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肃州卫
原本是打算一直走到张掖,停留几天后就南下,但是张刃病情加重,需要医治,荆川不得已,将他带到了肃州卫。
张刃下体开始溃烂,還起了高烧,命悬一线。荆川知道后面的追兵马上就会追上来,但救人要紧,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荆川在肃州卫有個朋友,叫陈麻衣,懂医术,与荆川是生死之交。荆川进城以后,就带张刃去见陈麻衣了。
陈麻衣原是贵州人,生长在苗医世家,其父陈水泉是苗医,精通草药,救人无数。他自小受父亲熏陶,跟着父亲采药治病,十五岁时继承父亲的职业,做了苗医。
西南苗寨,多蛊毒之术,杀人于无形,可怖异常。陈水泉是当地苗寨的名医,德高望重,但也受小人嫉妒。在一次外出治病的過程中被奸人下了一种罕见的蛊术,想尽办法也治不了,最后死了。
当时荆川受师傅陈大年之命前往贵州办事,受了刀伤,途经苗寨的时候晕倒在山林裡。碰巧陈麻衣上山采药,现荆川,就带回家治疗,救了荆川一命。荆川对陈麻衣感激不尽,虽然年龄比陈麻衣大十五岁,但是见陈麻衣少年老成,眉目间有正气,谈吐豪迈,便与之结为生死弟兄。
得知陈麻衣父亲被小人害死,荆川为报陈麻衣救命之恩,便帮陈麻衣找到了那個凶手,将其手刃,为陈水泉报了仇。
西南苗寨的人自古未开化,有仇必报,不至后代灭绝,决不罢休。而那個凶手正是来自当地一個有下蛊传统的很有势力的大家族,荆川将其杀了以后,其族人便来寻仇。荆川知道西南不可久留,就劝陈麻衣离开,前往他乡。陈麻衣沒了依靠,也无意留在家乡,就随荆川离开了贵州,做了一個游医,行走四海,治病救人,后来辗转到了西北肃州卫,暂时停留下来。荆川此次去嘉峪关,又在肃州卫巧遇陈麻衣,甚是高兴。张刃病重,荆川就把他带到了陈麻衣处,請他帮忙医治。
陈麻衣检查了张刃以后,出来对荆川說:“這孩子下体已溃烂,难治。”
荆川說:“兄弟务必救他一命,這是我三哥的血脉。”
陈麻衣点头:“哥哥放心,定会尽力,但這孩子现在伤及内脏,需要一味药,我這裡沒有,你要去找。”
“什么药?”
“這种药叫紫莲花,像莲花,花瓣多肉而厚,紫色,生长在昆仑山洪水河畔,极少见,哥哥若是能将药采来,這孩子就還有希望。”
荆川說:“好,我去采。”
“我只能保他三日性命,哥哥采到药以后回。”
“兄弟放心,三日内就回来。”
荆川想到马岱定会带人追上来,就对陈麻衣說:“为了救這孩子,我杀了飞云镇沙帮头子丁满,丁满与嘉峪关统领马岱关系甚秘,马岱此刻肯定带人来追我了。兄弟务必把這孩子藏好,等我回来。”
陈麻衣說:“哥哥放心去,孩子有我照顾,不会有事。”
荆川对陈麻衣双手抱拳:“有劳兄弟,我去了!”
刚要走,陈麻衣叫住荆川:“哥哥且慢,可骑上我的马,它认得路。”說着走到马圈裡牵出一匹黑色骏马。那匹马十分高大,浑身乌黑,肌肉强劲,双目有神,桀骜不驯。
荆川一见,便說:“好马!”
陈麻衣說:“這是西域的马,行走沙漠,快如闪电,只是认人,哥哥小心驾驭。”
荆川向那匹黑马走去,黑马见生人靠近,叫了起来,躁动不安,鼻子喷气。荆川走到它面前的时候,它扬起了前蹄,扭动着头要跑。荆川一把抓住辔头,将它拉到了自己的面前,鼓着双眼盯着马眼睛,马看了一会儿,就驯服了,平静下来,低了头。
陈麻衣笑道:“哥哥果然不是凡人,我這匹马一般人都驯不了,哥哥看一眼就让它服帖了!”
