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零一回
然而令蘇家上下老小震驚的是,老夫人向他們宣佈的消息,比起蘇勁鬆當年的緊迫竟然是更可怕,更絕望。
蒙州成爲一座孤島,蘇家要與蒙州城生死同存!
蘇家大夫人聽聞這消息一屁股癱在了椅上,惶然間忘記了自己苦心維持的當家形象,二少奶奶臉色煞白,揪着帕子卻還能維持住幾分矜持,二夫人一時怔忪,還沒從聽到的消息裏頭反應過來。
蘇家幾個男人大老爺正好在京城,二老爺被調往雲州,這個家,依然只有一羣女人和幾個孩子。
沉香站在蘇老夫人身後,不動聲色的看着這個家裏的幾個女人的表現。
蘇勁槐被母親的表情和家裏頭此刻的氣氛嚇得忘記了平日的囂張勁頭,抓着母親的袖子還有些許不明白:“娘,您怎麼了?要打仗麼?”
一旁的蘇團兒扯了扯沉香的衣袖,輕聲問道:“小姑姑,那些壞人真的要攻城麼?我們要和他們打仗是不是?”
沉香略低下身體,摸了摸團兒鮮嫩的臉盤子,快一年不見,這孩子又拔高了不少,面盤子更加清俊,烏黑亮堂的眼珠子嶄亮的看着沉香,不見懼怕,倒有幾分興奮。
她嗯了一聲,道:“團兒怕不怕?”
蘇團兒身子一挺,稚嫩的聲音卻洪亮的在議事堂裏頭盤旋:“不怕,團兒要像爹爹一樣,驅逐海寇,還我海靖!”
“說得好,不愧是我蘇家的子孫!”老夫人聞言面上一震,一跺柺杖道:“這纔是我大宣的好男兒,我蘇家的好子孫,團兒,來,奶奶和你一起守着這個城,不讓那些該死的東洋夷子踏入我們蒙州的土地一步!”
說着,將團兒擁過來抱住,眼神銳利的掃向下頭幾個媳婦。
蘇勁槐聞言面上也是一喜,拍手道:“好呀好呀,打仗好,祖母,孫兒也要和你一起對付那些夷子!”
“槐兒!”大夫人一驚,一把拽住興奮不已的兒子手臂握住扯過來死死摟住。
這時候一旁的二夫人突然反應了過來,尖銳的喊了一聲:“不,不可能,老祖宗你要做主啊,救救柳兒,救救他,他還在城外頭呢!”
蘇老夫人眼一瞪,將手裏頭的柺杖一橫,指着二夫人:“別提那個小畜生,蘇家從此沒有這個人,他是死是活,咎由自取!”
“不,老夫人你不能怎麼偏心,他也是您的孫兒,您平日就對他不待見,您有那麼多兒子孫子可以不管他死活,妾身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你不能讓妾身沒有人送終養老,這不公平!”二夫人已經全然顧不得禮節,一把抓住老夫人橫過來的柺杖哭道。
“住嘴!”蘇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一揮手將二夫人手揮開:“自己兒子自己平素不好好養,成日只知道慣,養兒不教父之過,你還是給我回屋子裏去好好反省反省吧!”說完卻是一陣咳嗽,臉色白了一白。
“老夫人!”“祖母!”蘇團兒和沉香,一旁侍候着的桃芯趕緊上來安撫,老夫人喘了好半天,才搖了搖手:“老身沒事,蘇崇貴呢!”
大管家在堂屋外口立着,聞聲趕緊上前應了。
“去,照着剛纔說的做,所有的門戶都看緊了,不許任何人擅自外出,家裏頭的男丁能拿得起武器的,除了需要看守門戶的,都給老身把精神氣給拿出來,一會你去把所有蘇家的人丁冊子交給二小姐,由她來調度府裏頭的一應事宜,她的話,就是老身的話,不得違背,明白麼?”
