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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9 章 重逢

作者:袖侧
第179章

  在楚国的南边,還有汉国。

  楚国并不将汉国放在眼裡,一直在向东扩张,占据了大半個江南道,意欲吞并魏国。

  汉国北部的领土亦为楚国侵占,一再地压缩了生存空间。

  但整体来說,楚国的领土南北跨度短而东西跨度长。

  捧日军和神武军在洪州合围,成功地将楚国的领土东西割裂。让楚国洪州以东的部分与都城潭州失去了联系,成了飞悬在外的飞地,陷入了穆军和魏军的包围圈之中。

  魏军随即扑上,吞噬蚕食。

  這消息传来,卢青檐在汉国游說汉帝:“楚国如今是落水狗,此时再不去痛打,更待何时?陛下若无寸功,到时候魏帝和穆帝怎肯分一杯羹给汉国?”

  落水狗当然不至于,但說客语言夸张是情理之中。

  汉国苦楚国久矣。

  不仅俯首称弟,以楚为兄,還要年年纳岁贡,献美人。

  因楚魏相争,打仗消耗大。楚国已经次提高了岁贡的额度。

  汉帝苦不堪言,這口恶气憋了许久了。

  只如今楚国被围着打,還是担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卢青檐道:“再不去,沒得便宜占了。此时便拿下几州,楚帝也沒工夫管陛下。”

  汉帝被說动了,南汉以六万大军自南面攻楚。

  楚国陷入了多面战争中。

  楚国,潭州。

  楚帝在金殿中听军报,嘴角紧抿。

  他年纪大了,无法再像叶碎金那样亲自披甲上阵。但太子上战场了。

  洪州失守,国土东西割裂,太子陷落东部,如今已经失去了联系。

  “叶碎金……”

  楚帝喃喃。

  汉国的入场拖住了楚帝救援的脚步。

  被穆军割裂出去的领土终于在七月彻底失陷。

  楚太子战亡。

  叶碎金亲去確認了身份。

  楚太子,前生后世叶碎金都见過他。

  的确是他。

  今生,他走在了楚帝之前。

  叶碎金命人以精良棺椁装殓了楚太子,送還至楚界。

  楚帝使人接了儿子回潭州。

  楚国失储,举国哀恸。

  楚太子回到潭州,楚帝使人开棺检视。

  棺中有水银浸泡,楚太子服太子服色,面容栩栩如生。兵刃、马鞍陪于其中。

  穆帝叶碎金,对于对手给予了最大的尊重。

  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楚帝抚棺落泪,哭到右臂发麻。

  待哭完,收了眼泪,楚帝欲要起身,忽然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晃几下,在旁人的惊呼中,倒在侍从的身上。

  终究,是老了。

  此时,魏国有谋臣劝魏帝收手。

  “楚国已重创,沒有了吞并魏国的能力。此时收手乃是最佳。”

  “穆国狼虎之师,若占据江南,恐成后患。”

  “我军需保存实力。且過分深入楚地,万一后路被断,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魏帝贪婪,未曾听谏,一心要灭了楚国,与叶碎金一起瓜分。

  魏军和楚军合兵西进,继续攻楚。

  京城。

  十二娘来到了端王府,拿了几封奏折给郎看。

  郎展开看了片刻,眉头蹙起。

  都是参四郎的。

  然而又都不是大事,甚至算不上恶事,都是些细细碎碎的小节。

  他抬眼,看十二娘。

  “四哥何至于此。”十二娘道,“我們兄弟姐妹,已经相疑到了要自污的地步了嗎?我不觉得陛下希望看到這样。”

  然而十二娘沒有意识到,即便是這样私下的场合,和自己最信任的亲哥哥在一起,她依然下意识地将她六姐称为“陛下”。郎握住下巴,沉默了许久。

  “四郎想岔了。”他道,“他在学我。”

  世间哪有秘密,端王府次子夭折、侧妃被逐的事,亲戚们都已经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女人间争宠,累及子嗣,大户人家裡這种事从来不少。

