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喜歡顾氏
淡而不妖,媚而不俗,透人心脾。
长汀小儿趴在方桌上,睡的极香。
金黄的阳光投进,可以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眼底泛着青皮。
他慢步走去,拿起桌上整整齐齐放着的十五张正楷,一页页细细看過,嘴角浮起一抹笑,低下头,大掌摊开小儿的小手,整只手都不過他巴掌的一半,却已布满了小茧,淡黄色厚重粗糙。
似察觉到动静,小儿长长睫毛扑扇扑扇,打了個哈欠,双眼望着被父亲抓在掌心的手,带着些迷茫:“父亲。”
庞晋川风尘仆仆正从外头赶回,身上還披着未来得及接下的披风,手间带着马匹牲畜的味道,凛冽的让人不喜。
他松开,另一只手放下纸,又似平日裡一般冷淡的问:“你母亲可有来過?”
小儿点点头,抱着桌上已经凉了一半的茶:“嗯,后来林嬷嬷說大哥哥发烧,太太又走了。”小儿笔划着,還努力的将容昐在書架后发出的咦声,和哦的一声告知了他。
庞晋川沒听懂皱着眉:“太太为何要如此?”待要细问,小儿两手端于前,严肃的反问:“爹爹,你为何不直接去问太太呢?”
“……”庞晋川微眯眼,挑眉。
小儿似有领悟,抬头看他:“父亲!”
“什么?”
“您說,太太长得好看嗎?”长汀想起刚才母亲的极致,只觉连那么温暖的阳光都黯淡了呢。
但是他和太太长得一点都不像,這让长汀有些失落。
而庞晋川却对长汀跳跃的思维颇为无语。
小儿却不理他,自言自语:“父亲喜歡太太嗎?”两只眼睛晶亮发光,若是他有尾巴,此刻定是摇的欢畅。
庞晋川伸出手,握拳,放于小儿头顶,响亮扣下。
“啊!干嘛打人!”小儿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一旁的来福鄙夷的望向自己的小主子,他刚才看的真真的,一点都沒用力!小主子還演的這么真!!
庞晋川冷漠的声调有了一丝温度,细听之下竟带着窘迫:“你话太多了。”說罢将带进来的一本书递到他手上:“晚饭前,你需告诉我第一章是何意,若是有不解的地方可问于你师傅。”
小儿嬉笑的神色渐收,双手摊开郑重接過。
嗜书如命,从骨子血裡就生性带来的。
两父子相像的地方极多,然而這一点是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只是喜歡嗎?庞晋川想起她,這個世上沒有比她更适合为他操持后院,生儿育女的女人了。
她生的儿子,他很满意。
和她在一起的情~事总是让他食髓知味。
那他该是喜歡顾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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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晋川换了一身常服,拢着披风去了长沣所住的院子。
脑中還想着刚才和长汀的对话。
他问:“我需去看你大哥,你要一同去嗎?”
小儿已经翻开书,看的认真,想也不想摇头:“不要,母亲已经在哪儿了。”
庞晋川不语,黑眸暗沉如墨:“如若他能长大成人,那他以后便会是庞国公府的继承人,你需和他做好关系,与你未来仕途也有益。”
长汀這才缓缓的抬起头:“他喜歡和母亲。”他去,会让人讨厌呢。
想着已经走到院中,他不许门口丫鬟通报,宽大的手挑了帘子进去。
屋内弥漫着一股药香,期间還隐约参杂着淡淡的梅花幽香,和书屋裡一样,让人贪婪的香味。
容昐坐在床沿,面色焦急,正连被带人的将长沣抱于怀中,林嬷嬷半蹲着喂药。
庞晋川深思的看了许久,直到秋菊从外头拿了炖罐进来,惊讶的高喊:“爷!您怎么来了?”
