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
晌午时分,空气仿佛着了火一般的灼热,令人难以忍受。但此刻,在扬州吴郡治所吴县东街的龙王庙前却是人头攒动,香火缭绕。
庙门前的石阶下,摆满了贡品牺牲长案外侧,一大群人顶着烈日炙烤正跪在地上向着大殿中的龙王神像叩首。
“求龙神显灵,赐予我吴郡甘霖雨露,缓我吴郡数月之旱。我吴郡百姓,莫不感念龙神之恩,若得雨水缓除旱情,必多加供奉龙神,香火贡物常年不断。”一名黑衣老者跪拜高呼道。
众百姓高声附和,叩首而拜,虔诚祷告,面露焦灼之色。
自入春以来,本地少雨,江河干涸,庄稼禾苗都要干死了,他们怎能不心急如焚。眼下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大太阳天天那么晒着。禾苗若再得不到雨水滋润,今年便要颗粒无收了。
吴郡之地,本雨水充沛,湖泊众多。然而今年天气反常,数月无雨,湖泊河流干涸,旱情甚为严峻。百姓们无计可施,他们能做的,便只有在吴郡各大世家大族的率领下祈求龙王爷降雨了。
“祈求龙王爷显灵吧,普降甘霖,救救我等百姓吧。”百姓们纷纷祈祷着。
一阵灼热干燥的狂风从街口吹来,顿时烟尘飞扬,天昏地暗。有人大声叫道:“莫不是龙王爷显灵了,龙王爷显灵了,怕是要下雨了。”
众人大喜,更是大声祷祝。然而一阵风過后,尘土過后烟尘消散。天上灼日当空,万裡无云,哪有半点乌云聚集要下雨的样子。众百姓不免失望之极,哀声而叹。
“诸位不要泄气,明日上午還来求雨便是。心诚则灵,龙神会降下甘霖的,最忌的便是半途而废,龙神這是在考究我們的耐性呢。也许明日,或许后日,便能求的龙神慈悲,降下雨水。”领头的老者大声道。
百姓们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那老者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今日便如此吧,散了吧。各位可以回了,莫忘了明日辰时再来。”
众百姓纷纷起身,拍着身上的尘土唉声叹气的散去。
……
一名身着浅色襦裙的中年妇人提着篮子急匆匆的离开人群。走過一大片低矮的屋舍和狭窄的巷陌,进了一個小小的胡同裡,胡同尽头是一座有着三间破旧正房的普通庭院。
妇人推门进了院子,庭院中的一棵枣树下,一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手裡拿着一柄扫帚扫着满地落下的枣花。见到妇人进了院子,老妇忙放下扫帚一瘸一拐的迎上前来。
“大娘子回来了啊,求雨结束了么?热的很是么?瞧這满脸的汗,早该让老奴去的,偏你不让。”
“丑姑,這么热的天,我都受不住,何况是你?再說這求雨的事是主家交代我去的,你代我去,别人要說闲话的。說咱们心不诚。传到族裡,岂不是不好。”中年妇人抬手擦着汗,柔声道。
“是啊,是啊。哎!快进屋歇着,老奴给你倒凉茶来。”老妇接過竹篮,连连点头說道。
“徽儿怎么样了?今日沒出什么事吧?”妇人看着西厢房紧闭的长窗,压低声音问道。
老妇低声道:“小郎沒事,就是和前几天一样,坐在屋子裡发呆,嘴巴裡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么。老奴也听不明白。但大娘子也不必担心,我从门缝瞧了,好像精神头好像好些了,不似前几日那般委顿。”
中年妇人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毕竟身子才恢复。我瞧瞧他去。”
老妇点头道:“老奴沏凉茶去,特地煮了热水在阴凉裡晾着,這会正解渴。”
妇人点点头进了昏暗的堂屋,往西厢房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缓步走過去。侧着耳朵听了一回,房裡传来叹息之声。妇人伸手欲敲房门,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手,皱着眉头来到堂屋凳子上坐下怔怔发愣。
老妇佝偻着腰背提着瓦罐从廊下一瘸一拐的进来,见妇人坐着发愣,低声道:“沒去瞧小郎么?”
中年妇人摇头低声道:“罢了,让徽儿歇着吧。我若进去說话,反打搅了他。哎,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徽儿好好的,怎地突然便昏迷了两日,醒来整個人都似乎换了個人一般。這孩儿若是有個什么差池,我可怎么活?”