  只郎那個侧妃太過受宠,心大了,竟敢害命。

  這件事郎处理得不好,几沒有一個人满意。

  四皇叔和四王妃不满意,端王妃不满意,亲戚看客不满意。可能被逐的侧妃自己也不满意。

  最重要的是,叶碎金虽未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但肯定也是不满意的。

  郎在這事上黏黏糊糊的,完全沒有在战场上的果决。

  但這件事,使得郎過于完美的贤王形象大打折扣的同时,却使得他的安全度大大地上升了。

  闲下来读史书的人,不止郎一個。自然有人能看明白。

  便有人效法。

  叶碎金虽沒有疑過兄弟们,但她现在還年轻,等她不年轻了以后呢?

  歷史上多少皇帝,随着年纪增长,开始疑人。对年长的皇子尤其警惕。因为年长皇子常有能力觊觎皇位。

  大穆沒有皇子,有能力觊觎皇位的是军功累累的壮年王爷们。

  “六娘立国便夺了我們的兵权,并非是疑我們。”郎道,“正相反,是为着爱我們。”

  “六娘爱叶家之深,远超旁人想象。”

  “我是叶家嫡长,不好做贤王。”他道,“四郎非嫡非长,实沒必要如此。”

  太過刻意,反而让人容易心有芥蒂。

  他对十二娘道:“這個事我不方便說他,你去点点他,让他收手。别等到六娘回来不美。”

  十二娘点头:“好。”

  郎送十二娘。

  到要分开的时候,十二娘忽又转身。

  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世上最爱护她的人之一。他们兄妹之间沒有话不能說。

  “哥。”她喊住了也已经转身准备回去的郎,终于问了出来,“逐纪侧妃回荆南,你是有意這么做的嗎?”

  那件事沒有一個人满意的。

  连十二娘都不满意。因死的是她的侄子,她做亲姑姑的怎能满意。;郎脚步停住,微微侧头。阳光和微风勾勒了他侧颜的轮廓。

  昔日叶家堡的淳厚青年還依稀有影子,一晃而過,又变成了阳光下的悍勇忠诚的端王爷。

  微风停留片刻,端王的脚步也只停留了片刻。

  “她死了。”端王說,“以后這個事不提了。”

  沒有回答妹妹的問題,他转回头,离去了。

  十二娘轻叹。

  纪侧妃是南方人,她不喜歡北方。

  她千裡迢迢跟着他来到唐州,又到京城,哪哪都不适应,总是思念家乡和亲人。

  半夜偶尔醒来,她的枕头是湿的。

  可郎放她回乡,她又不愿回去了。

  她的丈夫是皇帝最信任、最爱重的亲王,娘家的富贵都在她身上。

  被逐回去,会怎样?她不知道。

  命运从来不由她自己。当年城破,她就成了祭品。被父亲献给了他。

  纪侧妃不想见到她一直思念的亲人,在回乡的路上投了江,结束了這只有二十一年的短暂一生。

  大穆,北线边疆。

  大穆境内有军驿,边疆与京城保持十日一通报的频率,能够及时掌握国内的变动,皇帝的旨意。

  但消息穿透国境,传递到北疆之外的地方,是有時間延迟的。

  天运二年的七月,大穆禁军南下,皇帝挂帅亲征。天运年初,北疆的胡人才得到消息。

  又穆国边军换将,权力更迭,晋国老将杜将军被新国皇帝召回。

  蠢不可及。

  沒了杜老将军,還有什么可怕的。不趁此时穆国空虚南下,更待何时!

  胡人已经开始梦想越過中原,穿過襄阳,下到江南膏腴之地,遍地黄金。

  摩拳擦掌地提刀便来了。

  岂料,被一個叫作赫连响云的迎头痛击。

  仿佛面门上正中了一拳,眼前都是金星乱转,鼻子酸麻疼痛,牙齿還沒有咬到肉,先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尝到的都是自己嘴巴裡的血腥味。

  如今的北线边军换了旗帜,衣食充足,粮饷到位。

  又知道老将军在京城過得很好,发光发热,为大穆哺育能战的将领。北线边军虽新换了主将,這一位却是個大猛人。几战下来,已经收服了军心。

  北线官军上下一心,胡狗敢来犯边,自然要狠狠地打回去。

  赫连飞羽意犹未尽:“什么时候反攻啊?”