蘇崇貴一驚,看了眼沉香,這庶出的二小姐雖然如今身份貴了些,卻也沒想到,老夫人居然讓她負責蘇家的人事調度,看起來,蘇老夫人的意思竟然是將蘇家全數交到了這位二小姐手中。
剛纔當着蘇家所有男女婆子丫頭僕從家丁面,已經很清楚的交代了,蘇家此刻當家做主的,便是這位將要做安王世子夫人的二小姐。
這可是不合規矩的,可是他作爲蘇家服侍了幾十年的老管家,太瞭解老夫人的性格了,說一不二,既然決定了,那邊是無可厚非。
“是!”他只需服從便是。
“祖母!”外頭有人喊了一聲,隨即蘇勁柏和蔣成風倆個風塵僕僕就從外頭走了進來。
“崇貴,你去忙你的吧!”蘇老夫人朝大管家揮了下手,蘇崇貴應聲退下。
“怎麼樣了,外頭?”蘇老夫人也沒讓蘇勁柏行禮,直截了當問。
“這個該死的黃毓,真他媽不是東西!”蘇勁柏面色發青,狠狠一拍桌子坐了下來。
沉香看向蔣成風,後者也是一臉忿然,只是沒有蘇勁柏那般發作。
他攤了攤手,道:“黃毓那傢伙,明擺着不肯合作,不僅不出面,還讓人說府衙親兵府廂衛只有五百人,要負責城中巡防盜匪安撫,沒有能力應付戰事,守衛城門的事是城防營的事,要我們去找城防僉事那提調軍馬的文書纔可以動府庫軍馬和人員,那僉事廳更是連人都看不見,讓我們來回白跑幾趟!”
“他媽的老子踢了他的府衙大門,看他還敢橫不!”蘇勁柏罵了一聲。
“你這小子除了會蠻力,有點頭腦不?”蘇老夫人一瞪眼:“你若這麼做,等城防圍解除,不給他參你一本的機會你不消停是不是?”“祖母,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那些日後的事做什麼?”
“臭小子你動動腦子,難不成就只看着眼前不管日後?你就覺着咱們守不住不成?”
“那,難道就讓他一旁看熱鬧,孫兒的兵馬只能佈置在最要緊得倆個城門上,而且兵器不夠,後勤接不上,若是沒有府衙軍資庫兵器司的接應,我們撐不了多久!”蘇勁柏氣短,卻又不甘心。
蘇老夫人冷冷一笑:“這城破了他們能安生?不過是想明哲保身,再想着不讓咱們撈好處罷了!”
蔣成風點頭道:“黃毓乃是方懷功一派,和安王一向不和,這個人貪瀆狡詐,一慣自私,若是有機會,他棄城而逃都是不奇怪的事情,而且還能編出個顛倒黑白的理由來參你我一本!凌世子本是要將他撤職的,只是後來改變計劃便沒顧得上。”
“那如何是好,就讓他龜孫子不管不顧?”蘇勁柏又是一聲大罵。
蘇老夫人老眼轉了下,道:“這蒙州城,他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甭管他找什麼理由躲着避着,至少明面上他可不敢置身事外,如今只要他不給我們扯後腿便好,日後算賬的事,自有那能耐大的會做不是?沉香?”
沉香被老夫人突然一點名,卻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蘇老夫人也笑了笑,卻又是臉色一沉,對着蘇勁柏道:“他不肯出力,但是州府衙門不可能不開,今晚上必須把府庫兵器司和軍資庫倒騰乾淨,不然過了夜,那老小子又不知要出什麼難題,走,老身和你們一起去看看,那府庫衙門的大門,難開到何種程度!”
說完,老夫人拄着柺杖顫顛顛立了起來,只是一晃,差點要栽倒,沉香一伸手扶住她,道:“祖母,您多保重!”
老夫人扶住沉香的手,沉甸甸的,卻被她牢牢扶住,依着她的蘇團兒也在一旁伸出手來拉住她,一臉擔憂:“祖母,您還好麼?”
蘇老夫人環視了下倆個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挺起略微弓着的背,邁開步子。
從蘇家出來,往南不出同坊,就是城防僉事的的廳所,因爲老夫人畢竟身子骨不利索,還是擡了個大轎子,老夫人本想犯倔不坐,轉眼不知想了什麼,突然讓蘇勁柏去弄了頂家裏頭最高檔次的紫金緞平金網紋繡福壽靈芝轎衣的八擡大轎子,讓府上壯實的小夥子擡着跟着幾個孫兒女們一路小跑着來到了廳所,拍開大門,照例是個半老頭子不冷不熱的招呼他們。
蘇勁柏來前就和老夫人說過這情形,僉事廳堂上空無一人,守門老頭一問三不知的,大半夜他們更是沒時間沒地方去找人,只得先打道回府。
看門的人見去而復返,後頭還有個浩浩蕩蕩的轎子,雖然詫異,可是還是道:“各位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咱們大人去了哪裏,這大晚上的小的一個守門的,各位大人何必爲難小的呢?”
