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掌柜!”
就在蒋引蚨坐在二楼窗户望着外面一片祥和街景紧蹙眉头,苦苦思索怎么解决眼前困境的时候,二掌柜上来了,眼神很不对地唤了他一声。
神色也可疑,竟有几分奇怪的慌张。
蒋引蚨心裡一咯噔,面皮绷紧:“怎么了?”
脸上看着還算镇静,心裡其实七上八下的。
二掌柜磕磕巴巴地說:“掌柜快、快下去看看,有、有贵客……”
蒋引蚨松了口气,道了声“好”,站起来往楼梯处走,一边走一边训导二掌柜:“什么贵客你接待不了?要慌慌张张地?沉稳些,莫让客人觉得我們瑞云号掉档次……对了,来的什么客人哪?”
才提起衣摆踏下一個台阶,听见二掌柜颤颤地道:“是、是咱们邓州节度使大人。”
大掌柜一個腿软,险些趔趄下去!
亏得扒住了扶手!
他看了一眼二掌柜。
二掌柜也无辜看着他。
瑞云号是家知名的绸庄,既然知名,叶家堡自然也是他家的客户。
只是采买之事都是叶府管事的职责,叶大小姐并不热衷逛街。她如今更是邓州实际上的掌控人,又募兵、又蓄民,可想而知只会比以前更忙,怎地竟亲自来逛绸庄了?
大掌柜噔噔蹬蹬地下了楼,疾步往贵宾室去。
绸庄客人多是女客,因此铺中除了大堂,内裡更设了许多隔间,给女客们单独挑选用。
节度使大人来了,蒋引蚨想也不想地便往规格最高的那间贵宾室去。料想二掌柜也不敢往别的房间安排。
果然一进门,便看到裡面有人。
一個女子坐在上首,身边列着几個青衫人,個個佩刀,一身肃杀。店裡的小厮刚上完茶,正战战兢兢想退出来。
蒋引蚨快步過去,行礼:“小人蒋引蚨,见過节度使大人。”
叶碎金刚端起茶盏吹了口气,抬起眼。
“蒋引蚨。”她声音冷冷,“你囤积居奇,可知罪嗎?”
蒋引蚨也是這些天愁他這批粗麻的货,愁得脑子有点发晕。突然被邓州节度使大人扣了一顶大帽子,顿时脑子嗡地一声,腿一软就要跪下……
忽地转念一想,不对呀,我怎么就囤积居奇了?
所谓囤积,是从现有的市面上吸收货源,造成市面上该种货物的紧缺。
所谓居奇,是在百姓需要的时候捂着不卖,坐地起价,赚取暴利。
他哪個也不是!
的确這批货的量是比寻常的量大了些,但他是通過瑞云号的渠道从外面运进来的了,根本不影响邓州本来的市场货源。
而且他也根本沒想做百姓的生意,他這批货瞄上的就是眼前這位邓州节度使的荷包。
百姓若需要买粗麻,市面上尽可以买的到。买的起的百姓根本不缺货。而买不起的流民……他就是买不起。
他根本未曾扰乱市场,他只是发现了一個机会,想投一把机而已。
蒋引蚨硬生生稳住了膝盖沒跪下去,只把腰弯得更深:“大人此话,草民好生不解。草民安分守法,随行就市,从不曾扰乱過市面,何来‘囤积居奇’之說?”
叶碎金见他不受吓,扑哧一笑,啜了口茶,笑吟吟地道:“怎么样?那批粗麻都砸在自己手裡了吧?”
此言一出,蒋引蚨霍然抬起头来,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节度使大人竟然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实际上自从去方城之前,在部曲裡发现了段和,叶碎金就开始派人去留意這些身在邓州的“老熟人”了。
蒋引蚨进這么大一批货,還是粗麻,并非是绸庄的常规货品。盯着他的人发现這個异常,自然就禀报给了叶碎金。
叶碎金一听就心中雪亮。
蒋引蚨這奸头滑脑的老家伙,這是想从她手裡赚一笔呐。
不愧是他。
从邓州先是给叶家堡做军资供应,后来干脆放弃了商号掌柜的营生,投了叶家堡,一路跟随。
到段锦做到镇军大将军,他都依然還在段锦身边,掌军中支度。
户部的人沒有不认识他的。
他曾经带着他的一帮账房先生,堵着户部,算盘打得噼啪响,跟户部的人掰扯钱粮,锱铢必较。不算清楚谁也别想走出衙门口散值回家。
户部官员让他搞得面色如土,后来路上遇到他都赶紧绕着走。
叶碎金的身份跟他不方便见面,說起来有几年沒见過了,但逢年過节必会召他的妻子进宫以示宠幸。
四时节礼赏赐,必有他家的份。
对這些個从邓州就跟着,一直跟到最后的人,她纵做了皇后也沒忘记。
而重生后,她也是最喜歡见到這些在上辈子都還活着的老熟人。
真让人心情好。
看着蒋引蚨脸上似开了染坊,叶碎金扑哧笑出来。
身边的肃杀之气顿时散了。“大、大人……”蒋引蚨讪讪道,“草民那個、那個,不是那個……”
“不是什么?”叶碎金问,“不是发现了商机,想赌一把,赚我一大笔?”
