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银光 作者:烧柴煮咖啡 看见李槐的脸色,乔细妹就明白了。 她忍不住对這個曾经给予厚望的大儿子,越发失望。 乔细妹只闭了闭眼,沒有再說什么。 只盘算着,明個儿去赶集的时候,她得亲自去挨家粮铺走上一趟。 亲自去踅摸些优质粮种回来。 只是這样一来,价格上,必然不如老大买的实惠。 其实自家种田,是每一年都会精心挑选优质的粮种留存下来的。 但是,如果不买新粮种,只靠自家留的,那么种出来的粮食,渐渐便会一代不如一代。 自己只要准备些自家旱田裡需要种的麦种、豆种、高粱种就好。 水田需要的稻种,于老爷家会发下来的。 春耕在即,這会儿去买粮种,估计难免得花些大头钱。 乔细妹一心盘算着自己需要多掏多少冤枉钱,脸色就不由得有几分难看。 李槐见乔细妹竟然不接着问他粮种的事情了,不仅沒有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生怕老娘一开口,就会发個什么大招,从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李槐心裡一直惦记着老娘的大招,但是老娘却一直不肯搭理他。 搞得他愈发忐忑了。 這样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是最难受的。 谁曾想,老娘沉吟了一阵子,就挥挥手,安排摆桌子吃饭了。 今儿個的饭,是三弟妹王氏的手艺。 聂氏和冯氏帮着王氏张罗。 五弟妹陈氏,只管抱着孩子,笑么滋儿地往旁边儿一站,连半点儿帮把手的意思都沒有。 李槐一直看陈氏很不顺眼。 老李家一家子,這么些個儿媳妇儿,就她陈氏一個最能作妖。 把自家老爷们儿管得滴溜溜转不說,還一有点儿闲工夫,就抱着孩子回娘家。 好不容易回来這边住几天吧,還成天把自己個儿当個且似的。 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把滴! 三弟妹王氏倒是個勤快的,只可惜王氏的手艺,也有点儿上不得台面儿。 当然,若是论调味,比二弟妹聂氏,還能强上几分。 但王氏那刀工,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李槐看着第一個摆到桌上的菘菜汤。汤盆裡赫然浮着几坨好大块儿的奇形菜根。 菜帮儿、菜叶儿,也都切得七零八落的。 看着這卖相,他就沒什么食欲。 唉,忍忍吧! 扛過了這一顿,回到自個儿家,想吃啥吃啥。 大概是因为李桃提前走了的缘故,饭桌上的氛围,多少有点儿怪怪的。 一顿沒滋沒味的饭很快就吃完了。 捡完了桌子,乔细妹稍稍漏了点口风,說起了明個儿要去镇上赶集的话题。 刹那间,一堆孙子孙女都围拢了過来。 一個個乖巧无比,搂着她的胳膊、扯着她的衣襟、抱着她的大腿,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各個儿都想要跟着她去赶集。 乔细妹被一群大大小小的萝卜头儿包围,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李云柔和李云心却都不在此列。 李云柔悄悄地回了四房,进了卧房,脱了鞋子就上了炕,蒙上了被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今儿個這一出闹剧,让李云柔有几分疲惫,现在回想起来,還有几分后怕。 她爹竟然真的想卖了她! 最关键的是,在她爷爷开口拦住之后,她爹竟然還在对這桩“亲事”恋恋不舍! 說白了,在李榆心裡,她李云柔,還不如二十两银子! 李云柔不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在父亲心裡,并不重要。 弟弟李希贤、李希杰,甚至几個叔伯家的那些堂哥堂弟,在父亲心裡,全都比自己這個丫头片子重要得多。 但她却是头一次知道,自己不如银子重要。 二十两银子也许确实是很大一笔钱。 但因为二十两银子,父亲就愿意将自己卖掉…… 這個事实,太沉重了。 再怎么懂事能干,李云柔也只是個十二岁的小姑娘。 知道自己不受重视是一回事,清晰地直面自己能够轻易被卖掉的事实,是另一回事。 李云柔头一次沒像平时一样懂事,主动去照看弟弟妹妹,而是自顾自地猫进了被窝儿,一個人默默疗伤去了。 李云心捏着银子,一直等着李云柔回来商量這事儿,等得几乎望眼欲穿。 好不容易在饭桌上见了李云柔一面,小姐姐還心不在焉,明显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饭桌上的氛围,也有点儿不对劲儿。 李云心不免纳闷儿,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吃過了饭,李云心就跟住了李云柔。 对于乔细妹說的赶集,她虽然也有几分兴趣,可是赶集啥时候去不行? 整明白小姐姐为啥這么反常,可比赶集重要多了! 李云柔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還跟了條小尾巴。 不過,這会儿即便是注意到了,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十二岁的少女,此时正在伤心地想着,自己到底哪裡不好,让父亲這么乐意拿自己去换银子? 李云心也脱了鞋子,爬上了炕,悄悄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钻进了李云柔的被窝。 李云柔正在偷偷地哭,发现自己被窝裡突然多了個人,吓了一跳。 见是李云心,忍不住顺手给了她一個脑瓜崩儿: “心姐儿!你……” 她原本想說,你都多大了,怎么還這么淘气? 结果心裡的伤心和委屈,却不管不顾,一個劲儿地往外涌。 汹涌澎湃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连话都說不出来了,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李云心顿时慌了手脚。 她上辈子是個大龄剩女,沒养過娃。 爹娘虽然后来又生了個弟弟,但弟弟這种生物,是男孩子啊! 李云柔可是個货真价实的女娃儿。還是個十二岁的少女! 小姑娘竟然哭得這么伤心,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姐姐,你怎么了?是哪裡不舒服么?” 她暗暗猜想,李云柔莫不是来了癸水,但由于毫无生理卫生知识,误以为自己快死了? 李云柔摇了摇头,她想說“我沒事”,却依然說不出来,眼泪依然扑簌簌地流成河。 李云心越发觉得手忙脚乱了。 她实在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安慰李云柔。 于是忍着一点点心疼的感觉,把她藏来藏去,一直沒舍得离身的那一锭银子,塞给了李云柔: “姐姐,你别哭了。我今儿個刚得的,送给你吧!” 李云柔抽噎着,刚想說“我不要”,就看到了一团闪闪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