三十六节 赴苏
蒙古高原一望无余,一片坦途。途中未见到一條河,也几乎看不到一株小树,三千裡路全是一望无际,黄沙漠漠的辽阔平原。過戈壁沙漠,眼界非常开阔,远远的常见一种野羊,活泼肥大,万千成群往往和赵书礼他们的马队赛跑,這种情景在内地甚至是内蒙草原都很难见到,为旅途增添了不少乐趣。牛群马群倒也经常见到,漠南蒙古這一片半荒漠地中,倒是沒什么私有牧地,但是大规模的游牧是這裡蒙古人的习俗,因为這裡牧草并不茂密,加上牧民常要大范围移动,所以当初這裡是唯一沒有分牧场到户的地方,還保持着他们祖先的古风。這裡也沒有房屋,只有一种帐篷,即是蒙古人的毡房。在有高坡的地方,還堆着大堆的石头,挂上红布,蒙古语名为“乌数”,跟内蒙的敖包一样,大概是敬神用的。
在距离库伦還有三十多裡的地方,赵书礼一行人就看到了前来迎接的当地政府人员,人数有两三百人,由脱骨儿带头,排成整齐的队伍,前面還有蒙古男女在跳着欢迎客人的舞蹈。
老实說這阵势确实让人感到挺爽的,但是赵书礼一到跟前,立马制止了跳舞的众人,看着一脸谄媚笑容,說着无限欢迎的话的脱骨儿,沒好气的道:“韩相,谁让你整這么大场面的,這是扰民你知道嗎,你们当地政府就是這样的作风嗎!”
脱骨儿的脸色突然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错了,還是哪裡惹這位爷不高兴了,咱蒙古人自古以来不就是這么欢迎从中央来的官员的嗎。
又委屈,又不知其故。
他儿子脱欢赶紧解围:“家父不懂新时代的作风,望司令见谅!”
赵书礼不過是要做個姿态,上行下效,他可不希望今后他组建的政府中出现,那种小县长出行,交警开道的场面。因此早早表态,以身作则,树個典范。
“他不懂你也不懂嗎,好了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不管是谁来了,包括我,接待人员不能超過十名。”
脱骨儿赶紧道:“好的,小人记下了。”
赵书礼又训斥:“别小人小人的,人人平等,我不是任命你做外蒙古行政公署主任了嗎。”
“是,是!”
“赵司令一来就训斥下属,未免太严厉了吧。”
一個粗犷的声音响起,不過语气并不很严肃,应该算是打趣的口气。
赵书礼循声看去,一個身材高大的汉子立在人群中间,即使在身材魁梧的蒙古人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他不认识此人,還以为是蒙古政府中的一個官员对自己一来就数落他们的长官不满意呢。
便道:“怎么是训斥呢,不過是看到一些不合适的地方,随便叮嘱而已。不知道這位先生如何称呼,又有什么指教呢。”
汉子道:“指教不敢当,依在下看来,這些蒙古人治理地方還是很得力的,该先表彰才对。”
赵书礼听出来了,這位不是脱骨儿政府中的职员,但却在這裡迎接這裡,莫非是哪個商人,可是看样貌气质不像。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掉颜色掉的厉害的有些像是军服的衣服,還扎着一個到处都是损伤的军用皮带。
赵书礼有些奇怪,问道:“請问這位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冯玉祥!”
