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出口转内销
云水坊的市场定位太高端,顾客多数为权贵人户,即便不逢乱世,普通人家也消费不起。
从上午至傍晚,即使有老板娘与掌柜的,两個大美人儿亲自迎客,算上要饭的才进来八十一组访客,仅卖出了三件锦绣织品。
夜色渐浓,沈文君失落地不再奢望来客,便吩咐打烊准备回家。
临走前,宋澈将一本簿子递给琴若,予以吩咐:“這是我为店铺绘制的‘工作表格’,用它来记账和汇算要比在白纸上方便得多,你可以下去熟络熟络。”
琴若好奇翻开簿子,“进店八十一人,询价六十人,成交三人……”她越看越是惊讶,“姑爷,我們通常都只记进账数额,你记這些是为何?”
宋澈笑道:“用成交的人数,除以询价的人数,可算出成交率不到一成,而作为纺织类零售店铺,起码至少要两成以上的成交率才算合格,通過详细记载的数据算出访问率,意向率,成交率,再从概率的高低上来寻找原因,如此,條理清晰,逻辑畅通,解决起問題来就容易多了……這個嘛,便叫做‘店铺运营’。”
琴若虽是一脸茫然,眼中的敬佩之意却毫不吝啬,她偏头望向沈文君,忍不住好奇:“小姐……這位姑爷……你是从哪儿招来的?”
沈文君撇了撇嘴,轻轻一句:“从乱草堆裡薅出来的。”
回到沈府,夜色降临。
膳厅裡摆满了一桌子酒菜,老丈人与丈母娘端坐上席,笑盈盈地,颇有些反常。
宋澈与沈文君刚跨进门槛儿,丈母娘便迫不及待招呼:“快快来坐,菜要凉了。”
早上還板着一张蔑视的脸,這才刚過了一天便這般热情?
有诈!
宋澈狐疑坐下,瞄了一眼菜肴——韭菜,山药,生蚝,枸杞,羊腰子,還有一大坛子酒,坛封都沒揭开,便能嗅到一股让人热血膨胀的大补气息。
原来如此……
“吃啊,吃啊,累了一天了,多吃点儿,补身子。”
丈母娘夹起菜肴便往宋澈碗裡扔,将碗塞得满满当当后,又主动抱起酒坛为宋澈斟酒,一個劲儿地眨眼睛,“這酒啊,可厉害着呢,厉害着呢!”
宋澈心裡苦不堪言,古代的倒插门儿就這么沒有人权么?配种的马都不带這么催的……
大补之物一下肚,火气蹭蹭蹭往上涨,不一会儿,宋澈的脸便烧了猴子屁股。
沈文君全程咬着嘴唇,用筷子狠狠地戳着米饭,比扎小人的频率還快。
见时机差不多了,丈母娘又从袖子裡掏出一枚黄符递给宋澈:“這是娘去观音庙花重金求来的‘送子符’,你们把它压在枕头下,来年一定能给沈家添個胖娃娃!”
“娘!”
沈文君一如既往,扔筷下桌。
“我也……吃饱了,爹娘慢用。”宋澈一抹唇间油渍,跟着追出膳厅。
月,弯如勾。
夜,凉如水。
温柔的月光下,美人儿斜身坐床边,一只手裹着衣襟,一只手伸入被褥,时不时便用眼角余光打量宋澈的动作。
宋澈枕靠着竹榻,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烧开了的水蒸气,他凝望着平棊,胡思乱想。
清风卷帘,叮铃作响。
安静。
“砰砰砰……”安静得彼此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许久,越跳越快。
宋澈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大步走向床笫。
沈文君娇躯一颤,急忙缩了上床,抓出藏在被子裡的擀面杖:“你……你别過来,不然我……我——”
宋澈一個饿虎扑食,将沈文君扑倒在身下,用手狠狠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嘘!”宋澈做了個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不知何时多出的倒影,明显有人在贴耳朵监听。
“你放心,這又不是春.药,我還能把持得住,但要是想過今夜這一关,必须得闹出些动静,懂了么?”宋澈低声說道。
沈文君一愣,点了点头。
宋澈這才松了手,抓住床柱使劲摇晃,“咯吱,咯吱,咯吱……”
沈文君会意,帮着推搡另一根床柱。
“干摇不行,你還得叫两声。”
“我……我不会……”
“嗯,嗯,啊,啊,這种都不会啊?”
