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梦
他像一個瞎子一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在雾中摸索着前进,他走了好久,但仍然感觉是在原地踏步。
他停下来,用耳朵仔细探听周围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說话的声音,不是一两個人,而是一群人,从声音的距离来看,那些人应该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荆川马上警觉起来,右手下意识地去拔背上的刀,但一摸,背上是空的,什么也沒有。他又连忙检查自己的腰上,也是什么东西都沒有。他心裡一惊:“我的刀去哪裡了?”
刀是荆川生命的一部分,任何时候,即使是睡觉,刀也是放在距离他只有一臂远的地方。现在一下子沒有了刀,他不禁心慌起来。
雾气中的人說话声音越来越大,荆川听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讨论什么事情,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着步子。
走了一会儿,他来到了那一群人的旁边。
现在,他能够稍微看见一点东西了。在他的前方,白色的雾气中现出一個個模糊的人影,那些人聚在一起,不动,只能听见不断地說话声。荆川根本听不懂他们說了些什么,那些话仿佛不是在說话,更像是用嘴巴出的一种奇怪的声音。
荆川站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现那些人影一动不动,于是就慢慢地走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他走近的时候,渐渐地看清了那些人的着装。這时候雾气也散开了,他看到了他们的脸。
他吃了一惊:他看见马岱和那個将领正站在前面不远处,两個人正盯着插在地上的一把刀說话。荆川一看,那把刀正是自己的白霜刀。荆川想都沒想,马上冲過去拔起白霜刀,转身就是横刀一劈,瞬间把马岱和将领的头砍下来,两個人的头飞到雾气中消失了。
荆川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杀了马岱和将领,他不但沒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害怕了。
“這是什么地方?他们怎么会在這裡?”
荆川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几個人,他走過去,看到了丁满和手下的几個土匪。他们站在一块,一边說话,不时還出笑声来。荆川看到丁满,胸中突然燃起一团莫名的怒火,他提着刀,几步跨過去,对着丁满等人就是几刀,把他们全部砍翻在地。地上和他身上全是血,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感到恶心想吐。
刚杀完丁满等人,荆川又看到了远处的几個人。等他走過去看清楚了他们的脸以后,他毫不犹豫地把那些人全部杀了,因为那些人正是他师父陈大年曾经交代他去杀的人。
荆川在雾中走着,但凡看到自己要杀的人,一句话也不說,提起刀就杀。越杀到后面,他的心就越慌张,他杀红眼了,看到人就杀。他的刀就像砍萝卜一样切過那些人的身体,把他们通通砍死了。
荆川像疯了一样在雾中到处走动,一圈杀下来,他已经杀了五十多人了,但是周围還是到处传来說话的声音,他每走几步,就能看见几個人,然后走上前去把他们杀了,再去杀其他人。他感觉這些人都杀不完,而且杀不死,因为当他再转回原来的位置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马岱和那個将领。他冲過去,两刀把他们两人砍死,惊讶地现,两個人虽然倒在了地上,但眼睛還睁着,嘴巴依然在动,不断地出声音。過了一会儿,马岱和将领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伤口也都消失不见了,两個人就像无视荆川的存在一样,继续盯着地面說话。
荆川看過去,恐惧地现,地上又插着一把白霜刀!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现那把刀和他手上的刀一模一样。荆川赶紧拔起那把刀,对着马岱和将领又是两刀,把两個人的头砍下来了。過了一会儿,荆川看见马岱和将领的头从雾气中跳過来,回到了尸体上,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荆川感到害怕了,转身就跑,沒跑几步,又现了丁满和那几個土匪,他们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說话。荆川這次沒有上去杀他们了,而是跑开了,他打算离开這個地方。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只想尽快逃离。但是不管他往哪個方向跑,他始终逃不掉那些人和他们說话的声音。沒跑多远,他又看到了那些影子,依旧是马岱和丁满那些人,他明明已经把他们杀了,但是他们就像鬼魂一样杀不死,而且還一直如影随形地站在他的周围,一直說着话。
荆川疯狂地呐喊着。
“三弟。”
荆川听到有個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他四处看,沒有看见什么人。
“三弟!”那個声音又在喊他,這一次,荆川听出来了,是他三哥白宗的声音。
“三哥!你在哪裡?”
“三弟,你怎么来這裡了?”
荆川一转身,看见白宗从雾中走了出来。
荆川跑過去,高兴地看着白宗:“三哥!我以为你死了。”
白宗穿着一身素白的麻布衣,白银须,神态安详,說:“三弟,我已经死了。”
荆川感到莫名其妙,“三哥,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嗎?這是什么地方?”
