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一丈炮灰
只要庞晋川睡在她身边,她就很少能睡的安稳的。醒来后,透着外头白雪反射的光亮,容昐背对着,看着床边墙壁。
她,她刚才做了梦。
梦中溺水了,她在水中极力的挣扎,却忘了自己是会游泳的事实。
就在她觉得快要溺毙的时候,突然一個人递给她一支竹杠,她努力的爬上岸,想看清救她的人,可哪裡有人呢?四周巍峨的建筑拔地而起,钢筋玻璃构建的大厦多的看不见头,就连她刚才落水的地方,也变成了拥挤的交叉路口,一辆辆车鸣笛穿插而過。
在這個时空太久了,久的她都忘记,自己過去的生活。
然而,梦醒后,却感到格外的空虚。究竟是她穿越了?還是那些人那些曾经所熟悉的现代文明,都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亦或是那是她的前世,现在才是她真正的生命?
容昐觉得自己就像庄生,不知是自己梦到了蝴蝶,還是蝴蝶梦到了她。
“太太,太太。”床幔外秋菊的声音。
容昐嗯了一声转過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庞晋川睡的地方是空的。
秋菊问:“太太,您醒了嗎?爷去沐浴了。”
又是新的一天了,只是刚开始就要和庞晋川面对面,容昐觉得异常厌烦。
她拉开帘子,一股带着干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這让她不由的打了個哆嗦,一下子整個人都清醒了過来,再从窗外望去,天已经大亮了,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待容昐梳洗打扮好,庞晋川也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件暗灰色的镶金边寝衣,分明的脸上還带着沐浴后的潮湿,显得比以往更加干净,甚而连他平日的冷冽的威势也消去不少。容昐上前,婢女连忙跟上去一一排开。
今天不是休沐,照例是要上朝的,但崇文殿临近竣工,他的事儿也轻松了不少。
容昐从他微翘的嘴角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两人之间都未言语,并排站于穿衣镜前。
从裡衣到绸裤,蹲下替他脱掉时,不意外见到了昨夜让她咬牙切齿的东西。此刻正搁在绸裤间未显山露水,但在容昐感觉在她蹲下的功夫,那话儿却蓬勃生机了起来。
容昐红着脸,悄悄看了庞晋川一眼,对方却不甚在意,紧抿着嘴唇想着什么。
容昐赶忙替他系好,秋菊送上朝服。
是四品的文官朝服,墨绿色,盘领大袍,胸前、背后各缀一块方形云雁补子,容昐替他穿上,他的肩膀很宽,从肩部到腰间渐渐变窄,很厚实却沒有让容昐留恋的欲望,她替他披上罩纱,最后戴上羊脂玉镶嵌的玉带。
庞晋川這才从思考中回過神,幽深的双眸注意到她,只见那眼睛深处,有一丝微弱的亮光闪了一下。
只见她今日梳着三环高髻,发式难得的繁琐精致,每一髻上都簪着金丝线所制的流苏,晃动间流光波动。发丝正中间是一只衔着蓝色宝石的单凤,再见下去,婀娜的身姿全部都隐藏在兽朝麒麟补子缎袍儿下,只露出穿花凤缕金拖泥的裙儿,和一双小巧可爱的高底鞋。
庞晋川摸上她的耳垂,一小颗珍珠挂于上面,他摩挲着,笑道:“今日很是得体。”
容昐低下头,眼中闪着淡淡的疏离,她道:“刚回府,总是得立威的,人靠衣装不是嗎?”稍末,抬头盯着他双眼:“您之前說,以后我們要在這儿住了是嗎?”
庞晋川看了她许久:“你不喜歡?”