荆川說:“兄弟過奖了,驯马用眼睛就可以了,马怕恶人。”
两個人哈哈大笑起来。
闲聊几句之后,荆川跨上马出了城。
荆川刚出城沒多久,肃州卫就实行了全城禁严,严禁随便出入。城门口加派了官兵把守,严查出入人员,有十几個带刀的人进城的时候都被扣押了。
陈麻衣听到這個消息以后,隐隐担心:“是不是嘉峪关的马岱来追捕哥哥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哥哥只是杀了几個土匪,并未惹怒官家,那土匪头子虽然和马岱有关系,但也不至于如此惊动全城,莫非是因为其他的事情?”陈麻衣心裡忐忑不定,担心荆川。
除了设关卡严查,官兵還挨家挨户盘查,陈麻衣家裡也被查了。
当三個官兵闯进陈麻衣的院子裡的时候,陈麻衣正在院子裡熬药。
陈麻衣认出了其中一個叫朱勇的人。朱勇之前得過痔疮,到处求医,治了好几年都沒治好。后来遇到陈麻衣,陈麻衣只用了几服药就把他的病治好了,而且沒有收他的钱。朱勇很感激陈麻衣,就经常给陈麻衣送些糕点之类的东西。陈麻衣见他为人忠厚,也愿意和他說說话。
朱勇一說起话来就口无遮拦,只要是知道的,都会說出来。陈麻衣从朱勇口裡知道了很多關於肃州卫的事情,有些還是比较机密的事情。朱勇对陈麻衣沒有什么戒备心,也愿意和他說這些,所以经常会来找陈麻衣闲聊。
朱勇看到陈麻衣,就上前去說:“陈师傅,我门奉命来搜查。”
陈麻衣问:“生什么事了?”
其他两個兵正要走进屋裡搜查,朱勇大声叫住他们:“喂,别乱动陈师傅屋裡的东西,碰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朱勇是個小官,手下管着十几号人,平时喜歡在别人面前耍耍威风,就净拿手底下的兵乱吼。
那两個士兵一听,立马变得恭恭敬敬,小心地进了屋。
陈麻衣问朱勇:“朱勇兄弟,为何全城都禁严了?”
朱勇压低了声音說:“兵部尚书魏国忠今天晚上要来肃州卫,所以全城禁严,還命令挨家挨户盘查,凡是形迹可疑的,带刀的,都要抓去盘问。”
陈麻衣疑惑,便问道:“兵部尚书来了,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肃州卫是边疆之城,带刀的人多不也是很常见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陈师傅”朱勇說,“我听上头說這個兵部尚书权势很大,是皇帝的宠臣,你說他官這么大,到咱们這种偏远的地方来,能不加强戒备嗎?”
陈麻衣原本還担心禁严是和荆川有关,听朱勇這么說了以后,就放心了。但又想到荆川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如果回来,說不定会被抓起来。陈麻衣接着问朱勇:“兵部尚书這次要在肃州卫停留多久?”
朱勇摇摇头說:“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看這次的阵势,似乎是很要紧的事。”朱勇說完,又补了一句,“师傅问這些做什么?”
陈麻衣被朱勇這突然一问惊了一下,赶紧說:“沒什么,我是在想每次朝廷官员来肃州卫,我們老百姓的日子就要受惊动。”
朱勇說:“可不是嘛,我們也不想他们来,难伺候!”然后又马上压低了身音,把嘴凑到陈麻衣耳边,轻声說,“不過陈师傅,這些话也就咱们随便說說罢了,可别轻易說出去,不然会引祸上身的。”
陈麻衣笑了笑,說:“兄弟所言极是,這個我是知道的。”
一個士兵从屋裡走出来,向朱勇报告說:“报告,裡面有個人。”
朱勇一听,看了陈麻衣一眼,說:“陈师傅,我去看看。”說着就往屋裡走。
陈麻衣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担心起来,也跟着进了屋。
朱勇盯着躺在床上的张刃,问陈麻衣:“陈师傅,這是?”
陈麻衣說:“這是我朋友的孩子,得了痔疮,又得了瘟疫,快不行了,就送我這裡来了。”
朱勇一听是痔疮,就想起当初的自己,顿时有些害怕,說:“痔疮?瘟疫?那得赶快治啊!痔疮可不是小病!当初要不是陈师傅,我现在恐怕都不知道在哪裡了!”
陈麻衣說:“兄弟客气了,应该的。”
朱勇见是個孩子,沒什么可问的了,就转身对后面的两個兵呵斥道:“一個孩子你们也大惊小怪的,查什么查,走吧,我們到别处去!”
两個士兵唯唯诺诺。
朱勇放轻了身音对陈麻衣說:“陈师傅,好了,我們走了,就不打扰你治病了。”
陈麻衣說:“兄弟慢走。”
朱勇带着两個兵走了。
陈麻衣见他们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仍在昏睡之中的张刃,默默地在心裡念道:“哥哥,你要多加小心啊。”
当天晚上,肃州卫指挥使下令宵禁,所有人不得外出,违令者斩。
陈麻衣听见了军队从街道上迅跑過的声音,街道两边都站着士兵。沒過多久,就听见马蹄声和马车经過的声音,从那急促而杂乱的声音裡,似乎可以猜到:兵部尚书魏国忠這次来肃州卫,绝非简单巡察,可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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