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细雪轻盈 作者:饱吹饿唱 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刀子一样的北风,裹挟着漫天鹅毛般的雪片,在紫禁城上空肆虐。整個皇城,乃至整個京师,都已经变成了一個银装素裹的世界。也就是半天多的時間,地上的积雪已经落了一尺多厚。 皇后却不急着說话,反而从软榻上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扇窗,欣赏殿外的雪景。朱由检趁皇后背对着自己,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心裡想着:這就是凌波微步、足下生莲吧? 窗户一开,殿外的冷风自然灌了进来。坤宁宫内本来就有点阴冷,此时更觉彻骨生寒。朱由检不由得打了個冷战,突然懒驴上磨,一阵尿意袭来。但如此严肃的场合,這货哪敢造次,只得深呼吸了几下,强自压抑。 皇后哪裡知道朱由检的变化,良久才轻轻地关上窗户,回過身来,竟是俏目含泪,凝望着朱由检,真真我见犹怜。朱由检却暗自叫苦:皇嫂哇,您這是迎风流泪了吧!有啥话快点說,兄弟快憋不住了! 皇后却幽幽地道:“宁王妃,你是江南人氏,大概還沒见過這么大的雪吧。你觉得這雪如何?” 蕊儿见皇后问自己,赶忙恭谨而又老老实实地答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雪花晶莹剔透,美丽极了。” 皇后点点头道:“不错。殿下,您說呢?” 朱由检哪有心情和這两個女人探讨雪景,只得嘴上应付道:“這個…雪虽然好看,但下得太大了,也容易成灾。”心中却想,我這裤裆裡马上也要成灾了! 皇后却赞许地冲朱由检点点头道:“殿下果然心系苍生。皇帝若像殿下這般,该有多好!這些年屡有雪灾,今年更甚往年。算上今天這场雪,黄河以北一個月以来已经连降三场大雪。不知一夜過后,又有多少房屋倒塌,多少平民伤亡!更有坊间传闻,此乃我大明江山不稳之兆,让人闻之惊心!” 朱由检装出一副肃容,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忐忑不已。夸自己比皇帝强,這要是从别人嘴裡說出来,再让其他人听到,恐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看样子,皇后对皇帝很不满意,但您别拿小叔子来做参照物啊! 皇后继续說道:“不惟如此。严寒之下,不单是京杭运河早已封冻,其他所有通往京师的道路也全都被冰雪覆盖,车马难以行走。京师本身不产粮,而城内官民百万之众,一日三餐就要耗粮万石,全赖外地运进。道路一封,米价必然暴涨,恐怕不久就要闹饥荒啊!” 朱由检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想,自己只是個什么权力也沒有的王爷,又不是皇帝,你這话跟我說,一点用也沒有。再者一說,皇后嘛,母仪天下统掌六宫也就行了,這些事也用不着你心吧,爱怎么着怎么着呗。 皇后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但是,殿下大概不会想到,雪除了美丽,除了会酿成灾难,有的时候,還是杀人的武器!” 朱由检吓了一跳,心想难道這皇后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已达到飞花折叶的境界,连雪片都能当暗器打出去伤人?难不成,她也是神龙岛打入皇宫的卧底? “今天早晨,兵科给事中魏应嘉上奏疏,說近年来雪灾频频,乃天降警兆,主君王之侧有‘雪’作祟,請皇上明察。”皇后轻咬银牙說道,“又有礼部郎中虞大复上疏,說皇帝御极数载而无子嗣,不利于社稷。還請陛下勿专宠,宜广选秀女,尽早诞下龙子,以慰宗庙。殿下,你可知這两道奏疏是何用意?” 朱由检白痴一般地摇了摇头。皇后似料到他定会如此,耐心解释道:“本宫闺名‘雪盈’,入宫后因避讳,才改名‘嫣’。魏应嘉這厮好生歹毒,虽未明指,却含沙射影,污蔑本宫。至于虞大复,”說到這裡,皇后的神色变得凄然,“他說皇帝沒有子嗣,分明是指本宫不能生育!”言毕,两行清泪已是夺眶而出。 朱由检和蕊儿见皇后流泪,吓得全都跪了下去,却不知說什么才好。朱由检心想,古人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寻常百姓尚且如此,皇室就更以为甚。一個处在深宫的妃子,君王的宠爱不可久恃,但如果有了儿子,就能母以子贵,终身都有了依靠。倘若不幸沒有生子,那可就凄凉了。韶华易逝,年老色衰之时,不但早被君王抛于脑后,就连太监宫女都不待见。即使贵为皇后,如果沒有儿子,地位也不见得就能稳固,歷史上就多次发生過因为皇后不能生育而被废的事件。