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舉報副市長
朱棣沉聲問道:“需要的東西,都記下來了嗎?”
“回稟陛下,已經都記下來了!”郭璡和柴車連忙說道。
“給朕念一遍,確認無誤後去通知童將軍。”
“焦炭兩堆、焦爐兩座、瓷缸兩個、瓷管兩個、綠礬若干。”
“都備十份的量,馬上送到詔獄!”
柴車躬身稱是,立即帶着清單去密室外尋忠義衛指揮使童信籌備。
所需物品的事情搞定了,朱棣的神色卻顯得並不輕鬆。
“父皇?”
朱高熾關切的詢問:“這件事兒不妥嗎?”
朱棣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擔憂。他嘆息着搖了搖頭,目光轉向牆壁,語調略顯悠遠的緩緩說道:“不是不妥。”
“兒臣不明白。”
朱高熾微蹙眉頭。
朱棣沉吟了片刻,才徐徐說道:“朕總覺得,這是否有些潦草?難道就用這些東西,就能煉出仙方的產物,增加農田肥力嗎?”
“父皇所思當然有道理。”朱高熾先是贊同,又道,“其實兒臣也覺得有些潦草,只是此前沒嘗試過,姜先生所言恐怕也是最簡單、最容易達成的辦法。既然父皇覺得潦草,那如果製作成功了,兒臣再命人改良煉丹工具。”
朱高熾更是順勢問道:“父皇覺得是喚工部的工匠前來好,還是喚張天師來?”
朱棣微微一怔,顯然是根本沒有記得還有一個選項。
“張天師在南京?”
“在的,張天師聽聞陛下登基的消息,就從峴泉精舍趕了過來拜闕祝賀,可能是因爲前幾年的時候.道門有些受壓抑。”
這便是隱晦的說法了,實際上,建文朝的時候,在齊泰、黃子澄的忽悠下,佛門和道門都受到了嚴重打壓。
而所謂的張天師,名爲張宇初,乃是這一代正一派天師,也是歷代天師中最博學者之一,有道門碩儒之稱。
明初大儒、《送東陽馬生序》作者宋濂曾經稱讚這位張天師‘穎悟有文學,人稱爲列仙之儒’,其學識可見一斑。
張宇初於明洪武十年嗣教,爲第四十三代天師,明洪武十三年朱元璋親筆敕受“正一嗣教道合無爲闡祖光範大真人”,總領天下道教事。
朱棣倒是從來不覺得把堂堂天師招過來煉丹有些什麼不妥的,沒有他朱棣奉天靖難,道門在建文朝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那就去把張天師招過來,讓他把自己煉丹的傢伙事也一起帶過來,”
郭璡也被派出去傳話了。
密室內只剩下朱棣父子兩人。
朱棣沉默半響,終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今日谷王叛亂一事,讓朕的心頭,有些不舒服。”
朱高熾伸出胳膊,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握住了父皇粗糙的手:“父皇,您放心吧,其他藩王都是知進退的。”
“朕總有一種感覺。”
朱棣輕聲開口。
朱高熾認真聆聽着父皇的話語。
“就彷彿,朝堂之上,這些人總覺得朕是個赳赳武夫,是個提着刀篡位的賊。”
“越是有這種感覺,朕就越想做出些成績來,不是證明給這些文官看,而是證明給青史,證明給你皇爺爺。”
“朕的心中,當然有想要做的事情。”
“削藩、遷都、修典、下西洋、徵漠北!”
“可直到遇到了姜星火,朕才猛地發覺,朕還少做了一件事,一件能讓朕百年以後,安心地、理直氣壯地去見你皇爺爺的事情。”
朱高熾慢慢地聽着,似乎隱隱約約猜到了父皇想說的答案。
“天大地大,種田最大!”
“這是你皇爺爺親口說的!”
“讓天下百姓種好田,喫飽飯,少去被種田以外的事情折騰,朝廷多提供些有助於他們種田的東西。”
“這件事,建文能做到嗎?!”