  赫连响云看了京城送来的南线战报,微笑:“十年之内肯定能。”

  “啊,十年啊。”赫连飞羽泄气。

  但国之大事,便是以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为時間单位的。

  所以一個将领若不能遇英主,這一生便忽悠悠地蹉跎過去了。

  赫连响云道:“只不知道燕云十六州和蜀国陛下想先要哪個。”

  赫连飞羽跳起来:“必须燕云十六州啊!”

  但他又不是皇帝,也不能替皇帝做主,想想只能道:“要先打蜀国,我就請缨去蜀国。”

  赫连响云收起战报:“我都行。”

  只要打就行。這一辈子,活在沙场上,便是一世痛快。

  時間飞逝。转眼已是十月。

  对穆军许多北方士兵来說,南方的十月真是温暖,完全不影响作战。

  连魏伐楚,大穆军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消耗。

  但除了阵亡者的亲人,旁人其实不会有感觉。便对政事堂诸相来說,也都不過是纸面的数字。

  天运年十一月,穆军攻入了潭州,长沙府兵败城破。

  叶碎金飞骑入城,巷战已结束,楚皇宫已在控制之下。

  叶碎金直入楚宫。

  楚宫的建筑风格沒有北方的建筑雄伟高阔,带着江南特有的轩丽雅致。叶碎金觉得這配不上楚帝。

  她自谋天下以来,伐楚之战最为艰苦。在楚地不知折损了多少优秀的将领,更不要說勇猛的士卒。

  但也是伐楚之战,让她真正找回了前世的感觉。

  楚帝在皇宫裡等她。

  他坐在几案之后,一個年轻人在侧随侍。

  几案上,一只酒壶,一個杯盏。

  有人进来,他抬眼看去。

  那人银盔银甲,身形却纤秀。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令人不会忘记的芙蓉面。

  楚帝微笑:“邓州叶碎金。”

  “肃王殿下。”叶碎金凝视着楚帝,“又见面了。”

  和当年比起来,男人明显老去了。因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老化的速度是会加快的。

  叶碎金看向楚帝的右臂。他的左臂按在几案上,右臂却垂着。

  楚帝见她看過来,怅然道:“老了,中风了,右臂动不了了。”

  所以年轻人在右侧陪侍。

  美人白发,英雄迟暮都叫人心生悲凉。

  死前,叶碎金也曾在镜子裡看到自己憔悴的容颜,仿佛一夜老去。

  她将头盔交给亲兵,在楚帝左侧的蒲团上坐下,看向了对面的年轻人。

  “這是我的孙子。”楚帝问,“能让他活嗎?”

  叶碎金点头:“可。”

  她又看楚国皇太孙。

  楚帝点头,皇太孙躬身退下,在殿门外候着。

  宫门轩敞着,庭院中都是穆国士兵,森严守卫。

  大家都能看到,穆帝坐在楚帝身畔,与楚帝說话。

  他们差着年纪,看上去差着辈分。都神情平和,一人說的时候,另一人便凝神细听。

  谁也不知道两位陛下在說什么,要說這么久。

  终于穆帝向楚帝微微倾身,执了晚辈礼,告别出来。

  皇太孙目送她离去,复又进去,将酒杯斟满,服侍祖父平静喝下了這杯鸩酒。

  楚帝崩。

  太孙降。

  天运四年一月,楚国余孽剿清,楚地靖平,尽数落入叶碎金的手。

  曾经雄霸江南的楚国,烟消云散。

  魏国、汉国额手相庆。

  而穆帝叶碎金,铺开舆图。

  “来都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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