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火星上的课题组 作者:猫腻 青山祖师当年与那位少女祭司配合,清除了那些处暗者与叛变的神兽,接引了数十名朝天大陆的飞升者,稳定并且推动了星河联盟高速发展了近千年。 在做完最初的那些事情之后,他便来到了祖星开始隐居。与暗物之海的战争、对飞升者的接引,与祭堂方面的配合,所有的事务他都交给了李将军、曾举以及陈崖等人处理,他自己再也不理世事,直至井九到来。 這几百年他在祖星做什么?回到人类文明的祖屋,挖掘那些被埋在地底几十万年的秘密,想要知道人类的童年是怎样的,继而为人类寻找到未来的道路? 当然,這肯定是他想做的事情,但不见得是他做的全部事情。 现在人们终于知道,原来他用了数百年的時間,借助那位少女祭司与整個星河联盟的资源,把太阳系变成了一座剑阵。 难怪這裡一直是所谓禁地,就连那些飞升者不经准许也不准靠近這裡。 “那我們是怎么到了……這颗火星上来了?”玉山睁大眼睛问道。 “现在還不知道青山祖师如何建得這般大的剑阵,但既然是阵便要守阵法。有阵枢、阵基就应该有阵眼,有死门便要有生门。”童颜說道:“夜哮大人看破了生门所在,才能带着我們来這裡。” 沈云埋、元曲、玉山包括童颜都学過青山剑道,但远及不上尸狗对青山剑阵的天然灵觉。听着這话,众人不免有些心悸,如果不是带着一位青山老祖宗在這裡,只怕這时候他们已经随着那艘黑色战舰一道,被這座剑阵斩成了碎片。 玉山担心问道:“那艘船也进来了,前辈们应该也不知道這座剑阵的存在,不会有事吧?” 童颜說道:“剑阵已成,便是主阵者也无法擅动,按道理来說入者必死。” 沈云埋微嘲說道:“有陈崖与恩生這两條忠狗,他不见得忍心动杀机。” 苏子叶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既然這颗火星是生门所在,是不是出路也在這裡?” 尸狗低沉而温暖的声音响了起来:“這座剑阵沒有出口。” 听到這句话,崖边再次安静。 有生门不代表能够离开,這是朝天大陆修道者皆知的道理。 但朝天大陆基本沒有出现過這种阵法。因为這种内外绝对隔绝的死阵,有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主阵者的位置。 主阵者若在阵外,要控制阵法运行,便要与阵内发生联系。 有联系便有通道。 若主阵者在阵内,那么這座死阵岂不是也把他自己关在了裡面? 如果說是普通阵法,還可以强行破之,但像這座横亘整個太阳系的超大剑阵——青山祖师布阵就花了数百年,难道還要用数百年解阵? 谁都想不到,青山祖师居然就真的這样做了。 “为何祖师要這样做?”元曲神情茫然问道。 沈云埋說道:“這是自囚。” 自囚?這是什么意思? “他把自己囚禁在太阳系裡,便可以把整個世界囚禁在之外的宇宙裡。”沈云埋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我們這些来探监的人,也沒有办法离开。” 這句话有些哲学上的意味。可青山祖师为什么要把太阳系变成有去无回的牢房?然后把自己囚禁在裡面? “因为他怕我来杀他。” 沈云埋举起粗壮的机械臂,对着天空裡的蓝色星球,像是随时准备发射武器。 崖边的气氛很是压抑紧张,但听着這话大家還是忍不住有了反应,纷纷表示不耻。 “祖师把太阳系变成了一座剑阵……這与神迹无二,他会怕你?” “你是不是古典看多了,以为所有的弑父都会成功?” “你要說祖师是怕师叔還差不多,就凭你?” 听着這些话,沈云埋很是恼怒,說道:“不管是怕井九還是雪姬,還不是怕!” 童颜用手指搓了搓眉毛,疲惫說道:“能以星系为剑阵,有资格谁都不怕。” 沈云埋冷哼一声說道:“那你說老头子为什么要把自己囚禁起来?” 童颜缓缓站起身来,扶着腰望向那颗蓝色的星球,然后转头望向另外几颗行星,沉默了会儿后忽然說道:“他是想再开辟一個朝天大陆。” 听到這句话,包括沈云埋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隐隐觉得可能真是這样。 