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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青衫令史

作者:未知
虽然对那劳什子‘小秦淮’的清倌儿出阁很感兴趣,但当着林姐姐的面,王贤還是要装出正人君子样道:“如今真是世风日下,妓院居然把請帖送到人家裡来了。” “這沒什么。”林清儿却淡淡道:“原先我哥和一干同窗,时常在青楼宴饮,也算一桩雅事。” “呃……”王贤瞥她一眼,不知林姐姐此话当真,還是在诈自己?索性岔开话题,拿起一份素淡封面的請柬道:“說起来,還有一份秀才相公的請帖呢。” 林清儿接過来一看,娥眉一蹙道:“這個李寓,不是好人……”說着玉面竟闪過一丝怒气。 “怎么了?”王贤问道。 “沒什么,他是官宦子弟,也算有几分才学,可惜德行败坏。”林清儿愤愤道:“当年我哥下狱后,他以为我哥伸冤为借口,骗了我家好些钱去,還想纳我为妾,幸亏我娘坚决不答应……” 虽然林清儿說得的别人,王贤却脸上发烧,這李寓的德性,真跟自己有一拼啊。 “這就奇怪了,”王贤干咳两声,把话题拉回来道:“就算我当上典吏,也入不了官宦子弟、秀才相公的法眼吧。” “是,”林清儿实诚的颔首道:“而且他们开的是诗会,你哪会作诗啊。” “咳咳……”王贤一阵尴尬,心說我却也作過一首,现在還挂在县太爷的书房呢。心裡也差不多明白了,那帮秀才为啥会請自己,八成是好奇想见见,他這個会作诗的小吏。 可惜王贤這种抄诗公,可是不敢参加什么诗会的,万一人家要分韵作诗,或者诗词唱和之类,自己岂不原形毕露?是以把那請柬随手一扔,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 王贤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翌日天不亮,便爬起来洗脸穿衣。今天他却不再穿白衫,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顶带双翅的乌纱吏巾,和一袭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衫……其实明明是蓝衫,他到现在也无法区分青色和蓝色。 穿好白袜黑靴,在白纱中单外面,罩上蓝色的盘领衫,腰间系上黑色的丝绦,最后将吏巾稳稳戴上。王贤轻轻摇头,耳后一对乌纱翅便微微摇晃,感觉确实不错。 不知何时,老娘出现在他背后,看了又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在老娘的意识裡,這身青衫乌纱,是世上最好看的打扮,因为她老头子一穿就是十几年…… 不過老娘总觉着少了点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一拍脑门,快步回到正屋,翻箱倒柜一番。回来后,在他腰间丝绦上,系了一块带红信子的玉佩。 老娘退后几步,上下一看,拊掌笑道:“這才对味!” “娘,戴這個太扎眼了。”君子佩玉,這是读书人的特权,当然有钱人也会附庸风雅。 “我儿如今是令史了,如何不能戴玉?”老娘拍拍手道:“這是我和你爹的文定之物,磕了碰了丢了,你就提头来见吧。” “那還是還你吧。”王贤心說,感情我腰上别着枚炸弹啊。 “戴着!”老娘不容商量道,然后一脚把他踢出门去。 借着蒙蒙亮的天光,王贤来到衙门口。守门的皂隶见了,不再唤他‘二郎’,而是改口称‘令史’,神态也恭敬了一些。进去衙门,王贤习惯性回到户房,几個早来的书办正聊天呢,见他出现在门口,赶紧起身恭声问安。 前些天還给這帮家伙端茶倒水呢,现在却成了他们的上司,王贤颇不习惯,干笑两声道:“不要拘礼,咱们還是以兄弟相称。” “礼不可废。”众人哪会当真,忙拒绝道:“对了,令史怎么不去排衙,来房裡作甚?” “哦,差点忘了這茬。”王贤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经制吏了,得参加大老爷升堂的。朝众人拱拱手,赶紧奔到二堂,幸亏還不算晚,不然迟到是要挨板子的。 只见二堂裡已经闹闹哄哄一大堆人,坐着的八九位是本县各色官员,清一色的绿袍。站着的二三十個是各房司吏、典吏,清一色的蓝衫,倒是泾渭分明。 