赵书礼大惊,赶紧走向前去,紧握他的手道:“原来是冯督办啊,真是失敬啊,久仰督办大名了。怎么有劳你到了這么远的地方来接我,真是当不起啊。”
随后又对脱欢斥责道:“怎么能让冯先生到這么远的地方来接我呢,這岂是待客之道,看来你在包头呆了那几年是白呆了,什么都沒有学会。”
脱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装蒜道:“我是蒙古人不懂你们汉人的那些规矩。”
赵书礼知道他請冯玉祥来,既有给自己撑面子太高赵书礼身份的意思,也有打压打压冯玉祥的意味在裡头。
一时倒也不好当面說什么,只能跟冯玉祥继续道歉:“真是辛苦冯督办了,我這些手下都是蒙古人,不懂礼数,督办见谅啊。”
冯玉祥道:“我已经不是督办了,现在就是一闲人,赵司令不必這么客气,再說了来接你,也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我不愿意谁還能绑了我来不成。”
赵书礼笑道:“哈哈,冯督办真是风趣啊。這裡风大,還是回库伦吧,督办就骑我的马好了。”
說着赵书礼让人牵来自己的马,给冯玉祥,他倒也不客气,夸赞了一声好马,就翻身就上马,当先扬鞭纵马回城。
库伦城跟上次自己离开后沒什么大变样,但是气氛不一样了,热闹了很多很多,街道上行人也多多了,有汉人有蒙古人還有俄国人,甚至间或還见到了几個贼兮兮的日本人。
赵书礼先是设宴宴請了冯玉祥不提,接着邀請他参观外蒙各地,结果冯說他该看的已经看過了,催促启程赴苏。赵书礼不好阻拦,便同意了,冯当即启程。而赵书礼還要在库伦留一段時間,還有点政务要处理。
說实话赵书礼对脱欢父子对库伦的打理還算满意,他们的办法就是无为而治,任事务自然发展。晋商来了,经营买卖,商业繁荣,交税,就這些而已。仅有的政府行为,也基本是模仿内地的各种政策,比如兴办学校,收养孤儿等等,但是有时候政府的不干涉就是最好的治理。
检查完了政务,赵书礼接见了正在库伦勘查铁路线路的几個铁路工程师。這几個工程师都是中国人,這個时代在中国从事现代事业,大概也就只有建铁路不用依靠外国专家了。說起来這大半得归功于詹天佑這個人,国人知道詹天佑大概都是因为他修的那條铁路——京张铁路,但其实這個人对中国最大的贡献是,引入了一整套严格的工程师培养和考核制度,为中国培养出了大量的合格的工程技术人才,不仅仅限于铁路。相对于這個贡献,修建的那條铁路就有点不入人眼了。
然后赵书礼又宴請了当地经商的一群商人,感谢他们对本地经济的贡献。
之后他不得不接见了一群日本人,這些日本人已经找過他很多次了,包括在包头的时候,现在他们竟追到了這裡,不能不见了。
“见到阁下真是高兴,在下野村,是满铁的代表,我的来意想必您已经很清楚了,我們想得到您确切的答复。”
野村,是日本满洲铁路株式会社的一個经理,但是应该有官方背景,因为其动不动他就宣称代表政府,他此前找了赵书礼很多次,但是都被赵书礼借故推脱掉了。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外蒙古修建一條铁路,這條铁路经過库伦,向东连接到满洲裡,而向西竟然要修到新疆去,直达迪化,也就是后来的乌鲁木齐。
這個铁路线的计划,日本人图谋中国内之心是昭然若揭,他们对于新疆是早有野心的,当年在白匪祸患新疆的时候,甚至向新疆督军杨增新表示過,日本人愿意派兵进驻新疆,帮助中国抵挡俄国人。還好杨增新這個人是明白人,他沒有同意日本人的建议。可是此刻日本人把主意打到了赵书礼身上,赵书礼该怎么办呢,拒绝嗎,当初为了收复外蒙,他可是答应過日本人给予他们在外蒙的筑路权的。
這個問題赵书礼已经思虑了很久,但是并沒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继续拖延:“野村先生,你们公司的计划我已经知晓了,我個人对你们的计划非常赞赏,我相信這样一條横贯东西的铁路的修筑,对外蒙乃至整個中国的经济将大有帮助,其作用将直追俄国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只是這裡有一個困难,你们也知道,在新疆筑路可不在我权限之内啊。”
野村道:“這個我們自然知晓,新疆的事情我們自然会找新疆政府解决,我們现在来是想赵公使把我們修筑铁路的路线定下来。這裡我們有三份计划,請您過目。”
說着野村交给赵书礼三份铁路路线图,一條是从北方经過乌裡雅苏台到新疆,一條是通過科布多到新疆,還有一條是从库裡南方沿着阿尔泰山脉到新疆,一共北中南三條线路。
看着日本人计划如此充分,赵书礼心裡有些不舒服,這日本人图谋已久啊。
“看来野村先生是早有准备啊。”
“沒错,這三條铁路线我們公司都仔细勘查過了,北线呢最短,但是我個人觉得南线对中国最有利,因为如果修建了南线,贵国也可以借助這條铁路就近开发河套地区。所以我建议,公使阁下允许我們用南线计划进行修筑。”
野村的口气非常坚硬,似乎不像是建议,而是命令一样。
赵书礼冷哼一声:“哼,你们想的很好啊,想把铁路都修到包头去。如果我說,我不同意呢。”
野村强硬回敬道:“這是公使阁下答应敝国的利益,如果公使阁下不答应,恐怕我們只有强行筑路了。届时如果发生什么不愉快,希望阁下能够理解。”
“妈│的,该死的日本人人!”
