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囚徒 作者:未知 梁啸大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同样报以冷笑。 “王伯,你要是這么說,那我倒要问问這位桓君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們母子在這裡住了十几年,怎么从来沒见過他。看他這身衣服,应该是刚刚释放的囚徒,敢问他犯的又是什么罪,又是怎么释放的。你說這裡原来是他家,他有房契嗎,能不能拿来看看?” 王奉世大奇,转头看向梁媌。“梁家夫人,你家小把戏出息啦,居然敢跟我论理,而且說得头头是道。怎么的,我让你在這裡住了十几年,沒积下德,反而积下怨了?” 梁媌连忙道歉。“王伯,你别和小把戏治气。啸儿前两天病了一场,脑子有些糊涂,昨個還請楚婆婆来叫了魂,你也是亲眼看到的。你就当他放屁,别和他计较。” “我倒是不是想和他计较,不過,他要是出去胡說八道,我這罪名可就大了。”王奉世斜睨了梁啸一眼,哼了一声,拖长了声音。“這么多年了,你们母子一直沒有落藉受田,眼看着他也大了,再不落藉,好多事都沒法办,我也很为难啊。” 梁媌听了,更加紧张,连连赔罪。梁啸皱了皱眉,却从王奉世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心中更加笃定了。 他轻笑一声:“王伯,户口增加是好事,不管是国相還是县令,恐怕都不会不让我們母子落藉。我担心的倒是他问起我們为什么十几年都沒落藉,王伯不太好交待吧?” 梁啸虽然算不上什么专家,却也知道对于汉代的官府来說,户口增加是一项政绩,谁也不会阻拦百姓落藉。梁家母子到广陵這么多年沒落藉,一直做为黑户存在,对官府来說,就是一笔税收的流失。作为裡正,王奉世绝对有责任。 再往深裡想,王奉世与梁家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收留梁家母子,還帮他们隐瞒户籍?自然是收了好处。梁媌是织锦好手,她织的锦全部低价卖给丁家,她只赚了個生活费,而丁家却拿了大头。丁家不可能不从中分一部分给王奉世。 如果沒有這样的利益关系在裡面,王奉世会发這样的善心? 所以,与其說梁家母子怕落藉,不如說王奉世怕他们落藉。梁媌希望梁啸成年后为吏入仕,就必须先落藉,王奉世不愿意多這個事,借這個机会来堵梁媌的口,顺便再勒索一点钱财。 王奉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对他来說,梁家孤儿寡母,又是外来流民,靠他才在广陵立足,還不是随他捏?沒想到梁啸這個一向浑不吝的少年居然对這裡面的逻辑一清二楚,根本沒上他当。 一時間,他有些骑虎难下,不知如何应付。有心要争,又怕梁啸真的破罐子破摔,真把事情闹大,這小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心要退一步,却又放不下面子。 就在這时,那個囚徒說道:“我本是吴国之臣,因为附从吴王而得罪,今天刚受了恩诏,赦免为民。你說得也沒错,這裡的确不是我家,而是我一個朋友的宅子。你们母子并不是房主,我沒說错吧?” 梁啸看了看母亲梁媌。這些事他并不清楚,得问母亲才行。梁媌连连点头,以证不虚。 梁啸忍不住一声悲叹。他原本以为自家只是穷一点而已,现在才明白,他们不是穷,而是很穷。不仅穷,還是黑户,连這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都不是自已的。 王奉世顿时精神起来,眼神也变得严厉无比。 囚徒摆了摆手,阻止了王奉世。“這样吧,我孤身一人,也用不了多大地方,你们随便腾一间屋子给我就可以。我們做一段時間邻居,等我找到新住处,我就搬走。如何?” 梁啸听了,倒也沒什么意见。人穷志短,人家不赶他们走就已经不错了,他也不能太過份。只是這囚徒虽然瘸了一條腿,瞎了一只眼,气势却不弱,同居一個屋檐下,以后难免会有冲突。 “怎么,你還怕我一個残废?”囚徒似乎看破了梁啸的担心,似笑非笑的說道:“刚才在城外,你可不是這样的。” “你们……”王奉世和梁媌都有些诧异。搞了半天,原来他们认识啊。 “哦,我們在城外见過一面。”囚徒淡淡一笑,对王奉世摆了摆手。“好了,就這么說定了,你忙你的去吧,有什么事,我自会去找你。” 王奉世唯唯诺诺的应了,躬身施了一礼,又将梁媌叫到一旁,关照了几句,這才走了。 囚徒上下打量了梁啸一眼,伸出手:“能让你看看你的弩嗎?” 梁啸迟疑了片刻,将一直拿在手上的弩递了過去,却沒给他箭矢。 囚徒也不在乎,端起弩,瞄了瞄,叹了一口气,瞬间有些失神。過了片刻,他自失的一笑,将弩還给梁啸。“盗過墓?” “你不要乱說!”梁啸有些紧张的看看四周,特别是看了一眼母亲。以前的他不在乎,现在的他却不想让母亲知道他過去的劣迹。 “這是吴国所制的兵器,而且是陪葬之物,若非盗墓所得,是不会出现在你手中的。”囚徒笑笑,又道:“你不识字么,沒看到上面的铭文?” 梁啸拿起弩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几個篆字,不過還是不认识。 “如果不想我去告发你,就给我准备一顿好吃的吧。”囚徒微微一笑:“也不用太丰盛,有鸡有酒就行,我吃了十几年牢饭,一下子吃得太好,肠胃可能不太习惯。” 囚徒說着,向堂上走去,慢條斯理的坐下,拍了拍瘸腿,戏谑的打量着梁啸:“是不是后悔刚才在城外的时候,沒直接把我推到江裡去?” 梁啸眼珠一转:“沒关系,现在還有机会。”他一边說着,一边将弩拉上弦,又取出一只弩箭放在箭槽中。“我习弩時間不长,箭术一般,你要小心些,也许一不小心会射到你。” 囚徒一动不动,静静的打量着梁啸。 梁啸慢慢的举起弩,对准囚徒的咽喉,眉毛慢慢的耸起,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個恶人。只有如此,才能给這個囚徒一個下马威,让他认识谁是這裡的主人。 两人一個坐在堂上,一個站在院中,相隔不到十步,谁也不动,气氛变得有些压抑。過了一会儿,梁啸觉得手臂有些酸,手中的弩开始摇晃起来。可是他却不肯让步,咬牙坚持着。 囚徒忽然笑了起来:“可惜了這一对猿臂,居然连這么短的時間都支撑不住,真是浪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