太阳系变成一座宏伟至极的剑阵,隔绝内外的所有联系,便等于从宇宙裡分离出去。 当然不是真的朝天大陆,是类似的存在。 青山祖师是想要为人类再开辟一個避难所?還是只想把人类文明的這间祖屋保留下来? 沈云埋面无表情摇头說道:“這座剑阵再强大,也只能挡住我們這個宇宙。” 是的,从柯伊伯带出现的那些无形剑意生成的效果来看,這座剑阵不见得能挡住暗物之海。 “時間還多,一切皆有可能。” 童颜沉默了会儿,說道:“此前谁能想到一個星系会变成一座剑阵?” “我不明白。”雀娘轻声說道:“就算以后這座剑阵能够挡住暗物之海,但三百多年后,别的地方怎么办?难道祖师打算不管人类,就自己一個人活着?” “一個人的天长地久?”沈云埋嘲弄說道:“還真是他做的出来的事。” “不,他想熬死井九,至于雪姬那边不知道他是何想法。”童颜說道。 苏子叶声音微冷說道:“难道我們就要一直被困在這裡?” 雀娘轻轻把飘起的发丝理到耳后,說道:“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长時間。” 不是青山祖师的問題,而是他们不能允许這样的情形发生。 只要雪姬与井九還活着,肯定会来太阳系杀祖师,到时候极有可能被這座太阳系剑阵杀死,或者像他们一样被囚禁在這颗红色的星球上。为了避免這样的情况发生,他们必须想办法破开這座剑阵,去往祖星提前杀死祖师。問題在于生门并非出口,是生死之间的所在,這座壮阔至极的剑阵遮住了天空,他们能去哪裡? 這座横亘太阳系的剑阵真的无法打破嗎? 不,沒有绝对无法打破的事物。 井九的耳垂都曾经崩落過一小块,更何况宇宙裡别的东西。 想要打破一個坚硬的事物,需要先知道這個事物是由什么组成的。 想要破掉這座太阳系剑阵,便要弄清楚剑阵的运行规则,知道青山祖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黑狗趴在崖边,静静看着远方那颗已经由蓝转白的恒星。 童颜說道:“开始吧。” 沈云埋嗯了一声,操控着机器人从尸狗身边离开,走到崖石之间,伸手展开了一张光幕。 与太阳系防御系统相关的资料画面出现在光幕上,紧接着,很多数学工具也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雀娘祭出数十面很小的铜镜,分别安置在山口的四周,布成一座阵法。 沒有天地灵气的荒芜世界裡忽然多了一些清新的意味。 沈云埋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便开始了自己的授课。 与黑色战舰裡的那些课程不同,今天他讲的是太阳系防御系统的歷史,以及這個世界裡的天体运行规律。 比他的声音更快,那些相关数据在光幕上不停转换。 雀娘与童颜站在光幕前认真听着,偶尔问两句。 苏子叶站在稍微远些的地方,看着光幕上的那些线條与函数微微皱眉,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元曲与玉山站在更远的地方,确定自己帮不上忙,视线早已投往了火星上的那些风光。 只有彭郎从头至尾就沒有看光幕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沒有想。 沒過多长時間,童颜与雀娘便得出了与沈云埋相同的结论,稍待片刻后,苏子叶也点了点头。 這座横亘太阳系的超级剑阵,必然是建立在原先的星系防御系统之上,但能量本源与运行规律则是完全不同。 能够摧动這座剑阵、隔绝宇宙的力量,只能是太阳与各天体之间的引力。這些引力纽带形成的某种超空间通道,把青山祖师的神识乃至剑意,尽数散于星系之间,然后引发某种粒子散射……問題在于,如此高的能量等级释放是如何实现的? 沈云埋站在光幕前,操控机械臂快速地写着各种算式与方程,提出了多种可能,很快便都被童颜否定。 接着他又想出了另外一种思路,又被雀娘找到了其中的問題。 時間缓慢地流逝,远方的太阳却仿佛沒有动,火星表面的稀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光幕上的文字与数字不停出现,然后被抹掉,就像是大学课堂上的讲台。 