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一章
姜恪真是期待今晚,期待到无心面对這一切杂冗的事务。温润的指尖滑過腰间佩的那块玉佩,莹涪的质感从指间传来,舒服熨帖。
“王爷,小顾大人求见。”长安通禀道。
顾士开?他来做什么?姜恪眼底一深,示意他請进来。
顾家六爷年轻时是名动京城的探花郎,生得一表人才,又是书香世家,当日簪花游街之时,京城的姑娘们往他身上抛得花儿比状元郎身上都要多(那状元郎考了十几次,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已是六十高寿的老头子了)。如今已介不惑之年的顾六爷依旧温文儒雅,一身红色官服,穿得规整而正派。
“下官顾士开给王爷請安。”顾士开一撩前襟,行礼问安。姜恪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虚扶了一把,噙笑道:“小顾大人不必多礼。”
顾士开神色肃穆,不因豫王礼遇而忘形,正声道:“谢王爷。”
姜恪笑了笑,挨着近旁的椅子坐下,并不在意,顾家的人总是一日到头绷着张脸,不苟言笑的。顾士开捋了捋官服前襟,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姜恪微有讶然,书信封口完好无损,显然不曾被人看過,她接了過来,看到信封上那一行簪花小字,神情陡然一震,双目圆瞠的望着顾士开,顾士开拱手道:“小女去前,托下官适当之时交予王爷,下官看朝中情势,此时交予王爷最是妥当。”
姜恪默然点头,脸上的那点震惊诧异已都敛下,只余肃然。她迅速摊开信笺,一字一句读下,胸口起伏愈加急剧,待看到最后一句,姜恪呼吸遽然屏住,良久,方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裡,小心的塞进了袖子中。
顾士开见她看過了,正色问道:“王爷看,此信可信几分?”姜恪双眸自沉郁而锐利,声音如玉珠激落玉盘,道:“全部!”
顾士开似有惊讶,片刻又觉王爷這般信任乃是情理之中的,顾惜预告的话,从来不曾出過错,她之所言,必然是最准确的。顾士开敛袖拱手道:“既然如此,想必王爷已有应对之策,下官便先告辞了。”
姜恪半倚着椅背,双眼似专注望着一处,又似什么也沒看到,眼底那抹深邃幽澄幽的让人心惊,她抬起头,仿佛很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笑着道:“去罢。”顾士开退了出去,走到门外无人处,方出了口气,他這一举无异于将顾家押到豫王身上了。想起顾惜死前曾对他說的,不出十年,顾家将遭大劫,不若早归豫王,可足保三世显赫。他深问,何为大劫,顾惜却笑而不语了,她病中潮红的脸庞艳得诡异,不论他怎么问,她都只摇头,最后,她从被中拿出瘦骨嶙峋的手,从枕下颤抖着摸出這封信,道,雍唐七年后,只要有一丝关乎北静王暗通匈奴的风闻,便将此信交给她,她用的上纨绔仙医最新章節。
說完這话,她便闭了双眼,就這么去了。
信中写了什么,顾士开是不知道的,這事他谁也沒有告诉,這两日京城裡有隐约的风声,道是北静王与匈奴暗有私通,不過,只短短两日便无人再提起,他在书房中想了整整一夜,既然顾惜能料中這事,那顾家大劫也不能有假了。顾家数世簪缨,若是毁在了他与三哥的手中,便是死了也无颜面对父亲。
顾士开想了一夜,直到天际露白,放下了决心,将此信交予豫王,便也顺理成章的表明了他顾家的立场。顾惜是预测了他必会如她所愿,归入豫王麾下,便也恰好能用得上這信。
惜儿……顾士开想到這早逝的女儿,想起她拿出這信,說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她连睁着眼睛都勉强了,那短短的一句话,喘息着,挣扎着,說的零零碎碎,极为辛苦,却仍是努力的吊着那最后一口气,拼了命的把话說全了。他轻叹一声,若是惜儿還在,定能与豫王修成正果吧……罢了,何必去想,如今豫王妃都快足月了,沒有的事何必想来薄添凄凉呢。
顾士开正了正官帽,便往国子监去,要把今日之事告诉顾三爷。
不知在椅上坐了多久,金乌西沉,余晖透過西面的窗纸照了进来,将姜恪倒影的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姜恪动了动身子,信裡說的,只看了一遍就一字不落的牢牢的记在了心裡。她站起身,对外头喊了声:“长安。”话音落地,才发现嗓子干涩的厉害,說出的话也极为沙哑。
长安小跑进来,打了個千,道:“王爷有何吩咐?”
也不喝茶了,姜恪咳了一声,道:“将桌上的折子都收起来,回府。”
走出文渊殿,夏日旁晚的热气自地面蒸起,扑面而来,姜恪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那封信裡,說的正正经经全是要她小心赵王,言辞间平平淡淡,沒有半点旖旎,像极了她三伯,顾士杰做的文章,沒有半点浮华修饰。可她,却如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個暮春午后,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皇子袍,两只袖子微微卷起一点,露出裡头白色春绸的夹袄,一盏玉冠束发,那时的她七岁,那时的她也不過一個十岁的孩子,顾家嫡长女,自幼体弱多病,因而到了十岁也沒人来說亲。
她却不知道這些,昂然挺胸走在顾家的后院,处处都顾忌她皇子的仪态。那條短短的石子小径,如今想来长得像一生,她从开端走起,走到末路,看到那個她想了许多年,念了许多年的女子。她的肌肤很白,嘴边是一抹恬然自得的笑,坐在柳树底下的秋千上,轻轻地摇着,闲适悠然。
她便看得呆了,那身着白衣的女子,宛若谪仙,美得不像地上的人。一阵东风吹来,从柳树底下卷過,带着清香,吹到她的脸上,不由得,她觉得从未有過的舒心。
“惜儿……”姜恪低喃,双唇因为心中的剧痛而沒有一点血色。整篇信她沒有提一句自己,也沒提一個字她们往日的情分,却在末尾写了一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姜恪觉得自己竟是不堪至此。惜儿劝她怜取眼前人,而她,却是早早的便忘了她的样子,忘了曾经自己是多么的深爱過她。
“王爷,马备好了。”长安牵着马過来。
姜恪牵過缰绳,道:“回府去禀报一声,本王晚上不回去了。”长安恭声道是。姜恪翻身上马,扬鞭一挥,快速跑了开去。长安大惊,跺着脚忙对边上的侍卫喊道:“還不快追上去。”众侍卫慌而不乱,迅速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說: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的下一句是,不如怜取眼前人。
顾惜是個好姑娘,我特别喜歡她。
短了一点,我觉得断在這裡最好,于是就断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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