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校场(上)_13
两個士兵站在牢房门口,一個在开锁,另一個端着一個盘子,盘子裡有酒有菜。
对面的牢房前面,也同样站着两個士兵。
一個将领模样的人走到中间,大声說:“都给我听好了。這是马统领特意给你们准备的,看到了嗎,好酒好菜,住的用的都有——”
将领還沒說完,有個人就打断了他的话,朝他大声喊:“你们把我抓到這裡来干什么?我又沒犯什么王法,快放我出去!”
将领朝那個人走去,在他面前停下来,說:“你们当中藏着刺客,所以才把你们都抓来,等查清楚了,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众人听了,都跑到门口叫嚷起来:“我們不是刺客,快放我們回去!”
监牢裡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
“都闭嘴,是不是刺客不是你们說了算,如果有谁再蓄意闹事,格杀勿论!”
牢房裡的众人都不敢說话了。
士兵把酒菜端进牢房。荆川看见士兵腰上挂着一把刀,很想過去把刀夺了,然后杀出去,但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头。嘉峪关守备如此森严,纵然有本事杀出监牢,也休想杀出城去。
士兵放下酒菜,退出去,另一個士兵马上把门锁了。
将领說:“你们吃吧,吃完了,等下会带你们到校场。
马上又有人开口說话了。
“這酒菜裡不会是有毒吧?”
“去校场做什么?”
“這是什么意思?”
。。。。。。
将领沒有理会他们,见牢房都锁好了,就带着士兵离开了。
荆川看着桌子上的酒菜,什么都沒想,抓起肉就吃,倒了酒就喝。
一天沒吃饭,他确实饿了。
对面牢房裡的一個中年男人看见荆川气定神闲地坐着吃喝,讥讽地对他說:“都這個时候了還有心思吃,就不怕酒菜裡下了毒?”
荆川沒有理他,继续吃。那個男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很无趣地回到桌子边上,盯着桌上的酒菜,突然用双手掀翻桌子,然后抓起板凳朝牢房的门用力砸去,像疯了一样地骂道:“放我出去,你们這些狗贼!”
他喊得声音都沙哑了,但是并沒有士兵来理他。
這时候传来一個老者的声音:“别喊了,都被抓到這裡来了,還想着回去?”
中年男人大声說:“我又不是刺客,凭什么抓我?”
“這裡谁都不是刺客。”
“那为什么還把我們关在這裡?”
老者說:“你以为那個马岱真的是因为什么刺客抓我們来這裡的嗎?”
“那是什么原因?”
“以前就听人說過,马岱好刀法,专门找人来练刀,手段残忍,不知多少好汉死在他刀下。为了练刀,他经常抓那些会武功的人到嘉峪关,来到這裡的人沒有一個能活着出去。沙帮的土匪丁满就是专门帮马岱在路上盯梢的,但凡会武功的人,一律抓到嘉峪关,给马岱练刀。”
听老者說完,荆川放下了送到嘴边的酒杯。他想起刚来飞云镇的时候白宗对他說過:马岱来嘉峪关根本不是戍边,而是为了练刀法,而他的刀法就是从荆川的师父陈大年那裡学来的。
荆川想:“难怪从马岱身上根本看不出驻守边疆的样子,原来是专门来這裡练刀法的。飞云镇的人以前大多是行走江湖的,会武功的人不少,马岱以抓刺客的名义将這些人抓到嘉峪关,就是为了练刀。”
马上就有個人反驳說:“你别在這裡胡說,我們這裡会武功的人沒几個,又在飞云镇住了這么久,一直本本分分,与嘉峪关相安无事,马岱难道還不清楚嗎?”
老者冷笑了一声說:“蒯正良,你說這话难道不害臊嗎?谁不知道你来飞云镇之前是专门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以为来了飞云镇,你以前做過的事情就沒人知道了嗎?大家都心知肚明,来飞云镇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会不会武功,一看就知道,只是都不想揭穿身份而已。现在你反倒說你不会武功,装起平民百姓来,你觉得有人会信嗎?”
蒯正良听完,愤怒地“哼”了一声,然后就不吱声了。
监牢裡的其他人,也都不吱声了。所有人都沉默了,這种沉默重新唤醒了他们以前的身份和武功。监牢裡变得像死一般寂静,只有挂在墙上的油灯出噼裡啪啦的响声。
過了一会儿,蒯正良說话了:“既然這样,大不了跟他拼了,让他见识见识我蒯式刀法的厉害!”
其他人并沒有应和蒯正良。
有几個出冷笑。
荆川在为白宗担心:如果真的要和马岱比刀,白宗现在根本不是马岱的对手,到时候恐怕是凶多吉少!
监牢那边,白宗并沒有說话。
過了一個时辰左右,之前的那個将领带了一队士兵下来了,把荆川等所有人带出监牢,押到了校场上。加上上面一层监牢裡的人,总共是一百人。将领将這一百人分成了两队,每队五十人。
荆川和白宗站在一起。荆川一直在观察校场周围的情况。校场位于城中间偏后的位置,周围是城墙,而且有重兵把守,根本出不去。
白宗說:“四弟,别看了,這嘉峪关固若铁城,想出去是不可能的。”
荆川說:“三哥,不管怎么样,也要带你出去!”