沈云埋站在讲台前,像极了一位教授,只不過做的所有推论都被下面的学生提出了质疑。 他的笔迹越来越潦草。 童颜与雀娘提的意见越来越少,但建议越来越多。 不知道過了几天,光幕上的那些潦草数字文字都沒有了,只留下了一個看着简单、实则极其复杂的函数,或者更准确地說应该是函数猜想。 就算是元曲与玉山,都能从這個函数的形态上看出一些意思来。 這不代表成功。 推演到了现在,沈云埋与童颜、雀娘都已经非常确定,如果拿不到数据的准确变化,想要平空推演這座大阵的运行规律,那必然找到一种全新的推演手段,用现代的语言来說就是数学工具。 問題在于,就算他们是這個宇宙最聪明的几個人,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开创出一种全新的数学工具。 现在他们连方向都沒有,更谈不上什么灵感。 苏子叶忽然走到光幕前,挥了挥衣袖。 看着這幕画面,正准备請假离开的元曲与玉山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想要胡来。 好在沒有什么事情发生,光幕上的那個复杂至极的函数還是安静地存在着。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则有些神奇,数千朵类似魂火的事物,从苏子叶的手指间散出来,落在了光幕上。 那些魂火依循着光幕上的推演過程开始不停闪动,变得越来越明亮。 崖畔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紧张,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处。 忽然,那些魂火都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了一朵烛光般的小金花。 “你们用的這些数式……或者說公式不能說不对,但应该差了三個,不,至少是两個非常重要的点。” 苏子叶收回仅存的那朵小金花,有些疲惫地說道。 “不错,我觉得這個問題裡……還有一個問題。” 童颜看着光幕上的那些数字,也发现了那個問題。 那颗太阳静静处在星系的中间,八大行星围绕着它转动,无法完全静止。如果青山祖师想要让這座大阵长時間、至少超越几十万年時間存在,阵眼就不可能是其中的某颗行星,那么這座太阳系剑阵的阵眼在哪裡? 也许那就是這個函数裡缺失的数字。 “如果老师在就好了。”雀娘轻声叹道。 玉山听着這话连连点头。 在她们想来,不管這個函数多么难解,甚至初始條件都不完备,但只要给井九一些時間,一定能算得清清楚楚。 “阵眼在动。”崖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說话的人是彭郎。 沈云埋正准备嘲弄几句,忽然沉默。 如果阵眼真的在不停运动,又不是八大行星,那会是什么? 一颗小行星?還是一颗非常不起眼的陨石? 缺少关键数值,又找不到合适的数学工具,還剩下一個方法,那就是直接观察,然后进行模拟计算。 童颜调息片刻,毫不犹豫抬头向着夜空裡望去。 這一眼望见的是真实。 只是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比。 雀娘服下一颗仙丹,也勇敢地望向了夜空。 十余息后,她收回了视线,唇角溢出一道鲜血,迎着沈云埋的视线,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又過了十余息,童颜也收回了视线,喷出了一口鲜血。 玉山扶住了雀娘,替她输入仙气治伤。 元曲扔了一瓶药给童颜。 沈云埋嘲笑說道:“只知道下棋会吐血,原来观星也会?” 苏子叶面无表情說道:“你有本事看一眼?” 谁都沒有本事看穿這座横亘星系的大阵,更不要說看到大阵裡的能量流动方向与大概数量,找到不停运动的阵眼。 “我去看看。” 彭郎站起身来,右手落在了剑柄上。 尸狗缓缓站起身来,变成了一座黑山,与黑暗的宇宙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