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送走了刘公子,李老板回来后,将自己关在房裡想了良久,才叫来了马大头。
“老板,那刘公子来做什么?”马大头早就好奇上了,此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老板显得心事重重的,竟沒有以往面上总是含笑,见马大头如此问,当即不耐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
马大头捂着脸喏喏点头,却是再也不敢插嘴。
李老板坐在椅子上,思索良久,才面色凝重:“去把那秦凤楼叫過来。”
马大头一时之间還有些沒反应過来,“谁是秦凤楼?”
李老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马大头這才想了起来,“是不是庆丰班那個年轻的老板?老板,你叫他来做什么?”话的尾音在李老板凌厉的眼神中渐渐消音,他连连哈腰道:“小的這就去,這便就去。”
忙不迭地转身出门,却在出门的那一刻又被李老板叫住了:“把秦凤楼的那個妹子也叫過来。”
這下马大头可不敢再多问了,忙应声道:“是。”
那天事情出的太突然,秦凤楼当时在后台,只知道前面满堂喝彩。
戏罢之后,大家伙儿正兴高采烈围着二弟說话,哪知突然进来几個人,說自家主子要請秦海生去喝茶。
常年在外唱戏讨生活,虽沒有见识過什么大场面,但大家都明白這所谓的‘喝茶’是什么意思。时下有不少达官贵人有龙阳之好,只是因为事情一直沒有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所以秦凤楼一直沒有想到這处,突然出了這档子事,他当时就脸色苍白。
自然要上前阻止的,他忍着屈辱上前跟来人說好话,无外乎弟弟年幼,又不懂事,怕冲撞了贵人。可惜那几人太過霸道,眼见他推辞,就将他推到一边硬强行要把人带走。
现场十分混乱,老郭叔等人纷纷上前說理,而小妹眼见小弟要被带走,也仿若发了疯的冲了上去。
最后结局是大家都受了伤,小妹受伤最重,小弟也被带走了。每每想到這一切,秦凤楼就心如刀绞。
他步履蹒跚地往住处走去,這已经是小弟被带走的第三天,他简直不敢想象小弟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担忧、悲愤、无奈、焦虑,时时刻刻碾压着這個年轻男子的心,要不是想着小妹现在只有自己這么一個依靠,想着庆丰班這一大摊子事還需要他来周旋,秦凤楼早就倒下了。
他眼见在李老板這裡打听不出来什么,就想着能不能从戏园子裡其他人身上打听点消息,可惜依旧无功而返,也不知是李老板交代過還是什么,他所问到的人竟都不知内裡究竟。
秦凤楼回到住处,原想着院子裡又会是一片死气沉沉,哪知却看到大家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连受伤不轻的妹妹也下床了。
“小妹,你的伤——”
秦明月一脸笑容,“大哥我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就是头上的伤還要养,另外行动有些不便,不過很快就会好了。”
秦凤楼关心地看了看妹妹,确定她不是骗自己的,才终于放下心来。
“凤楼,你打听到海生的消息了嗎?”乐叔问道。
大家俱都看了過来。
秦凤楼一脸灰色,摇了摇头。
秦明月心裡疼了一下,赶忙撑起笑安慰道:“二哥一定会沒事的,說不定過两天就能回来了。”
气氛只低迷了一瞬,很快大家就佯装无事的說起宽慰话来,知道大家其实是在安慰自己,秦凤楼也不好再表现的灰心丧气,遂强打起精神和大家說话。
大家正商量着中午吃什么,突然院门被人推了开,走进来的是李老板身边的下人马大头。
对如今的庆丰班来說,李老板那就是头顶上的天,是衣食父母,身边的下人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
秦凤楼撑起笑走過去,還未等他开口說话,就听马大头說让他和小妹去见李老板。
听說李老板請自己過去,连同妹妹也要一起去,秦凤楼和秦明月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
“马小哥,可是有什么事?我妹妹受了伤,行动不便,還是我去代她向李老板告声罪罢。”秦凤楼拱手道。
马大头拿眼角去睃他,语气不阴不阳:“我家老板說要請二位一同過去一趟,秦老板還是莫推辞了,总不過你们现在還住着我們惠丰园的地方,最好還是给大家都方便。”
一個小小的下人竟如此說话,可即使心中明白,又能怎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凤楼一时心绪百转,脸色也分外难堪。
倒是秦明月想得比他通透,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李老板不嫌弃小女子形容狼狈,那我就去一趟。”她从身后偷偷拽了秦凤楼一下衣角,“大哥,走吧。”
秦凤楼還想說什么,秦明月却是对他施以安抚的眼神。
