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丁满
荒漠清冷,万籁俱寂。天上几点寒星闪烁,东方的天空与地平线连接处微微泛白。
飞云镇的人们還在沉睡之中。
有磨刀的声音。
刀在磨石上出的声音厚重,干脆。
荆川坐在后院裡,旁边放着一盏油灯,他闭上一只眼睛,从各個角度看刀刃。刀刃在微暗的灯光下分明显出被磨石打磨過后呈现出的光泽和纹理。
荆川用水洗净刀身,从旁边拿起一块白布,开始擦拭刀身。
白宗从屋裡走出来,站在他身后:“饭已准备好了。”
“我還是第一次這样细看你的刀。”荆川擦干了刀,用手轻抚刀身。刀长三尺,薄,但有重量。荆川站起来,挥了几下,不漂,有厚实感。刀刃宽,从刀柄延伸至圆润上翘的刀尖。
荆川說:“有气,好刀。”
白宗走過去,从荆川手裡接過刀,横在双手上,目光在刀上移动,說:“陪我四十年,依旧如新,如同我性命,你要好好待它。”
荆川点了下头。
白宗走到院子中间,荆川退到一边去,看他。
白宗在院子裡舞刀。虽老,身板還在,有劲,干脆,招式也稳,刀在清冷的空气中舞动,刀刃划破空气,出凌厉而干脆的清响。
白宗挥舞了几下,停下来,转身面向荆川:“四弟,這些年我沒闲着,虽然不弄刀了,但也在琢磨刀法,师傅教的刀法有几处不对。”
荆川点了点头說:“你也现了。”
白宗說:“师傅是故意的,他留了几手,我门不易现,都是致命的。”
“大哥二哥就是死在這几处漏洞上。”
“這几处是留给别人来克我們的,师傅有心机,不会让我們把刀法传下去,我們迟早要死。”
“不怨师傅,他教我們刀法,我們帮他做事,两清了。自古以来,刀法不传外人,我們几個只是他办事的工具。”
“你小看他了,沒這么简单,他在让我們帮他還债,仇人都来找我們,我們帮他杀了仇家,他沒事。”
荆川默然不语。
“我們四兄弟這些年来一直被追杀,這些人都是师傅先前的仇家,师傅借我們杀了他们,他们的后人再来杀我們,我們死了,事情也就结束了,师傅算得很明白。”
“师傅算得好,但那些人也不蠢。”
“嗯。师傅還教了别人。”白宗說,“嘉峪关的马岱就会玄宗刀法,我曾见過。”
荆川笑道:“看来师傅是要将玄宗刀法推广了。”
“马岱的爹马维雍是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使佥士,位高权重,师傅和马维雍是秘交,师傅之前交给我們的一些任务就是帮锦衣卫做的,马维雍让师傅教马岱刀法,师傅自然不敢不教。我曾见過马岱出刀,跟你我刀法如出一辙,更凌厉。马岱来嘉峪关不是戍边,是练刀法。”
荆川說:“那就有点麻烦了,如果马岱掺进来,势必会惊动锦衣卫。”
“所以你救张刃出来后,就立马南下,先躲避风头。”
“嗯。”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這套刀法漏洞在哪裡了,总之你自己小心。”
白宗走到荆川面前,双手呈刀,递给荆川。荆川接過,說:“放心吧。”
荆川吃完早饭,闭眼坐到天亮,收拾好东西,对白宗說:“你在十裡外等我,三個时辰后我就来。”
白宗点头,說:“小心。”
荆川出门,他走到关卡,对那几個看守关卡的土匪說:“我要见丁满。”
他沒戴斗笠,這次土匪们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干瘦,黝黑,颧骨如铁,双目如炬。脸上有几处刀疤,有一道从额头经過脸庞,一直延伸到嘴边,說话的时候,那道刀疤也跟着动。
一個土匪走到他面前,贴近他的脸,问:“你要见谁?”
“丁满。”
“做什么?”
“赎人。”
那人冷笑一声:“怎么,你要赎土匪?”
后面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荆川盯着那人,說:“赎一個孩子。”
那人不笑了,看了看旁边的人,然后对他說:“你是想死嗎?”
荆川沒有說话,用一双眼睛盯着他,他目露凶光地和荆川对视了一会,有些怕了,就說:“好,我带你去。”
他对身后的两個人說:“你们在這裡守着。”
他们蒙了荆川的眼睛,让他坐在一匹马上,向着沙帮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前面的路上扬起一片尘埃,十几個人骑着马向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那些人是沙帮的土匪,個個都带着刀,他们停下来,问押送荆川的两個土匪:“這人是谁?”
“不知道,他說要去见老大。”
“可是昨天进城的?”
