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夫君在想什么呢?”耿玉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眼中却是闪過一丝阴霾。
“沒什么。”
贺斐回過神来,从丫头手裡扯過帕子,擦干了手。
“夫君你不知道今日我在陈府上听到一件趣事,那些個夫人太太们竟然說你和刘家那不成器的二子,還有钱总兵那個便宜小舅子,为了個戏子打了起来。”
耿玉容边說边笑,仿若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這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据說钱府那上不得台面的颇有些不依不饶,硬是缠着钱总兵让他把刘家老二和那戏子给处置了。還有人当着面来问妾身,你說這事好笑不好笑?妾身夫君的为人妾身還不清楚,哪是能看中一個戏子的人!我就跟人說了,你是受了那刘家不成器二子的牵连。”說着,耿玉容美眸睇了過来,眼中波光幽幽。
果然。
贺斐面上文风不动,抬头看了她一眼,“還是玉容了解我,确实是那刘茂和人起了争执,我想着日裡他鞍前马后地侍候,就帮他出了次头。”
“原来是這样啊。”
夫妻一番试探,贺斐心裡压抑着怒气,而耿玉容却是半信半疑。
之后夫妻二人洗漱完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醒来,贺斐眼珠裡带着不易察觉的血丝,用罢早饭后,他去了前院书房,正欲叫来属下吩咐其去惠丰园拿人,突然一個人闯了进来。
“大公子,那钱府来人了。”
贺斐面色一凝,当即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去。
是钱总兵亲自来的。
這钱总兵亲自出面,自然轮不到贺斐招待,他不過是做個陪衬。送走钱总兵后,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一番,实在有些闹不懂這钱总兵怎会变脸如此快。
之前钱总兵虽沒有亲自露面,但几番来府衙递话都是他的亲信,言语之间态度强硬且不依不饶,可今日這钱总兵上门沒其他事,就是为了来說明一個情况。
一個是他那小舅子并不是他正儿八经的小舅子,是小妾家的兄弟仗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二则是那小妾已经被他给罚了,罚她手伸得太长,借着自己宠她行個人之私。
這可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道是子贤?”贺斐疑惑道。
贺知府摇了摇头,“你表弟沒這么大的本事,要知道這裡是苏州,可不是京城。”他這话颇有些意味深长,不過却是实话。
“那难道說——”贺斐望了眼贺知府,面色惊疑:“是那边?”
贺知府沒有說话,显然正在思考。
贺斐想了一下:“儿子找個机会去探探那边的口风?”
贺知府沉吟一下道:“還是不要节外生枝了,那王铭晟是個心机深沉且手段老辣的,别說是你了,你爹都摸不清他的路数。咱们還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不是态度暧昧,一直不愿给咱们正面答复?你抽個時間带子贤去见见他,也是表现了衡国公府是诚心合作的。”表现了衡国公府的诚心,就是代表太子一系,想必這王铭晟不是個傻的,该知道怎么選擇。
“带子贤去见他?”
显然這其中有些事是贺斐不知道的。
贺知府這才从屉子裡拿出一封信,递给了他:“這是姑母的信,你看看,這次子贤来苏州就是为了這王铭晟而来。如今京中形势微妙,衡国公府那边盯梢的人太多,子贤名声在外,之前又和你姑母因为婚事闹了那么一场,他這趟来苏州恐怕所有人都只当他是赌气出门散心,而想不到他真正来的目的。”
贺斐看完手中的信,好半天才消化掉這裡头的信息。
他真是小看了他姑母,小看了莫子贤。
他把信還给贺知府:“爹,儿子知道了,這事我会抓紧時間去办。”
贺知府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莫云泊和祁煊来到贺家以后,就一直住在‘锦柏轩’。
這裡地处贺府南角,环境优美,景色怡人,一般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自打住进贺家以后,莫云泊就开始忙碌起来,衡国公夫人娘家就是姑苏人士,既然莫云泊露了面,自然少不了去拜访一些长辈亲戚们。這种时候祁煊肯定是不能跟上的,不過他也倒挺安逸,日裡不是呆在园子裡,就是去外面瞎晃悠自己找乐子。
莫云泊实在放心不下他,怕他在外面生事,就把陈一留给他用。可陈一哪裡是祁煊的对手,沒两天陈一就不干了,說实在侍候不了安郡王。且祁煊也不愿让人跟着,莫云泊看了两日,见祁煊并沒有在外面惹是生非,遂也就由着他。
這日,临近黄昏的时候,莫云泊才从外面回来,问了下人才知道祁煊刚出去沒多久。他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先回了房,正打算沐浴更衣,突然有下人来报贺斐来了。
莫云泊忙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
见了他,站在门外廊下的贺斐淡淡一笑,道:“因为這几日有事在身,一直沒空出手来招待子贤,为兄這就来赔罪了。”
“表兄万万不当這么說,表兄事务繁忙,子贤不過是個闲人,哪還用得着表兄来招待我。”
贺斐点点头,望了莫云泊身后一眼,“那安郡王呢?怎么不在?”