王贤第一感觉就是,谁說古代机构精简,可以来這裡看看。一個不到十万人口的富阳县,科级以上干部四十人,不在编的财政供养人员,更有十倍之多,跟精兵简政可扯不上边。 不過想到自己现在,也算是副科级干部,吃得是官家俸禄,不再只是個临时工了,他又觉得很高兴。 人啊,在哪個层次操哪個层次的心,你让王贤一個小小的副科长,去关心什么国家大事,那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他目前只想好生過日子,活出個样子来,给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這有什么错? 。 退堂之后,王子遥叫住王贤,笑眯眯道:“贤侄,還得一番例行公事,你跟我去一趟吏房吧。” “遵命。”王贤恭声应下,跟王子遥来到吏房,填了三代情状,并一应文书,這都是要送到吏部备案的。从今往后,他在吏部有自己的人事档案,正式成为官吏阶层的……最底层一员。 帮他填供状的正是刘源,這個王贤来衙门头一天认识的老书办,脸上写满了羡慕道:“老弟造化非常人啊,一個月不到,就到哥哥前面去了。” “我倒宁肯沒有這番造化,也不想让李司户那样折辱。”王贤苦笑道。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么。”刘源心說要是能当上典吏,我愿意被折辱一百遍啊一百遍:“再說李晟现在日子可不好過,整天在家裡装病,到现在沒去会江驿报道呢……” “办完了嗎。”王子遥在裡间等得不耐烦,催促起来道。 “办完了,办完了。”刘源呲呲牙道:“快进去吧。” 王贤点点头,进到裡间,王子遥笑容可掬的招呼他坐下,亲手沏茶道:“贤侄,這身青衫比白衫,穿着要舒服吧?” “還沒感觉到。”王贤答道。 “很快就感觉到了。”王子遥笑道:“尤其是户房的典吏,那真是百般好处,只待你自行体悟。”說着给王贤斟一杯道:“其实你早些日子,就能穿上這身青衫,是老夫拖了你几天。” “听我爹說了,伯伯一片苦心,小侄岂能不识好歹?” “呵呵,不管怎么說,老夫也得补偿你一番。”王子遥笑道:“你既然是令史了,再住在吏舍,也有些不成体统了。前年陈县尊在任时,在县衙西边,为我們這帮司吏,起了一排直庐,虽然也不大,但好歹独门独院,总比和一帮子书办混在一起强。”說着笑笑道:“老夫从二尹那裡,给你要了一套。” “這不合适吧。”王贤知道,典吏可都住在吏舍裡,不過大部分都嫌條件差,在外头赁房而居。如今自己一個新人,若是住进司吏直庐,岂不让那帮典吏眼红? “甭担心那個,因为那套房,是你爹当年住過的。”王子遥笑道:“你住进去,谁也不会說什么。” 以王子遥不容商量的态度,王贤甚至沒有拒绝的可能,只好拿了钥匙,回到本房。 户房裡,接掌粮科的荀典吏下乡巡察去了,今年秋粮收得颇为不顺,除了上新乡和三山镇基本拿下外,其余五個粮区都进展迟缓。 张司户也在发愁,他這個司户還是署理,要是把這头等差事办砸了,大老爷一怒换人都有可能。是以看王贤进来,张司户只是挤出一丝笑容道:“都办妥了?” “办妥了。”王贤点头道。 “原本各方典吏,都是按班排辈,這样虽然拘泥,上位的却无不是老成稔熟之辈。”张华闲言少叙道:“但你当典史之前,当差统共半個月,估计对本分事务還不清楚吧。” “几乎一无所知。”王贤很实诚道。 “简单說来,举凡本县有关财政钱粮、户口耕地的一切事务,都归户房打理。此外,本房還负责处理有关田土、房宅、钱债等等方面的诉讼事务。”张华叹口气道:“本该好好教教你的,但眼下征收秋粮、事务繁重,我明日也要下乡催收去了,只能待日后再细說。” “那户房這边?”王贤问道。 “你来坐镇。”张华看看他道:“不太紧急的事情,你先压一压,紧急的就让人送到乡下,总之以不出错为要。” 王贤自然无不应允,从张华值房出来,便见吴为在门口张望。看见他出来,吴为笑道:“令史這边走。” 王贤朝他笑道:“沒打招呼就把你要過来,实在不好意思。” “那是令史看得起我,属下高兴還来不及呢。”吴为心态调整的倒快,领着王贤进了最头上一间房。 一进去,王贤便见九名白衫书办,站在那裡一齐向自己行礼:“拜见令史!” 這就是他的公房,這就是他的手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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