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不必
天运七年,大穆已经休养生息三年。
春天,叶碎金终于又动了起来。
如今汉人的江山,仍有两处不在叶碎金的版图裡。
一是蜀国,一是燕云十六州。
世人一直在猜测,以這位皇帝的好战,会先打哪一处。
叶碎金選擇先打燕云十六州。
不仅仅因为亲自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她两世的梦想,也因为裴定西還年轻,倘若她折在半路,未来裴定西還是有机会与下一任皇帝一起打蜀国。
而她,有生之年,一定要收复燕云。
叶碎金发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挂帅北伐。
此规模,尤盛于前世。
因前世,赵景文捡了楚国内乱的漏,虽拿下了楚地,但并沒有攻打南汉、南魏和闽国,而是接受了他们称臣。尤其最强的魏国,魏帝自降为江南国主,赵景文接受了。
所以赵景文虽接受此三处的纳贡,但并沒有掌握扬州和泉州。
他实际上是在第二次北伐之后,被军费的巨大缺口压着,才出兵攻占了闽国,先收了泉州。
泉州海贸的巨额利润支撑了第三次北伐。
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其实不管换了哪個当皇帝,都必然有這個梦想。
自异族手中收复汉家故地,這是要名垂青史的功绩。
凡当皇帝的,怎能不梦。
今生,叶碎金吸取了前世的教训,沒有止步于三国归附。
虽因为命运的改变,楚帝沒死。要面对這個强敌。
但因叶碎金早早南下占了荆州,暗暗蛰伏。待到与楚帝对撞之时,她的实力還远强于在楚地捡漏的赵景文。
前世的仗都打得太苦了。
今生叶碎金一直打着让严笑嫉妒眼红的“富家子”式的战争。
她实际上一直碾压,直到对上楚帝,才艰难了一些。
但仍然顺利地,甚至可以說是一马平川地推平了楚国。
前世对她和赵景文来說算是庞然大物的楚,也扛不住她的碾压。
重生,自然占尽先机,改变個人的命运和国运。
若做不到,那实在是白重生了這一回。
如今,世间沒有段锦了。
但還有赫连响云。
赫连响云這些年出镇北线,北疆胡人已经领教了他的厉害。
命运這個事,实在是太诡谲了。
叶碎金有时候甚至会做一些不一样的命运假设,譬如,赫连响云如果娶了裴莲,做了裴泽的女婿会怎样。
裴泽在房州的困境,恐怕是赫连响云的骁勇也沒法解决的。
人真的是各有所长,赫连响云如此厉害,但他真的解决不了赵景云能解决的事情。
则裴家在房州受限于條件,只能缓缓发展。但段锦,或许不会死。
因叶碎金后来回想起来,自赫连响云向她求欢后,虽他二人理智,未成其事,但她与赫连响云之间,因這個事反倒更进了一步。
她与他之间,生出了一种难言的亲密和默契。
超乎于臣子之上,又位于情人之下。
现在回头看,不正是前世她与大将军?
而段锦,不可能察觉不到。
這個事在段锦的心魔中占了多大的分量叶碎金沒法准确地估量。
但那一夜,叶碎金按着段锦說,让他放下一切进宫做她的内宠,让赫连去统一江南、收复燕云的时候,段锦……不肯。
许多事回想起来,若早知道,或许就能避免。
偏這些事,都是变数,都是新生,是叶碎金這個重生者也沒法掌控的。
因有一件事,完全无法改变——
赫连响云,今生投到了叶碎金的麾下,以其对段锦的年龄上的优势,抢先一步,取代了前世的大将军的存在。
段锦,注定了无法归位。
命运,就是這么的冷酷无情。叶碎金已不再去想强行掌握或改变谁的命运。今生诸人都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唯有她自己,能以人皇之身,超然于命运之上。
不多想了,做该做的,遗憾既然都已经弥补,接下来,实现梦想。
叶碎金终于能亲自去收复燕云。
赫连响云在北线迎驾。
他已经数年未曾见過叶碎金。
此次相见,他能感觉到,叶碎金有什么地方变了。
他已经知道了京城那一次失败了的离宫宫变。
叶家内部的倾轧。
天家连父子都做不成,何况壮年兄弟,何况是女皇帝。
赫连响云不惊讶。
但他看着手上的消息,实惊讶于段锦参与谋逆。
段锦就這样死了。
开国第一国公。
令人有点不能相信。
要知道,段锦以南征之功封了国公,压了他一头的时候,赫连飞羽還有点不能服气。
因按着大将轮换出征的帝王思路,原本该是赫连响云南征的,实在不知道当时怎么皇帝就安排了段锦。
偏爱得過分了。
只谁都想不到最后是這样的收场。
自然不能去问叶碎金。
但君臣久不见,且此战赫连要出任大将,自然得与叶碎金好好沟通。
长谈了许久,公事谈完,赫连大胆直视叶碎金面容。
叶碎金抬眸:“怎么?”