“子贤也是刚回来不久,听下人說荣寿他刚出去,估计又是去哪处寻乐子了。”說着,莫云泊无奈一笑。
這安郡王平日裡行为荒唐,眠花宿柳,苏州城烟花之地又格外的繁荣,贺斐并不意外這种情况,且他今日也是接到祁煊不在,才会挑了這么個时候来找莫云泊的。
“那咱们进去一叙?”
莫云泊眸光一闪,做了一個恭請的手势,“表兄,請。”
苏州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素有‘水乡’之称。
城内河道纵横,又因被大运河环绕,运河之水穿城而過,和城中的水道相互循环,也因此形成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奇景。
百步一桥,有桥就有水,一座座一栋栋粉墙黛瓦的小楼伫立在水中,像這种傍水的人家门前都有埠头,用来栓靠船只。从临着河道的街上或者桥上行走,时不时就能看见乌篷小船从河中经過,撑船的船夫偶尔還会唱几句江南小调。
到了晚上的时候,這裡的风景又是不同,微波粼粼的水面,披红挂彩的画舫,大红色的灯笼,宛如萤火虫也似飘荡大大小小的水道之中。
但凡看到這大红色的灯笼,有经验的人就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了,男人们看到为之一笑,妇人大姑娘们见到却是一呸。
這也是苏州一景,别的地处都是花街柳巷,苏州也有花街柳巷,但更多了一样别处沒有的,也就是经营在河道上的花船。
而此时‘被寻花问柳’的祁煊,還真就在這其中一艘花船之上。
不過他可不是来寻花问柳的。
室中有桌,桌上有酒,祁煊半靠在太师椅上,一面喝着酒,一面听身旁的人禀报一些事情。
听着听着,他放下了酒盏,面露诧异之色:“你是說那秦明月的同胞哥哥就是被贺斐送给了王铭晟?”
他身侧站了一個青衣男子,看容貌十分普通,混在人群中找不到的那种。不過神态淡定自若,面部表情文风不动。听到這话,他微微地点点头:“据传闻,王铭晟早年還是個穷小子的时候,有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只可惜那户人家嫌弃王家太穷,将女儿嫁给了别人。王铭晟发迹之后,据說曾再见過那個青梅,不過彼时对方早已是面目全非……那女子也是個命运坎坷,丧夫之后被婆家卖了,辗转流落到一個小戏班裡,自此做了戏子。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個女子就亡故了。”
“自那以后,王铭晟就喜歡上了看戏,且一生未娶。旁人只道他是有龙阳之好,实则清楚些内裡情况的,都知道大概是什么原因。衡国公府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了一副那女子做戏子时的画像,贺家人大抵是看過這副画像的,才会有之后贺斐命人将那秦海生强掳了出来,送给了王铭晟。”
“可为什么不是秦明月,反倒是秦海生?”
青衣男子摇摇头,“這個属下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秦海生会唱戏,而秦明月不会。”
“也就是說贺斐這次之所以会给秦明月出头,并不是因为刘茂,而是因为那秦海生?想借着秦海生拉拢王铭晟?”他浓眉半拧,面色沉着,显然是在想什么問題,“那秦海生现在到底還在不在王铭晟的手裡?”
青衣男子又摇了摇头,“属下查不出来,据悉那秦海生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但谁知道呢,這么多年過去了,王铭晟早非当年的王铭晟,人人只道他是长情,說不定這就是他故布迷障。毕竟這王铭晟可是以深不可测而著称,我想以他的手段,想要瞒起什么事,轻而易举,怎么可能就把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当然,這也不過是属下的猜测而已。”
室中安静下来。
“赫,這故事還真是挺复杂的,我就說以贺斐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怎么就对個戏子那么上心。”祁煊轻笑喃喃。
半响,方又端起酒盏,往嘴裡灌了一口,“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青衣男子脚步一顿,有些犹豫道:“郡王爷,那主子所托之事——”
祁煊撩起眼皮,斜睨:“你這是在催老子?”
青衣男子连连摇头,“属下不敢,只是……”
祁煊扔下手裡的酒盏,站了起来,眉宇之间說不出的霸道狂狷:“沒什么只是的,连你家二皇子都不敢這么对老子說话,你是哪路的小鬼儿?老子可沒答应你家二皇子一定要帮他把這事办了,想让老子办事,這個得看老子的心情。”
說完,祁煊就甩袖子走人了。
青衣男子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把心裡的那口郁气吐了出来。這安郡王果然如京城那边传闻不假,是個混不吝的。
且不提這個,祁煊下了船后,也沒往贺府而去,而是一個人溜达溜达去了惠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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