“是的。”
“他杀了我們两個兄弟,卸了他的刀,绑了,带回去!”
两個土匪一听,把荆川拉下马,卸了他身上的刀,将他的手反绑。
“走!”
众土匪押着荆川,在一片吆喝声,马蹄声和尘埃之中向沙帮飞奔而去。
不久,他们就到了沙帮。
沙帮在一座废弃的城裡。房子皆用泥沙筑成,四周有城墙,有哨塔,城墙上有土匪巡逻。正面是一道巨大的木栅栏门。城背后是一座草木不生的褐色的山,前面是茫茫荒漠。
“开门!”
门出笨重的吱吱声,开了,一群人涌了进去,门立马又关上了。
荆川被押到了一座大房子的厅裡,丁满正躺在一张长椅上,手裡把弄這一把匕。厅裡四周都站着土匪。
“老大,人带来了。”
丁满斜眼看了一眼荆川,說:“把眼罩取下来,让我看看。”
一個土匪上前去取下了荆川的眼罩,荆川看见了丁满,原来是個年轻的小伙子。丁满披散着长,额头上系了一根有编织图案的红带子,脸白,看着還像孩子。但是眼神很老辣,有杀气。
丁满一看是個干瘦的老家伙,就冷笑了一声,问:“是你杀了我那两個兄弟嗎?”
荆川沒有說话。
丁满从椅子上起来,匕在手上拍着,走到荆川面前,审视着他。
“我看了伤口,都是一刀毙命,你刀法不错。”
荆川的眼睛盯着丁满的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你杀了我兄弟,就要偿命,還有胆量送上门来,佩服。”
“我是来赎人的。”
“赎人,什么人?”
“张铁匠的儿子,张刃。”
“谁让你来的?”
荆川說:“你不需要知道。”
丁满呵呵呵地笑起来,走回椅子边坐下,說:“老东西,你以为這是哪裡?”
“我带了五百了黄金。”
丁满面无改色地說:“你以为带了钱就能把人带走嗎?你看到了,现在人是我的,钱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了。”
“是嗎?”荆川问。
丁满一脸烦躁地对下面的土匪說:“把這個老家伙拉出去,砍了。”
下面的土匪正要上前,丁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地割开了绳子。土匪们一看,都呆了。
丁满挑了挑眉头,說:“看来有点功夫。”然后对下面的人說,“還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啊。”
厅裡的土匪把荆川团团围住,拿着刀冲上前去砍荆川。
人多,有点乱。有個土匪感觉自己手中的刀被夺了,然后又感到肚子上被捅了一下,蜷缩着倒在地上。荆川出手极快,几声兵器撞击声過后,地上就躺了几個人。
“停!”丁满站起来,制止了其他人,他說:“看来還真会两下子,让我来。”
土匪们都退到了一边。
丁满对一個土匪說:“去把我的刀拿来。”然后笑呵呵地对荆川說:“好久沒好好动动刀了,既然你也会点,正好练手。”
荆川說:“我赢了,带孩子走;你若赢了,随你处置。’
丁满笑眯眯地說:“好呀,這样才有意思。”
“既然是比刀,那就用自己的刀,你這裡的刀太烂。”荆川举着手裡的刀說。
丁满說:“把他的刀给他!”
一個人把刀扔给了荆川,荆川取下缠在刀上的布,叠好,塞在腰带上,垂手拿着刀。
丁满盯着那把刀,說:“你的刀還不错,不過沒我的好。”
這個时候,一個土匪取了丁满的刀過来了,丁满接在手裡,对荆川說:“你看我的刀怎么样?”
荆川看那边刀,很奇怪,很长,刀身三寸左右,从刀柄到刀尖一样宽,刀尖斜削。刀刃宽,锋利无比,刀身通体乌黑亮,毫无瑕疵。
荆川還是头一次见到這种刀。
“怎么样,沒见過吧?”荆川把刀立在眼前,目光在刀上游走,說,“這是东瀛的武士刀,当年戚继光抗倭缴获的。這种刀很快,砍头只在眨眼之间。”說着拿刀对着荆川。
荆川說:“试试就知道了。”
丁满笑嘻嘻地說:“好呀,我也是這么想的。”
他们出了厅,来到一片空地上,所有土匪都围在了边上。
快到正午了,太远已经悬在头顶,黄色的沙地在阳光下变得很明亮,刺眼。热气开始上腾,周围无风。
丁满說:“這样吧,我门再加一個條件,如果我赢了,你的刀就归我。”
荆川說:“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拿了。”
丁满似乎觉得刚才說错了,改口說:“不对,我赢了的话刀肯定是我的了,因为你的命沒了。”
荆川看着丁满,沒有說话。丁满又摆出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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