蒋引蚨的神情更是精彩。
但他很快调整好,又躬身:“草民原赌的是大人的心怀和仁爱,不想却低估了大人的谋算,竟能另辟蹊径。又解决了問題,又省了钱。大人真是了不得,邓州在大人治下必……”
“行了,别拍马屁了。”叶碎金放下杯子,“說吧,你那批货什么进价?我给你八分利,我接下来。”
這些天搞得他睡觉都睡不着的难题就這么解决了!
蒋引蚨噗通一声直接跪下磕头:“多谢大人!大人大恩大德,草民……”
“行了,起来說话。”叶碎金揉揉额角。
“直說吧,我知道你……咳,你们瑞云号有路子。”叶碎金道,“你给我想办法,运南货過来。”
這是财神上门。
蒋引蚨忙问:“敢问大人是需要什么货?”
叶碎金道:“你自己看着办。总之我要我的市面上有东西,我要手裡有银子的人能买得到任何想买的东西。我要南边的商人知道邓州是個安全的地方,可以把货运到我這裡来。需要什么你去想,你只要想想北边缺什么就可以。這上面,你必然强于我。”
蒋引蚨消化了叶碎金的话中之意,有些懂了:“大人是想要引商?”
一個地方若商人多了,自然就会繁华。或者說繁华富足了,自然就吸引商人。
总之判断一地繁华与否,看它商路通畅不通畅,看它南来北往的商行多不多就足矣了。
叶碎金摆摆手,段锦便从怀裡取出一封信交给了蒋引蚨。
“拿這個与你东家,告诉他這是新任邓州节度使的手书,盖着刺史、节度使两枚大印。是我叶碎金给他的承诺。”她道,“把我想要的告诉他,让他想办法。告诉他,邓州叶碎金不会亏待帮我做事的人。”
一方势力新立,便能与之取得有效的联系。且這方势力一直都有仁义之名,未见强取豪夺之劣迹。
這是叶节度使上门给蒋引蚨送财神来了。
蒋引蚨简直狂喜。接過信封的时候,手都有些抖,毕恭毕敬:“大人放心,此信必会转至我們东家那裡。”
眼前的蒋引蚨,也還只是一個商号在一地的掌柜而已。
叶碎金颔首,又道:“对了,我還真有一個特别想要的东西。”
蒋引蚨精神一振:“大人請說。”
“有一种布,叫作白叠花布……”叶碎金问,“你可知道?”
蒋引蚨从学徒工干起的,在這一行裡做了二十多年了,說起任何布,都是他的领域了。
他立即道:“大人說的可是那种长绒的木棉所纺的布料?那木棉又叫吉贝,与中原的木棉像又不像。”
那东西其实不能就說是木棉,后来有了它自己专门的名字,叫棉花。只现在還沒有,還只能沿用古称。
叶碎金道:“正是。”
蒋引蚨道:“這白叠花布,前魏鼎盛时,安西都护府时有贡上。只后来就看不见了。”
那是因为大魏衰落,交通断绝,各大都护府都被隔绝在外,失去了联系的缘故。
但叶碎金知道,那东西不止安西都护府才有。
“南边也有。”她說,“应该在大理国。”
蒋引蚨作为生意人,与南来北往的人打交道,自认也是個见多识广的人,却沒听說過什么大理国,不免困惑又好奇:“這大理国是在何处?小人从未听說過。”
叶碎金顿时意识到失言。
那地方太远,而且政权更迭的频率一点也不输给中原。叶碎金也拿不准现在那边究竟是大天兴国還是大义宁国?
便只道:“那边乱七八糟的,常变。就是古南诏国。”
一說南诏国,蒋引蚨才恍然大悟:“哦,南诏啊。”
他道:“也许久沒有见到南诏的货了。”
那肯定的,這些年世道太乱了,很多大魏时代的商路都断绝了。
蒋引蚨道:“大人想要白叠花布?”
“不。”叶碎金却說,“我想要的是那种长绒木棉。种子或者株苗皆可。能找的到嗎?”
蒋引蚨道:“不敢打包票,只能說尽力。”
但他小心地问:“大人是想……在邓州培育长绒木棉嗎?”
叶碎金承认:“是,我正有此意。”
“大人,白叠花布小人只听說過,未曾真的见過。”蒋引蚨很是好奇,“那么好嗎?”
好到叶碎金才掌了邓州不久,就会想着要引进种植。這不会是突然而来的想法,一定是早就有了念头,现在有能力這么做了而已。
叶碎金却道:“并不比丝绸绢麻更好。但它的确是有它的好处。”
前世,将棉花走澜沧江引进来的是现在還在父兄压制下的那位未来楚帝。或者也可能不是他。总之他们拿下荆楚之地的时候,棉花已经在楚地种植成功了。
产量惊人。
那东西最大的好处還不是织布,而是以它填充夹袄、冬衣,保暖性几可以赶上皮货。
但成本要低得多了。
棉花和粮食,是赵景文一再北伐的底气。
這是长远之计,叶碎金既重生,怎么会不想占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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