容昐抬头和林嬷嬷這才惊觉,他站在窗台边。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只见从外投下的树影笼罩了他半边高挑的身影,月白色的暗纹常服带着低调的华贵隐蔽于其间。
容昐欲要站起,庞晋川我右手微抬示意她坐下,林嬷嬷见状带着秋菊退下。
“如何了?”庞晋川坐到床边的锦凳上,修长的双手覆于长沣额头,不觉皱眉:“還有些烫。”又看去,只见双颊两侧潮红异常,嘴唇鲜艳如火。
容昐想着就觉得烦,她都不敢想,到底是长沣的身子不好,還是因为她给他用了芝麻的缘故,心下又是难受又是急的,不由的在他面前抱怨起来:“午后吃過饭就烧起来了,請了太医說是感染了风寒,也不知到底该如何调养才能和小儿一样好好的。”
怀中,长沣痛苦的扭动身体,因着发烧,浑身滚烫酸疼,容昐還未进来时候還在床上打滚呜咽,到她抱在怀中,這才小小的安静下来,吃了药。
容昐炖罐对庞晋川道:“您能帮我倒小半碗出来嗎?”见他询问目光,补充道:“是番薯炖雪梨,刚喂药的时候长沣全吐了出来,等会儿腹中又得难受了。”
庞晋川颔首,上前。
却手忙脚乱的倒了半碗,桌上的布還弄湿了一大片。
长沣窝在母亲怀中,好奇的看他,对這個陌生又崇敬的父亲一时的笨拙感到不可思议。
庞晋川转過身,见母子两的神情,颇有些尴尬的递上去:“好了。”语气很是呆板。
容昐努努嘴,将长沣转了個头靠在自己左手,舀了汁喂进去。
地瓜不甜,梨微酸,沒有加糖的,汤汁只泛着淡淡的清香。
许是药实在苦,长沣对于這道汤倒是爱不释手,连着吃了好几口,還意犹未尽。
容昐笑着用嘴唇贴上他的额头,见他吃的喜歡,心下稍安。
待一碗梨水用完,容昐放下碗,才发觉庞晋川不知何时坐到了桌边,慢條斯理的用着。
“怎么做的?”
容昐一怔,回道:“用番薯切成大丁儿,煮熟了再放入切碎的梨,滚上几滚就可以了。”
庞晋川舀了一口,刚从外头寒风中骑着烈马回来的冷劲儿消失了一大半,只觉得喉咙间,腹内被一股热气裹住,他回头望着她:“你做的?”
“是。”容昐点头,长沣略显困倦,揉着双眼。
容昐轻拍了几下,他再也忍不住闭上眼,陷入沉沉的梦乡。
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容昐道:“等着過完年,让大儿读书嗎?”
她一直沒问,他对小儿的精心培养是何意?无论小儿再优秀,只要长沣還在,小儿注定继承不了庞晋川的爵位。庞晋川此举,对长沣不公平,对小儿又何尝公平呢?
“嗯。”庞晋川点了点头:“已经找好了师傅,過了正月十五就开始了。”
這個消息让容昐焦躁的心略安。
那炖罐中的梨水已经喝完,可他犹如意犹未尽般,拿着汤勺。
屋内静的很,对方鼻尖呼出的热气似乎都能轻轻问到。除了床上的情~事,容昐从未和他這般单独靠近過。
明明在一起七年了,她還那样喜歡過他,但如今,過往的情爱和怨怼早已烟消云散,她对他无欲也无求,只是因为他是她两個孩子的父亲,她的孩子還必须要依靠在他這颗大树下,所以她還要要敬着他,和他好好過日子。
然而也只是敬了。
“太太。”庞晋川忽然道。
容昐从回忆中挣脱,回過头,正色:“是,您想說什么?”
“你识字?”
容昐摸不着头脑:“略识得一些,家中也請過一位女先生教导姊妹女诫,内训和女论语。”
庞晋川点点头,追问:“喜歡看史书嗎?”
喜歡的。
她大学时曾想报考過歷史系,但被爸妈阻止后学了外语,主攻英语,德,日,毕业后进入外企。
七年前,就是去公司本部的飞机上失事的。
那些過往,就像前世今生一般。
那样潇洒快意的人生,不用依附于任何一個男人,她自己就能過的很好。
容昐拢了拢鬓角发丝,笑着摇头:“家中虽然有這些书,但都是哥哥弟弟们在看,父亲和母亲不许先生教這些。”
庞晋川阖眼,嘴角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唐时,武后的事儿可曾听過?”
武媚娘杀女嗎?
容昐收紧瞳孔,止住牙根后的战栗,终于知道庞晋川今天想问的是什么!
她稳住气息慢慢道:“這名字略熟,似在哪裡听過。爷为何要问這個?”
庞晋川笑着望她:“无,只是忽然想起,应该是我多虑了。”
他不說,容昐自然不会再追问,两人的目光直视匆匆一瞥又迅速错开。
庞晋川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长袍,漫不经心道:“今年一過,咱们可能要回庞国公府住了,你需准备准备。”
容昐笑着送他出了门口,待他走远了,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屋。
林嬷嬷连忙跟进来,见她神色异常连问:“太太這是怎么了?”摸上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容昐只觉得一阵作呕,再摸上内裡的衣服,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沥沥冷汗。
“太太!”林嬷嬷连忙搀扶住她。
容昐瘫坐在地上,摇着头拉林嬷嬷,低声道:“他在怀疑我!”
“疑什么?”林嬷嬷不解问,后望向床上熟睡的长沣,双眸猛地一睁,容昐连忙捂紧她的嘴巴:“别說!”
别說,别說了,她知道她做過什么。
她欠长沣的,一辈子都還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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