朱高熾肯定地答道:“不可能,建文長於深宮,養於婦人之手,哪懂什麼百姓艱辛、民間疾苦?剛當上皇帝,就被那羣士紳出身的文官忽悠着減免蘇鬆嘉湖的田賦,還廢了松江人不能當戶部主官的太祖祖訓。”
朱高熾又說道:“這是拼命地在幫着士紳壓榨百姓,怎麼可能做得到?”
“那便是了。”
朱棣披着甲拉着兒子的手站起身,隨後雙手扶住了兒子的肩膀,微微彎腰看着坐在椅子上好大兒,認真說道。
“可有了姜先生的指點,朕能做到!”
“攤役入畝免除農民徭役之苦,白銀寶鈔免除百姓交稅被盤剝之苦,而姜先生的這道仙方,則可助天下農民增產增收,喫飽肚子!”
“辦成了這三件事,朕就算是去了陰曹地府,見到伱皇爺爺,也可以挺起腰桿子告訴他,朕才配當這個大明皇帝,因爲只有朕當皇帝,天下百姓才免受了這三座大山之苦!”
朱高熾肅然起敬:“父皇心繫天下,兒臣欽佩萬分!”
“所以,你們不會真要打算在詔獄裏開燒吧?”
當朱高煦單手拎着一個上百斤的小型燒炭焦爐出現在空曠的放風院落時,姜星火理所當然地產生了某種懷疑的情緒。
“我是讓你們先記下來,讓老道士試一下,煉出了成品看看施肥效果,沒讓你們當場開煉啊!這是詔獄!”
“都一樣。”朱高煦臉不紅氣不喘地把焦爐扔在了樹坑邊,“正好,這還有個堆焦炭的坑。”
“什麼叫都一樣?咱們是囚犯啊!”
李景隆笑呵呵地說道:“什麼囚犯不囚犯的,有權有勢的人坐牢那叫囚犯嗎?那叫擇地受保護療養。”
姜星火一時無語。
本來他有些想不通,但是想一想,如果把公侯伯級別的勳貴子弟換算到
算了,還是別換算了。
總之,按照他在現代世界看到的新聞。
哪怕是地方上普通官員的兒子“孫某果”犯了罪,在監獄裏都能“搞發明創造”,那麼像這種大明朝的頂級勳貴二代,在詔獄裏製造出個化肥出來,也很合理吧?
是的,其實姜星火是藏了一點點私心的,就一點點。
姜星火之前不打算造這種實物出來,而是天天講課鍵政,便是因爲講課講的再天花亂墜,那也是在詔獄裏吹牛皮,對這個世界產生不了太多實際影響。
畢竟,自己講課的對象只是兩個勳貴二代而已,又不是大明帝國真正的掌權者,他們知道了‘攤役入畝’和‘白銀寶鈔’,就能貫徹落實下去嗎?估計得等他們成長爲大明帝國的當朝權貴的時候,纔有一絲可能。
至於日本的‘石見銀山’和‘佐渡金山’,那更是他們出獄後很遙遠的事情了。
但是,任何跨時代的實物,意義都跟講課鍵政不一樣。
因爲東西是實實在在存在着的,就擺在面前的。
而如果小規模生產的化肥能搞出來,這兩個勳貴二代,只要上交給朝廷,估計馬上就會獲得減刑乃至免刑。
人心都是肉長的!
大鬍子高羽兩次花大價錢找人,就是爲了救自己出獄;曹公子也曾在自己落魄之時伸出援手,落水後救他上船,更是因爲自己吃了掛落,也被關進了詔獄。
雖然這些事無一不違背了姜星火的主觀意願,但在客觀上,人家就是在幫自己。
所以,姜星火也準備儘自己的一份力,拉這兩兄弟一把。
時間過得很快,也就一頓飯工夫,在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特意囑咐過的情況下,錦衣衛請來負責給人療傷的袁珙,就拉着一車奇奇怪怪的煉丹工具駛進了院落。
很快,所有工具都齊全了。
姜星火對這種特權階層把詔獄當自己家的行爲,已經徹底麻木。
有權力,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看着眼前焦爐的出煙口,被袁珙從煉水銀器具裏拆下的瓷管堵上,導進了放置好綠礬的瓷缸上。
“開煉?”袁珙問道。
“開始試驗。”姜星火糾正道。他要一個理由!