這叫她怎么說?容昐但笑不语。
庞晋川這才道:“是,许要住下。”听他這句话,容昐也不问了,敛目肃手退到一旁。
庞晋川刚抬脚要走,一個面生的小丫鬟通禀了,含笑走进来,朝着两人行了個万福:“大爷,太太好,奴婢是朱归院的一等丫鬟,叫巧云。外头早膳已备好了,主子可以用了。”
庞晋川很明显的不悦。
那丫鬟犹然未觉,笑道:“刚儿二太太吩咐說,太太可以晚些起来,府中诸事她已打点完毕了。”
容昐看着一眼庞晋川,笑问:“二太太是几时起的床?”
巧云伶俐道:“二太太好不辛苦,寅时就已起床,就刚儿府裡的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已经打理清楚。”
容昐哦了一声,這才细细打量她,只瞧着是個伶牙俐齿的主儿,头发梳的和府内丫鬟不一样,倒似跟小姐一般,发鬓间簪着一朵俏丽的绒花,格外引人瞩目,那俏生生欲言又止的模样,容昐已经熟悉到麻木。
就是不知這丫头是自己今儿個特意要装扮着吸引庞晋川的目光呢?還是其他什么的。
许二房那边,庞晋成贴身服侍的丫鬟也是這個顶個的美貌如花。
何淑香還真是贤惠。
容昐抽出丝帕,掩住红唇,笑着道:“是辛苦了。”一旁的秋菊上前问:“太太,這寝衣奴婢拿出去洗了?”
容昐正点头,巧云已经快手接過:“哪裡敢劳烦姑娘,這都是我們這些人做的活儿呢,就奴婢就成。”秋菊咂舌,看着她麻利拿走庞晋川的衣服。
容昐笑了笑,庞晋川這边已经彻底不悦了。
“话太多。”他冷面冷声,容昐觉得庞晋川這厮今天怎么這么顺眼了?
巧云噎住,庞晋川阴测测盯她,再扔下一句:“以后不许再进屋。”
巧云愣了下,许久反应過来,连忙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泪:“爷,爷恕罪!巧云不知爷的喜好!就饶了奴婢這次吧!太太,太太……”瞧见庞晋川身上的威严,巧云哭着跪趴到容昐脚下,磕头求情。
几個婢女连忙上前将她拉开,林嬷嬷呵道:“放肆!主子岂是你随意轻慢的!”說着,一個眼神,两個婢女将她拉出屋子。
庞晋川脸色還未放慌。
容昐整了整被拉扯的裙摆,等着他先走。
却见他停在原地,对她道:“以后你屋裡的,大儿,小儿屋裡的人仍旧用庞府带来的,這些眼生的就放在外围侍候。”
容昐俯身:“我也是這般想的。”
庞晋川面色這才舒展开来,上前重重捏了捏她的手道:“我去上早朝了,晚上再来你這边用膳。”
“早膳呢?”容昐问。
庞晋川冷着脸,目光凛冽:“你也不许吃。”說罢,撩了帘子往外走去。
她身边的几個侍女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已经听不到巧云求饶的声音了。
容昐知道,這個好不容易爬上這個位置的大丫鬟,很快就会在庞国公府這個大宅内销声匿迹。
林嬷嬷凑上前,在她耳边道:“太太,二房那边那個心思难猜,您得小心,只是今天一来就打发走了她的人,您瞧着往下该如何?”
容昐沉下眸色,长长睫毛覆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记忆中的那個妯娌,有一双倒三角的眼睛,也是隔着层层迷雾。
她现在還看不透何淑香。
秋菊努了努嘴,心直口快气道:“她身边的丫鬟相貌平平,哪裡有這么美艳的放在二爷身边侍候?咱们一回来她就送来個這些人,這明摆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再說了,那群人,平日裡见不着主子爷,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個,還不死命往上攀?”
林嬷嬷瞪去:“就你话多!”秋菊连忙捂嘴,睁着一双大且明亮的双眼,這才想起一個词。
隔墙有耳。
容昐并沒有责罚她的意思,反倒是秋菊的话提醒了她。
在庞国公府的第一步,庞晋川不是已经替她先走出来了嗎?