白宗微微笑了一下,說:“我无所谓了,主要是你,一定要活着出城,张刃還要靠你。”
荆川看着白宗:白宗现在头花白,皱纹满面,脸皮上還有了老年斑,身形也变佝偻了,看上去与一個普通老人无异。
白宗似乎知道荆川在想什么,就說:“四弟不用担心,虽然很多年沒动刀了,但是刀法可沒忘,能再动一次刀,也死而无憾了。”
荆川說:“你的刀我也带来了。”
白宗說:“這样最好。我若是死了,那把刀你好好收藏,将来传给张刃。”
“知道。”
“马岱学的是师父的刀法,师父肯定教了他破我們刀法的招式,你若和他打,要小心。”
荆川点头:“师父传给我們的刀法,故意让我們在回刀和下盘之处露出破绽,一般人看不出来,若是看出来了,就破了。当年我看大哥和二哥的尸,都是腿部中了两刀,然后被割喉。”
白宗說:“你想到办法了嗎?我琢磨了很久,现不论如何,总是有破绽,师父留的這手真狠!”
荆川說:“下沉擒蛇避尾,上侧刃回锋,锋回一半而路转,借力而揉,乘风出刃。”
白宗听完,想了一会儿,点头說:“四弟比我厉害,破了师父的刀法,我們四兄弟中,你的刀法最好。师父的刀法虽好,也算不上最厉害的。這些年我琢磨出了一套,只是人老了,体力跟不上,很多地方還不行,所以沒对你說。那套刀法就藏在凌龙刀的刀鞘裡,我若死了,你回去拿出刀法,以你的悟性,定能将它展成一套可与师父匹敌的刀法,四弟切记!”
荆川還想說话,這时候马岱领着一大队人马走进了校场。
马岱沒有穿铠甲,而是穿着一身轻便的白衣。腰间挂着一把刀,因套着刀鞘,看不清刀是什么样子。
将领跑到马岱前面,和他說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对所有人說:“统领有令,你们现在是两组人,每组五十個,今天是给你们兵器,让你们练刀,熟悉刀法。”
飞云镇的人手上沒有兵器,有几個人见其他人都拿着自己的刀剑,就說:“为什么他们有自己的兵器,我們沒有?我們要用自己的兵器!”
马岱转身向后面的士兵看了一眼,十几個士兵每人拿着好几件兵器走到队伍前面,将兵器摆放在地上。
将领說:“统领說了,你们可以用自己的兵器,凡是有兵器的,自己的兵器都在這裡,等下可来认领。若是沒有的,我們這裡样样都有,可自行去拿。”
說完,又有十几個士兵走了出来,扛来十几個大架子,架子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都有。
“好了,你们挑选完兵器以后,就可以自己练习了,记住了,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
下面很多人虽然心怀愤怒,但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办法了,沒有兵器的人都纷纷走上前去找自己的兵器。
荆川和白宗找到了自己的刀,還有丁满的那把东瀛武士刀。
荆川拿刀的时候,见马岱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来,喝着茶。
荆川问白宗:“三哥,你不觉得奇怪嗎?”
白宗說:“什么奇怪?”
“马岱只是嘉峪关的一個统领,官职不高,但却能在嘉峪关呼风唤雨。”
“他爹是朝廷重臣,他来這裡只是挂個虚职,能有如此高的地位,和他爹有关系。”
荆川并沒有想得這么简单,他联想起在肃州卫的那個晚上,马岱也是几個密谋造反的人之一,若他仅仅只是在嘉峪关挂個虚职,沒有控制军队,怎么能参加谋反?
荆川說:“三哥,你可知道嘉峪关的总兵叫什么嗎?”
白宗說:“听說過,叫霍起建,听說是汉代名将霍去病之后,曾在洪武四年的夔州之战中立下战功,官至正二品龙虎将军。为人刚正不阿,骁勇善战,有他先祖霍去病的遗风,深受百姓拥戴。后来因为在朝中得罪了小人,被弹劾,削了官职,贬到嘉峪关做了总兵。”
“为何在這嘉峪关见不到总兵?反倒是马岱一個小小的统领掌管大权?這裡所有的人都听马岱一人指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嗎?”
白宗听荆川這么一說,恍然明白了,說:“莫非霍起建被马岱抓起来了?马岱现在做了嘉峪关的总兵?”
荆川点了点头,說:“霍起建若真的掌管嘉峪关,又岂会让马岱這样的小人如此嚣张?”
“定是這样。嘉峪关若是落在马岱手裡,恐怕是有危险了。”
因周围都有人,荆川沒有对白宗說起马岱参与谋反的事情。
荆川看着坐在远处的马岱,不禁攥紧了刀,胸中涌起了一阵杀气。
“三哥,我們练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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