老妇点点头,沏了一碗凉水递過来轻声安稳道:“大娘子莫要担忧,老天爷不会瞎了眼的。再說小郎這不是好好的么?许是身子尚不爽利罢了,歇息几日康复了便好了。大娘子喝杯凉茶,解解暑气。”
中年妇人点头道:“我确实得喝几口水,着实热的吃不消。我一会還得去主家宅子裡做事,徽儿你多看着些,若是有什么不对的,便立刻請人叫我。”
老妇点头,转头看看外边明晃晃的大太阳道:“這会還要去主家做事么?這天气可热的很,主家也不让人歇息么。”
中年妇人喝了水,起身道:“不去怎么成?我們托庇于主家照应,自然要做些事情。别的帮不上忙,缝补浆洗這些事儿总是能做的。這样,我們也落得心安。免得被人說咱们吃着闲饭。”
老妇叹了口气,撩起衣角擦眼,轻声道:“只怪老奴成了個残废,什么也帮不了大娘,倒成了大娘子拖累。哎,老奴心裡真是惭愧的很。有心死了,却又放不下大娘和小郎。”
中年妇人嗔道:“怎么又說這样的话?当初不是你帮着我們母子的话,我們母子可過不来那段日子。再說,你也是为了做事才伤残了,可不是你故意的。你在我家這么多年,我早已将你当做一家人了,還說這些话作甚。不說這些了,我得去了。”
老妇叹息点头,妇人喝完了凉茶擦了擦嘴巴,站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西厢房的房门,轻叹一声出门快步而去。
老妇送到门口,看着中年妇人离开小院后,這才转身收拾着茶碗一瘸一拐的离开堂屋。不一会,院子裡传来了沙沙的扫地声。
……
西厢房内,窗棂紧闭,昏暗而闷热。
黯淡的光线中,一名少年皱着眉头坐在窗前。那少年穿着一袭白色麻布内衣,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看起来有些颓唐。从窗户缝隙透過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五官端正面目俊美。
這少年名叫李徽,便是這一家唯一的独子。不過准确說来,他的這幅皮囊才是,而身体裡的灵魂已经被另外一個人占据。
数日前,当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李烁一觉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個陌生的世界之中,附身于這個叫李徽的少年的躯壳之中了。
李烁起初以为這是一场荒诞的梦,但是数日以来,在一次又一次的真实感受和记忆冲击之后,他终于意识到這绝非是一场梦。周围的一切事物和自己的感官如此真实和细致,记忆中關於這個少年和這個时代的一切细节都细致入微,真实而不混乱。
李烁掐青了大腿,试图唤醒這场梦,但是无济于事。他强迫自己睡去,好让自己醒来后一切能恢复正常,但是在這些办法都失败了。无论他怎么折腾,他都无法逃离這一切了。
李烁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穿越了。
意识到這一点之后,李烁惊恐沮丧而又愤怒。自己在后世的生活有滋有味,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薪水不错发展不错的工作,又交了個可人的女朋友。自己正朝着人生的奋斗目标干劲十足的奋斗前进着。突然间,世界颠覆,命运跟自己开了個玩笑,自己居然碰到了如此荒诞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数個日夜的煎熬和挣扎之后,李烁终于平静了下来,细细的整理思绪,面对眼前這一切。
“李徽,十七岁。父亲李智,曾为丹阳郡主簿,十年前病故,家道因此中落。母亲顾氏,出身于吴郡大族顾氏的旁支。父亲死后,母亲顾氏带着自己回到了娘家,托庇于顾氏大族之下生活。這裡是东晋,今年是东晋太和四年。”
這是李烁目前所能掌握的信息,脑子裡信息碎片很多,很是混乱。似是而非的信息短時間很难组合起来,他目前只能整理出有限的一些来。但這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
李烁并非是精通歷史之人,穿越之前,他是理工科大学毕业。和众多年轻人一样,对于歷史并不太感兴趣。但這不代表他对歷史一无所知。毕竟耳濡目染,十年寒窗也强制恶补了一些歷史知识。电影电视上的歷史剧也多如牛毛,让后世人对于歷史并不陌生。
对于眼下自己身处的這個东晋,李烁很快便在脑海中浮现了诸多相关的词汇来。‘五胡乱华’‘东晋十六国’‘王与马共天下’‘淝水之战’‘门阀政治’等等。
然后,李烁又记起了许多响亮的名字:王导,谢安,桓温,王羲之,苻坚,慕容垂……
李烁的头皮有些发麻,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什么时代。东晋十六国时期,是各国攻伐不休,王朝更迭如走马灯一般,人命如草芥一般的乱世。是一個疯子和天才共存的奇葩的时代。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老天爷也太随意了些,既是穿越,总要安排自己去個太平盛世才对,怎地来了东晋?這不是开玩笑么?
李烁无奈之极,可是既然命运如此安排,既然自己已经穿越到了這個时代,也沒有回去的路径,那么自己抱怨哀叹也是无用的。自己似乎只能逆来顺受,接受這一切。
后世的李烁是個意志坚定心智成熟的人,所以,他认为无论在后世還是在這裡,生命都是宝贵的,人生都是有意义的。自己一样要活出精彩来。
不過,信心归信心,目前的情形似乎并不太乐观。這几天李徽已经不单单意识到眼下身处的时代并非理想的国度,而且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两個词来形容,那便是‘寄人篱下’‘前途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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