赫连道:“我观陛下,气色很好。”
叶碎金明白他說的是什么。
“都知道了?”她挑眉。
赫连响云点头:“邸报看到了,還有一些别人送過来的消息。此中事,臣自然无权多问。只是陛下過来之前,臣一直担心陛下的心境是否会因此受影响。”
他道:“现在,我放心了。”
段锦、叶长铭、唐明杰。
這死去的哪一個不是過去对叶碎金都十分亲爱之人。
寻常人只遇上一個,都够大悲大痛大怒的了。
她沒有。
她的情绪控制得這样好。
赫连响云甚至有点好奇,是不是坐在皇位之上的人,情感上会变得与常人感知力不同。
毕竟寻常人家,通常都做不到父子相杀。可皇帝和皇子若相杀起来,却是那么低顺理成章,毫不稀奇。
如今的叶碎金与七年前的叶碎金早就不一样了。
七年前的叶碎金很有烟火人气,有血有肉。
如今,她身上强烈的都是作为“皇帝”的质感。
太强烈了。
如果是這样的叶碎金与他陷入七年前那夜的情境裡,在那样的水裡,有那样暧昧的氛围,赫连响云也绝不会冒犯她,向她求欢。
不会。
叶碎金迎着赫连响云的目光,任他看。
“不必担心我。”她說。
“不必担心我的心境会大起大落。”她說,“也不必担心我物极必反,沒了人味。”
她說:“只要叶家還在,三兄還在,你還在,定西還在,我就還是人。”
赫连响云深深地低下头去:“不胜荣幸。”
四郎谋篡,毫不意外。
意外的是段锦。但复盘下来,又知全不脱“人性”二字。
前世,叶碎金已经看過太多人性。
今生,她也不再需要一個大将军支撑着她。
今生,叶碎金横刀立马,统帅王师,来收复燕云。
又有原定难军拓跋氏奉皇帝之命,一同讨伐北疆胡国。
燕云十六州在北方长城的南边,自古以来就是抵御异族南下的重要战略之地。
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相当于整個中原对异族打开了大门,任人进出。
幸而有杜老将军,還有边兵将士。在叶碎金接手北线边军之前,北线边军实在是太苦了。
這么苦地扛着胡人的虎视眈眈,许多次的伺机南下。
实在了不起。
而后,有赫连响云接手。
此将之猛,令人咋舌。
当然,赫连响云能一往直前,无所顾忌,也是因为背后有叶碎金的大穆充足的粮草,稳固的后勤保障。
所以說若想风云际会,英主名将,缺一不可。
自夏州四地收复以来,彻底解决了叶碎金的马匹問題。
這几年,骑兵和海军齐头并驱,同步发展。
赵景文的大穆,都沒有這样规模的马军骑兵。
战书已发。
叶碎金翻身上马。
“我的心愿,”皇帝說,“一战毕其功。”
皇帝是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刚猛劲烈,犹胜過男人。
异族人比汉家人更野性更原始。
拓跋氏带领的党项人先开始呼啸鬼叫。
一瞬就传染了全军。
“收复燕云!”
“干死他奶奶的胡人!”
“打到上京去!”
“打到黄龙府!”
這裡集结着神州最强的战力。
男人们的咆哮声沸反盈天,让人血热。
汉家人不管自己关上门怎么打,一旦面对异族,這血脉便觉醒了。
前世,叶碎金身坐中宫,见不到這样的场面,只能靠想象。
今生,她身在其中。
血都沸了。
什么男女欢情、利益矛盾、政策弊病、家族内乱,与收复燕云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這一刻,叶碎金相信,這才是她重生的意义。
她抬起手,挥动:“开拔——”
史载:大穆太/祖皇帝于天运七年春,至天运八年秋,率二十万大穆铁骑,并四万党项骑兵,挥师北伐。
北地汉人,莫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太/祖皇帝以赫连响云叔侄为主将,收复燕云十六州,一路打到了上京城下。
逼迫胡帝求和,缔结了城下之盟。
约定,北地胡国岁向大穆纳贡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战马千匹,并送上皇子为质。
大穆退兵。
這场长达两年的战争结束。
自此,北地胡国岁岁纳贡,给胡国的财政造成了沉重的负担。天长日久地拖着胡国,使百姓疲敝,军队无力扩张。
但即便如此,异族的威胁也不能忽视。
在北地胡国的更北方,還有更凶悍的草原游牧民族。
穆太/祖最终决定让赫连响云叔侄镇北疆
史称,镇北双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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