下雪什么的那纯属扯淡,但生不出孩子,這就沒办法了。 他正想着,忽觉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鼻,随即感到被一双柔弱的手轻轻往上托着,原来是皇后亲自来扶他起身。其实古代叔嫂之间,男女之防甚严,本不该有這么密切的接触。但在皇后眼裡,朱由检虽然已经大婚,毕竟還只是個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皇后一时忘情流泪,已经觉得失仪,见朱由检跪下,一时也沒想那么多就扶了。待朱由检起身之后,皇后见他神色有异,這才觉得不妥,苍白的脸上也不由得闪過一丝红晕,忙用言语遮掩道:“殿下何必如此,是本宫失态了。宁王妃,你也請起。此处仅有我們三人,无须拘礼。” 她哪裡知道,在她眼裡還是個孩子的朱由检,在被扶起的一瞬间,眼神微微上瞟,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颀长的粉颈,又顺着领口向下扫去。不過這個时代的衣着,领口都露得非常少,看也看不到什么,哪像前世,要不露点事业线,還真的啥事业也干不成。 即使如此,這货還是心跳骤然加速,脸也腾地红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去,心中暗骂:禽兽,你可得hold住,這是皇后!就算把全天下其他的女人都抱上床,也绝不能碰她一根汗毛! “殿下可知這魏应嘉与虞大复是何人?”皇后继续說道,“此二人,均是魏忠贤的鹰犬!魏应嘉是魏忠贤的义子,虞大复更无耻,居然甘做魏忠贤的干孙!” 听到“魏忠贤”三個字,朱由检的精神终于集中起来,知道马上就要說到重点了。 果然,皇后恨恨地道:“此二人必是受魏忠贤唆使上疏,企图离间皇帝与本宫,试探皇帝的态度。皇帝虽然沒有相信他们的鬼话,马上下旨申斥了他们,可也沒有深究。唉!皇帝本性善良,却偏信魏忠贤,不理朝政。本宫多次规劝皇帝,要以江山社稷为重,虽然批红之权委于内官,也不宜全然放手。皇帝只是不听。沒想到魏忠贤這奴才对本宫怀恨在心,竟勾结客氏,”說到這裡,皇后突然柳眉倒竖,咬牙切齿起来,“趁本宫怀有身孕,派人假扮宫女侍候本宫,一日假托为本宫按摩,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過后不久,孩子就…”說到這裡,已是泪如雨下。 朱由检只听得目瞪口呆。他哪裡想得到,魏忠贤为了专权,竟敢对皇后暗下毒手,导致皇后流产!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皇后,他不由得忿忿地道:“万岁怎么不管?” 皇后哽咽着說道:“魏忠贤专事谄媚,又侍奉皇帝多年,皇帝对他深信不疑。本宫当然对皇帝哭诉過,皇帝却笑着說:‘厂臣忠心耿耿,奉圣夫人也断不会做出有损于朕、有损于皇后的事。皇后不必過于伤心,来日方长,咱们再生就是。’可自那以后,本宫就再也不能生育了!近来皇帝越来越贪玩,对本宫也日渐疏远。不瞒殿下,本宫已经整整一個月沒有见到皇帝了。本宫知道,此时皇帝就在乾清宫,却是咫尺天涯!” 朱由检听得心中直沉下去,只得宽言劝慰道:“皇后不用着急,万岁刚才见了臣很高兴,說要臣常去觐见。下次见万岁的时候,臣跟万岁說‘皇后思念万岁’,万岁不就会来了么。” 皇后听了,勉强挤出一個微笑道:“你们兄弟二人,真不愧是亲兄弟,說起话来怎么都如此直白,如同市井小民一般!本宫知道這怪不得你们,先帝即位前,不受皇祖考喜爱,整日郁闷不乐,也不管你们兄弟,让你们整日与那些不学无术的太监厮混。皇帝直到即位,也沒有上過一天学,想来殿下也是如此吧。皇帝倚重殿下,還望殿下多读些书,做皇帝的肱股之臣。” 朱由检心中這個郁闷:俺不就是不会拽文么!要是多看两遍《甄嬛传》,俺也能张口闭口“必是极好的”。多累啊!還是說人话省事! “不過,殿下可不要对皇帝說這些事,也不要說本宫思念皇帝。”說到這裡,皇后也觉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微一红,却立即正色道:“因为皇帝绝对不会相信,也绝对舍不得他那些宝贝家具。殿下請看,”說着一指大殿墙角的一只敞开着的大木箱,“那些都是皇帝刚刚赏赐本宫的。他根本不知道,本宫一点也不稀罕這些东西!而且,殿下只要对皇帝說了什么,魏忠贤必定马上知晓。” 稍微停顿了片刻,皇后轻声說道:“那件肚兜,想必殿下是看到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于是皇后和蕊儿的脸都红了起来。 都是過来人,脸還红啥,再說這不你自己干的么。赶紧說点有用的,魏忠贤为毛要谋害我,为毛?!朱由检在心中大声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