白宗說:“三弟,我已经死了,這是地狱。”
“地狱?!”荆川惊讶地叫了出来。
“三弟,你怎么来這裡了?”
“我把马岱杀了,给你报仇了,三哥!”
白宗却摇了摇头,“三弟,不要再杀人了。”
“三哥,怎么了?”
“我們杀戮太重,都是有罪之人,死后都会下地狱的。”
荆川听完,黯然不语。
“你刚才看到了马岱和丁满了,你心中杀气太盛,先想到的就是把他们杀了。”白宗說着摇了摇头。
“三弟,放下刀吧。”這时候又响起了两個熟悉的声音,荆川看见大哥卢剑和二哥谭功从白宗背后的雾气中走出来。
“大哥二哥,你们也在這裡!”
然而卢剑和谭功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卢剑說:“三弟,放下你的刀吧,难道你杀的人還不够多嗎?”
荆川說:“大哥,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杀戮越重,罪孽就越深。”
谭功說:“来這裡的人,都是在世的时候杀戮太重的人。”
白宗拍了拍荆川的肩膀:“三弟,這裡就是地狱,我們罪孽太深,都在這裡受苦。”
卢剑說:“放下刀吧,回去好好過日子,把三弟的孩子教好!”
荆川看着他们三個人,三人都面无表情。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现刀上沾满了血,血正从刀刃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他的手上也沾满了血。
他想放下那把沾满血的刀,但是他的手就像不听话一样,沒有松开。
白宗說:“三弟,你還是放不下。”
“這裡是地狱,如果你依旧心存杀戮,就会永远在這裡受苦。”
荆川内心非常纠结:如果放下了刀,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那把刀现在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已经离不开它了。
不過三個师兄的话,又让他明白了自己身上的罪恶,他很想放下,就此停止一切杀戮,但是他的内心似乎并不同意。
“把刀扔了吧,一切就都结束了。”
荆川着急地看看三個师兄,又看看自己手裡的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取舍。
卢剑指着不远处的人影說:“三弟,你看到了嗎?這些人都是死在你刀下的,他们生前作恶多端,现在都来了地狱。将来你死了,你也会下地狱的。”
“地狱是個可怕的地方,這裡沒有边界,全是雾,我們找不到出路,每日在裡面游荡、受苦。”
“三弟,把刀放下,从此多做些善事,为自己积点德,這样可以减轻你身上的罪孽。”
荆川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那把刀就像不愿意离开他的手一样,紧紧地攥在他手裡,他越是紧握,刀上的血就越多,他心裡十分矛盾。
“三弟,你回去吧,记住,一定要多做善事,不要再杀人了。”白宗說着和卢剑谭功转身就走。
荆川见他们要走,急忙问:“大哥,你们去哪裡?”
“回去吧!”三個人已经走进了雾气之中。荆川慌忙跟上去,但是却追不上他们,他只看到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气中,然后就沒有了声音。
周围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沒有了。远处的人影也都不见了,荆川提着刀在雾中转来转去,也不见一個人。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在哪裡?”
荆川大声喊道,但是沒有人回应他。
雾气变得越来越浓,荆川眼前除了一片白色,其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了。
他胡乱跑了一圈下来,什么都沒有现。
他感到非常恐惧,很想离开地狱,但无论怎么努力,始终走不出去。
他的手裡還紧紧握着那把白霜刀,站在原地,想了想,把刀拿到眼前,看着刀上的血,闻到了一股臭了的血腥味。
“大哥他们說得对,我罪孽太深,不能再杀人了!”
他這样想着,然后把刀用力扔进了雾气之中。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雾中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大哥,你们在哪裡?我已经把刀扔了,我以后不再杀人了!”
周围一片死寂,沒有一点动静。
荆川跑了很久,依然跑不出那片雾气。最后他停下来,站在原地,累得不断喘气。
他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地面正在震动,地面上裂出一條缝隙,正好从他的脚下分开。
荆川正想跑开,那條裂缝突然一下子张开,一阵巨大的吸力从裂缝中传出来,一把扯住荆川,将他吸了进去。
荆川现自己坠入了一個深邃的深渊,他大叫了一声,然后突然睁开眼睛,惊慌地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旁边站着几個目瞪口呆的仆人。
荆川身上伤口的一阵剧痛提醒他:刚才是在做梦,现在,他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還活着,他沒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