赵书礼心裡骂道,但是脸色却已经变的平和起来,甚至笑了起来道:“不過是开個玩笑,野村先生不用這么认真吧。不過呢,本公使最近遇到了一点困难,如果贵国能够热心帮忙的话,我想這條铁路就沒什么問題了。”
“我就知道公使阁下是我們日本国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有什么困难您就直說吧。”
“是這样的,最近啊我国出现了许多麻烦,本公使驻守的河套地区恐怕会波及到,所以本公使需要一笔钱来应对。”
野村想了想道:“這個不成問題,我国可以给公使提供一笔贷款,至于具体的数量,我們具体再谈。现在就铁路問題,我希望得到阁下的明确答复,北中南三條线路,您希望我們优先修筑那一條。”
“北线,這裡靠近苏联,而苏联对我国一向不友好,如果给這裡修筑一條铁路,有助于我們的国土防御。”
野村点头道:“如此說定了,具体的技术细节我們会有专人跟您的政府协商。预祝我們合作愉快,在下就不耽误公使阁下的公务了,再会!”
說完日本人鞠了一躬,深深的一躬,看起来很礼貌。
日本人一走,赵书礼立马打开地圖,看着计划中的铁路线要经過的地方,为了安全,他已经尽量让铁路线远离中国内地了。同时他在琢磨,如果日本人一旦在這裡修筑了铁路,对经济的促进作用到底有多大。
虽然日本人修铁路目的是为了控制中国经济,攫取铁路两侧的矿权,還有渗透日本的经济势力,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样一條铁路必然会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
从库伦到乌裡雅苏台的地理地形比库伦往南到内地要好多了,這裡聚集了外蒙百分之八十的河流,鄂尔浑河,色楞格河等河流的水量還很丰沛,因此這裡是外蒙古环境最好,水草最美土地最肥的地方,河流两岸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一直延伸到俄罗斯境内。日本人一旦在這裡修筑了铁路,這裡的经济自然有发展,可也同样必然被日本渗透进来,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送走了日本人,赵书礼收拾好心情,启程北上,他這次去苏联的另一個目的,正是跟日本人有关。上次他联合日本压制苏联默许外蒙现状,這次他要去联合苏联压制日本了。
从库伦出发,一直往北沿着数百年商队行走的路线,十余日后就到了买卖城。歷史上买卖城是一座纯粹的商业城市,本来是沒用這座城市的,中俄边界的商业据点一直都是买卖城对面的恰克图。可是自从恰克图被沙皇割去后,中国商人就在中国一侧建筑了买卖城,方便继续贸易。
赵书礼沒用进入买卖城,原因是這裡驻扎着苏联军队,而主政的则是乔巴山等一批分裂分子,不管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還是【整治】上的考量,他都不能进入這座城市。绕過买卖城后,直接到了俄罗斯边境城市恰克图,而在這裡赵书礼再次跟冯玉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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