其实秦凤楼不過是担忧妹妹罢了,尤其是出了秦海生的事,更是让他忍不住心生防备。可也明白是拒绝不得,遂长叹一口气,心中沉重的和妹妹随马大头一同去了。
到了地处,李老板一手背在身后,正站在廊下逗鸟笼子裡的鸟。
那笼子裡关的是一对羽色鲜黄的小黄莺,绀趾丹嘴,正叽叽喳喳的叫着,声音十分悦耳。
见两人来了,李老板放下手中的银质细棍,笑了一笑:“两位进来說话。”
這地方秦凤楼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是饱含着屈辱和无奈。這短短几日的時間,甚至仿若让他重新轮回了一遍,尝遍了各种心酸无奈的滋味,其实以前這种情绪也沒少有過,只是如今多了担忧弟弟的一层心思在,越发显得沉重罢了。
到底是疑惑占了上风,他敛住心中不该有的情绪,把妹妹往身后拉了拉,才率先迈步随李老板一同进了屋。
秦明月在后面望着大哥单薄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
被人保护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几十年来在她生命中从未有過。若說之前秦明月還告诉自己,她是因为原主的遗留的思想和情绪,才会对這裡的人這裡事产生各种情感与想法,现在她却是打心底的想保护眼前這個人。
眼前這個年轻、谦卑,明明含着屈辱忧愁,却依旧对自己强笑安抚,明明身形薄弱,却依旧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少年。
秦凤楼现年二十,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可按秦明月年纪来看,這人确实年纪不大,在她现代那会儿,也不過是個刚入大学的学生。
她咬了咬下唇,紧紧一攥拳头,跟了进去。
李老板出奇的好客,還让马大头给两人沏了茶。
這让方才把气撒在两人头上的马大头,心中不禁又开始揣摩起老板的意思来。难道這两個人還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分明之前老板应付這秦凤楼不耐的样子還历历在目。
且不提马大头,李老板让了茶后,见這兄妹二人不喝,才讪笑了一下道:“凤楼老弟還在怪老哥之前不肯透露消息给你?”
這声‘凤楼老弟’让秦凤楼心中一惊,更是开始怀疑起李老板叫他们来的目的。
“不敢不敢,但還是希望李老板能看在我那兄弟年幼的份上,告知我那强把我兄弟带走的贵人是谁。”
李老板复杂一笑,往前欺了欺身,叹了口气道:“不是老哥不愿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那贵人是谁。”见秦凤楼一脸不信,他往后靠了靠,才道:“這么說吧,凤楼老弟,那人你惹不起,不光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咱们都惹不起。”
他突然站了起来,来回在室中踱了两步,才脸色有些沉重有些缅怀地望着兄妹二人,开口道:“不怕你们知道,当年我也是做戏子出身。咱们做戏子的难处,只有身处這一行才知道,說难听点儿,干得是跟□□一样给人卖笑的活儿,明明心中无限悲辱,却要强颜欢笑。不光得笑,還要笑得漂亮,笑得让人感同身受,不光要骗過别人,還得骗過自己……”
也不知這李老板到底想說什么,竟当着两人的面唏嘘起自己過往的经历。
“……也是我运气還不错,慢慢把一個小戏班发展成這么大個戏园子。看似我如今是個老板,实则在那有些人眼裡,咱還是一條狗,甚至连狗都算不上,人家看得起你给你点儿好脸色,看不起你,你连條狗都不如,即是如此咱们還得舔着脸上,谁叫人活在世上,都是這么难呢?”
听到這些话,秦凤楼陷入沉思中,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李老板走上前来,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两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作为過来人,我這個做哥哥的劝你一句,凡事莫较真,咱们较不起真,糊糊涂涂也就過了。你也不用担心你那兄弟,說不定哪一日他就回来了。”
“可……我……”
秦凤楼不是傻的,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李老板的意思呢。
說了這么多,不外乎在隐晦的告诉他们,那贵人他们惹不起,他也惹不起,所以這事就算了吧。别闹,闹也闹不出個什么来。
道理都明白,也都知道,可怎么能,也沒办法能。
李老板伸手点了点秦凤楼身边的秦明月,才语重心长道:“你们還有這么大一班子人,难道真要为较這個真,拖着大伙儿一起死?”不顾所言骇人听闻,也不给秦凤楼反应的机会,他长吐一口气,又道:“好了,先不說這個,咱们說說你们现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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