這一刻,萬朝都炸了!
爲名將不值,爲名將憤怒!
【一代名將,慘遭誣陷,但任憑秦檜一方的所有文臣去找,去搜集,去捕風捉影,但卻硬是沒有找到岳飛的謀反證據,哪怕是一絲一毫!】
【名將韓世忠跑到宰相府質問秦檜,質問他有何證據,秦檜只回了三個字,“莫須有!”】
“草,這傻逼理由朕聽一次怒一次,莫須有,可能有,可能沒有!”朱棣忍不住的在評論區噴道。
“莫須有爲理由,這大宋真的沒救了,這大宋真的噁心我了!”
“原本以爲暴君統治的大秦已經算糟糕了,但大宋卻更讓我們來氣!”秦朝的陳勝吳廣也是忍不住的發言了。
這種眼睜睜看着一代名將死去,讓他們心中悲憤,讓他們難受!
“英雄不該死在自己人手上!”
“嶽元帥不能死!”
南宋,應天府,街道上,百姓們奮發的走了出來,他們朝着皇宮走去,浩浩蕩蕩!
他們面露悲憤……他們爲岳飛鳴不平!
投影上,岳家軍動了,在牛皋的帶領下,他們不忿的朝着臨安進發,這股精銳之軍一動,各路人馬紛紛不敢亂動!
“殺!反了這南宋,這奸臣,這窩囊皇帝,真是看的氣人!”
“支持,嶽元帥反了大宋,北伐金人,收復中原!”
這一刻,無數人想要看到岳家軍攻到臨安,救了岳飛,反了這讓人憤怒的朝廷!
但,投影上,岳家軍接到了一紙軍令,來自岳飛的血書,他們悲憤,他們怒吼,但他們終究未動。
這讓所有人都預知到了這位萬朝統帥第六名的結局。
岳飛……還是要死了。
哪怕沒有實證,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終究食言了,那句直搗黃龍,與諸君痛飲,終究變成了臨行前的三大碗。
除夕夜,岳飛被押往了他一生的終點,風波亭!
天上,密密麻麻的雪花落了下來,打在他的身上,冰冰涼涼,帶着枷鎖,帶着手銬腳銬的岳飛伸出了手,捧着這落下的雪花,他看向天空。
天空一片陰霾,看不到半點光明。
恍惚之間,他彷彿看到了這十五載的一路走來。
參軍,上戰場,斬金人,收失地。
那般真實,那般……精彩!
十五載,恍若一瞬間。
虎豹不足懼,人心卻可畏,敵軍不足懼,奸佞卻可畏!
熱血夢想,寸寸成灰。
但他忽然感受到了莫大的輕鬆,那股如山的壓力彷彿在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卸了下來,他笑了,笑的坦然。
他看向西北方,那目光彷彿透過了時間,刺破了空間,那……是家的方向。
身後,劊子手高高舉起了寒光四射的冰涼大刀。
他恍惚之間卻好像看到了故鄉湯陰的百姓,看到了那個屬於他記憶中的家鄉,看到了叔伯姑婆,兒童稚女。
他們就站在他當年出征的小道那,歡笑着對他揮舞着手,迎接他的凱旋,母親站在最前面,微笑的看着他,目露溫柔。
等他走進之後,母親一如當年那般,輕柔的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辛苦了,我的好孩子。”
他跪倒在母親的懷裏,在身後大刀落下的那一刻,他哭了。
他耗盡一生苦血,仍無力迴天。
最終也還是沒能如願,沒能收復中原,也還是沒能回家,也還是沒能前往那夢了十五載的太平盛世,千秋山河。
刀落,滾燙的鮮血濺射了出來。
他帶走了一代千古名將,但同時也帶走了,大宋最後的希望!
雪下的越來越大,今年的大宋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樣,好像更冷了,天空也更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