肃清她身边的人儿,她现在需要的是一個有力的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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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厨房送来的菜容昐沒用,林嬷嬷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热腾腾的菜面。
鸡蛋煎的半熟盛出,加入少许油爆炒葱头加入料酒和盐巴,放入高汤,面過一下汤就捞出,最后烫了绿油油的青菜,鸡蛋盖下。
小儿吭哧吭哧吃了整整一大碗,容昐饭后還给他盛了碗杏仁露,让人带了回去读书累的时候喝。
小儿随庞晋川,不喜吃甜食,但对杏仁露有着独特的偏好。
容昐却不喜歡吃杏仁,這点大儿的口味和她一样。
打发了黏的不行的小儿,容昐又看完长沣。
见他虽還是恹恹的裹在被窝中睡的黑甜,便也放下心。
她才刚出长沣的院子,拐角就见一個红衣少女躲在墙角。
是东瑾,大房庶出的女儿,也就是庞大老爷姨娘所生之女。
对大红色有着偏执的喜爱,容昐就沒见她穿過其他颜色的衣服。
“二妹,你過来。”庞家子息不厚,不但男嗣艰难,便是姑娘也寥寥无几。
除开庞晋川的過继身份,单单大房来說,一子夭折,庞府大小姐四年前出嫁,东瑾排行第二。
庞东瑾歪歪扭扭跑過来,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看着她。
容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问:“知道我是谁嗎?”
东瑾只是笑着,眼睛比她见過的所有人都干净,她的世界裡好像从来沒有污秽,也沒有权力的斗阵,跟沒有常人所易见的欲~望。
容昐拉起她的手,东瑾微微挣扎了下,又不敢动了,就让容昐紧紧握住,可拳头却握的很紧。
容昐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是大嫂,大嫂知道嗎?”
东瑾十六岁了,世族家的女子早在這個年纪都被其他家族下定走,可东瑾沒人要。
她姨娘出身不高,以前是庞府的丫鬟,他爹爹跟不用說,常年修道,想来都不靠谱,然而跟让人难過的是,东瑾是一個痴儿。
听說是东瑾之前十分聪颖讨喜,但十岁的时候,她姨娘和另一個妾侍争宠,把人家害得流产。后来那個妾侍就将东瑾哄到河边,大冬日裡推下,当时就发起了高烧,脑子烧坏了。
都如今算来,都傻了六年了。
母亲因为不喜歡东瑾的姨娘,所以也不喜歡东瑾。
在庞国公府,沒有主母的庇护,东瑾的身份甚至比不上有地位的丫鬟。
容昐弯下腰:“你来這边干什么?”
东瑾逃避她的眼睛,怯生生的想躲。她身后的奶娘朝容昐抱歉一笑,推着东瑾向前:“二小姐,這是大公子的母亲呀,您不是听說大公子回来了,来找大公子玩的嗎?”
她眼睛亮了亮,偷偷看了一眼容昐,又飞快逃开,连连看了好几次,才打开紧握的双拳,小小的掌心裡赫然是一只绣的歪歪扭扭,让人不忍直视的香囊。
如果這也叫香囊的话。
容昐展颜一笑,取出放在掌心。
长沣這孩子,和东瑾一样都是寂寞的吧,所以两個人才成了好朋友嗎?
看着她,容昐觉得自己在看长沣一個人独自住在庞国公府的日子,想着心下不由发起酸,不知觉得眼眶也觉得痒痒的。
东瑾吓得很,不知道为什么美人突然哭了,她有些无措,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
待容昐想要去拉她的手时,她逃得飞快。
“东瑾,东瑾!”容昐高声喊她名字。
前头跌跌撞撞却坚持要跑的飞快的小鹿,怯生生的停住了脚,容昐朝她挥了挥手:“慢点跑,走路吧。”东瑾眨了眨眼睛,又飞快的跑开。
漫天的雪地裡,只有那一抹红,炫的人满目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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