老夫人從轎子裏頭探出頭,沉香下馬來和裏頭的團兒一起扶着老太太出來,老人家將沉重的壽頭柺棍一頓,邁步就往裏頭走,那老頭子忙不迭伸手來攔:“哎喲,這不是蘇老夫人吶,可不巧,老大人不在呀,這大晚上的,您老有什麼事不?”
老夫人冷冷道:“放肆,老身乃是當朝四品命婦,你個守門的奴才敢攔着?你家老爺不在?不在也不要緊,公堂在就好,去去去,一邊待着去,老身要辦公事,沒你什麼事!”
操起柺棍將老頭掃過一邊,那人再要上來攔,早被蘇勁柏手下摁在門口動彈不得。
老夫人徑直就奔着廳堂而去,偌大一個辦事所,居然真一個人也沒有,老夫人倒也不在意,指着那公案上頭的文房四寶道:“不是要拿公文麼,這都現成的,現寫一份就是了!”
回頭看了看蘇勁柏和蔣成風,倆個男人一時張着口呈個圓圈,愣在那兒,不由怒道:“發什麼呆,還不快一些!”
蔣成風反應過來快一些,滿眼敬佩之意,忙不迭上來就着新鮮的磨臺鋪開一張公文宣紙,草擬了一份文書,四下又張望了番,一旁遞過來一枚印章,正是僉事廳公章。
擡眼看,不知何時沉香站在一旁,手裏頭拿着章,不由詫異:“這章?”
“我讓笑藍帶人去後頭搜出來的,那位長史正在後頭風流快活呢。”沉香面無表情道。
蔣成風不由嘴角抽了抽,看看老夫人,看看沉香,想了想自己和蘇勁柏倆個大男人之前在門口的謹慎爲難,低頭將公章按上。
得了文書,一羣人馬浩浩蕩蕩又朝着府衙治所而去,位於興慶坊臨街的流壽坊,整條街右首紅銅大門外倆個碩大的石獅子蹲踞,牌匾上書蒙州府。
到了門前,老夫人和團兒沉香一左一右,蘇勁柏蔣成風在後,笑藍幾個和一隊重鎧兵士拱衛,那架勢,守門的府衙一衙差一看,不敢怠慢,進去通秉。
裏頭很快出來個戴着吏員方巾的中年人,點頭哈腰道:“唷,是蘇老夫人麼,小吏有失遠迎,望祈恕罪,老夫人今晚到此,可有什麼貴幹?”
蘇老夫人冷冷睨了眼他:“間英啊,有些日子不見還在這裏頭混。饌氛獬敲哦家蝗思腋ハ鋁耍忝搶弦故峭φ蚨ǎ依掀拋誘蚨u渙耍閱兀壞靡眩細觳餐鵲納儼壞美吐敵宜鋃謀饌煩鑰嗍爻牽趺醋乓駁酶vの鎰使└饈琴菔綠墓模仙碚饈搶茨媚忝薔士獾畝韉模炒鞫饒忝塹乃醒卜姥靡郟憧純矗飠刈苊淮戇桑
間英慌亂的接過來文書,看了看:“哦,是倒是是……!”不待他再說,老夫人立刻截斷:“是就好,兒郎們啊,進去拿傢伙,不要客氣,這些平日就是招呼敵寇的,今日正派上用場,盡着拿!”
“有!”蘇勁柏帶來的軍士高聲應了聲,呼啦啦往裏頭涌,間英一個文書,小身板攔不住,眼睜睜看着人闖進了府衙。
蘇老夫人也懶得理睬間英,和沉香團兒一起走了進去。
軍資庫和兵器司都在府衙左首的一排廊房,老夫人等一進去,便看到捲棚廊房前士兵正對着一排輕甲披身的府衙士兵,冷森森長矛劍戟,怒目而視。
爲首一位紫膛臉,個頭壯實,金剛眼瞪着道:“什麼時候,蘇家軍隊會用武器對着自家人了?此乃府衙庫房重地,豈容你們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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