“我就是不会!”
沈文君面若桃花,红到了耳根间。
宋澈暗骂了一声操蛋,抓起沈文君玉足,一拳揉向了脚底心——
“啊!啊哟……你停下……你……好痛……你……你快停下!”
“你放心,這是涌泉穴,多按按,沒坏处。”
门外。
周玉梅咽了咽口水,实在羞于聆听,便撤离了屋檐。
沈田背负着手,一脸深沉地站在十丈外的庭廊下,莫說是這儿了,就是整座沈府估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這下一定能中头彩……”周玉梅欢喜念叨着,估计连孙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唉,我都跟你說了,那兽鞭酒喝半杯便不得了,你给他灌下了半坛,這叫咱宝贝女儿怎受得了?”沈田拍手愤慨,心急如焚。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贪几杯酒又能怎地啦?”周玉梅挽住了沈田的胳膊,嫣然一笑:“死鬼,剩下那半坛酒,是留给你的……”
“嘶!”沈田倒吸一口凉气。
……
丈母娘走后,装腔作势也随之消停。
宋澈平静坐在窗户边,還好今夜有凉风,能把心中的火气降一降。
就方才而言,以他的气力,轻轻松松便能将這個女人给办了。
但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太有這個心思。說不定哪天,自己阴差阳错地便回去了,发展太多感情,留下太多牵挂,只会生出更多遗憾。
“宋澈,你会不会恨我沈家?”幔帐后响起一声问候,好似犹豫了许久。
宋澈淡声說道:“爹救了我的命,還在乱世中给了我一個家,若是再有憎恨,就真是白眼儿狼了。”
也许這個答案很满意,隔了许久她才浅浅吐出一声:“好吧……”
“關於坊间的生意,我有些建议,你听不听?”宋澈突然问道。
沈文君轻声道:“我又不是迂腐之人,若是好建议,我自然会听。”
宋澈說道:“今日坊间一观,发现裡头售卖的商品堪称奢侈,为何不设些亲民的东西,让寻常人也能买得起?”
沈文君說道:“水云坊做的本就是珍品锦绣,别看它成交量不高,但卖出去一件,有时比卖一百匹绸缎還要高。”
“可今日坊间只卖出一條披帛与一扇挂屏,入账不過三十两,”宋澈提议道:“既然仓库裡的布匹运不出去,何不‘出口转内销’?摆在店铺售卖呢?”
沈文君沉默稍许,才轻叹:“我也有想過将绣坊改做布行,可仓库裡有万余匹布,若是清仓贱卖,肯定得亏死;再者,沈家锦绣是祖辈四代创立的招牌,若是就這么放弃了,我……我心实在不忍。”
宋澈淡淡一笑,忽而问道:“夫人可知,苏州城有多少人口?”
沈文君想了想:“据户部统计,不算周边村镇,苏州城有五万余户,人口四十二万左右。”
“那便对了,衣食住行都为刚需,咱就按一成成交率来算,那么整個苏州便有四万潜在客户,想办法将這部分客户维护好,一旦复购与转介绍做起来,咱家想穷都穷不了。”
大众的钱,利润也许不是最高,但一定是最好赚的。
宋澈继续說道:“锦绣生意绝不能放弃,一块金字招牌,哪怕杵着那儿不动,也是高端的象征;
水云坊那般大,划分几個区域,一边贩卖布匹,一边做锦绣生意,不但不冲突,反而還有共通性。譬如那些买布做衣裳之人,想要锦上添花,刺绣的生意不就来了么?”
一番提议听下来,沈文君已眸光发亮,她跳下床笫,自顾穿起鞋袜:“我這便去书房裡拟個方案来!”
宋澈却起身走至烛台前,轻轻一吹,熄了火光,付之一笑:“你就不怕丈母娘蹲草丛?”
沈文君迟疑片刻,還是折回了床上,抱着被子彷徨许久,才决定问出那個积压在内心的疑惑:“宋澈,你究竟——”
“呼呼呼……”鼾声阵阵,人已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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