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破城 作者:未知 望着那八百赤條大汉扛着云梯,顶着铁锅在严寒中无所畏惧扑向宝应城墙,广远那孩子既是佩服這些人,同时又为城中即将到来的一幕感到不忍。 除平民,皆可抢。 老叔六字命令一下,一旦破城,城中必死人无数。 广远最近不断接受老叔给他灌输的理念,但当這些理念转变为严酷的事实后,這孩子的内心依然纠结。 陆四就是知道這孩子本性善良,所以一次次耐心的教导于他。 指着那些正在攻城的八百汉子,陆四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我叔侄也好,他们這些人也好,大伙本是老老实实种地的,怎么就一下成了淮军,要杀人,要攻城掠地呢?” 广远想也沒想便脱口道:“官兵逼的。” “不错,是官兵逼的。大伙本心从来沒想過造反,可既然官兵把咱们逼反了,逼得咱们抱了团成了淮军,那咱们就只有铁了心的干到底。不止咱们叔侄俩要拼命,大伙都要拼命,但咱们拼命咱们自己知道为什么要拼,而有的人就要拿足够的好处让他们去拼命。” 說到這,陆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侄子:“要不然人家一开始可能跟咱们一样也不怕死、听咱们的,一次可以,两次,三次呢?...咱们淮军就打這一仗?将来的路還很长,我們還有好多仗要打,要死好多人,怎么才能让淮军上下一次次听咱们的去拼命?夸几句,赞一声好汉子?” 广远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他真不太懂。 “要有好处。” 陆四朝竖耳偷听自己說话的孙武进瞥了一眼,吓得对方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正凝神看那帮光身子的家伙们攻城。 “沒有好处给人家,谁跟咱们干?老爷我可不想哪一天一觉醒来,我們淮军散了個干净,就剩你我叔侄。” 說话间,陆四也朝城墙投去了视线,沈瞎子他们已经带队抵近距城墙不到百丈距离。 宝应城内沒有驻军,谈不上有什么守城武器,那些捕快衙差连弓弩都沒有。 弓弩和铠甲這些是明朝严禁地方私藏的,因此城内能够使用的防守武器近乎为零,顶多就是弄些砖头、长棍抵御。长刀估计沒有,最多就是捕快的腰刀。 故而,陆四沒有让风字营将在淮安缴获的挨牌(盾牌)匀一些给沈瞎子他们,就给了他们一百口铁锅。 抵挡砖块,铁锅可比挨牌强得多。 城上在发现淮军攻城后显得很惊慌,铜锣乱敲,时不时能看到有人从垛口朝外面望。 “好处?” 广远似懂非懂。 “人活世上,无欲无求者绝无仅有,大凡是人都想让自己過得好。一個从前一无所有,食不果腹的人在知道勇敢卖命之后,就可以得到女人、房子、粮食、牲畜、土地、金银、地位等等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你說他是否愿意放手一搏?” 陆四說這话时,攻城队伍中头领们已经将刀挥起,那個左潘安更是用刀把子在铁锅上猛敲,不知是为自己壮胆還是想压過城头的铜锣声。 “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广远难得的想到了句陆四觉得很有文化的句子来。 陆四点了点头:“不止宝应一处,进了扬州我們也要如此做,要保证跟着我們的人都有好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听着跟土匪似的,但你要知道,這個法子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也是最能让我淮军上下同心的,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改变自身的命运,改变时代的车轮...” 陆四突然闭口不语。 “嗯?” 广远被老叔最后的那句话搞得一头雾水,什么是时代的车轮? 老叔望着宝应城的样子,很有点高深莫测。 陆四不是高深莫测,他只是不能将几個月后要发生的事情告诉侄子。 淮军必须马上壮大,否则中华大地必将遍地腥膻! 壮大的办法也简单——让手下的人愿意跟你走,愿意跟你干。 大明将亡,鞑虏将至,陆四要快,淮军也要快! 快得让人无法喘息,快得让人根本沒有任何考虑的机会,快刀斩乱麻。 若不奋力一搏,他上冈陆文宗何以对得住身体中所流淌之血液! 机会,陆四给過,可城裡沒有给他机会。 那就只有攻城,只有說话算话,哪怕会死很多人。 如果這样做违了天和,上天会惩罚,陆四但請上天罚他一人,而怜他及這中华大地将为亡国之奴的汉人之心。 上苍,到底有沒有? 陆四抬头看天,他真不知道,自他来到這個时代的那刻,他敬鬼神,但绝不畏鬼神。 “攀城了!” 孙武进激动的喊了一声。 随着這一声喊,陆四猛的睁开双目,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便让這宝应城中的士绅富户之血向淮扬大地、向大江南北宣告他陆文宗的崛起! 是螳螂挡车,還是力挽狂澜; 是逆势而为,還是顺天应人; 就全他娘逼的干了再說吧! .......... “快扔砖块,快啊!” 宝应城上,郭典史的嗓子真的哑了,以致他的声音根本发不出。還好,他這個“四爷”能起带头作用,为了不让贼人顺利从云梯上攀上来,他将一块块青砖往下面砸去。 可下面除了传来砖块砸锅的清脆声,跟蚂蚁附城一般的贼人却是丝毫沒有畏惧,反而一個個将铁锅顶在头上,一手攀梯,一手执刀的往上涌。 “拿刀砍,拿刀砍啊!” 望着从上百架云梯攀登而上的贼人,望着那些头都不敢露只晓得把砖块往下扔的青壮们,郭典史绝望了。 他虽是管一县缉捕事,但他实际是個“儒士”,他根本沒有杀過人,也沒有打過仗。 他试图拿刀将一個头顶铁锅的贼人砍下去,但却沒有准头,一刀砍在铁锅上,等他回刀再砍时,那個贼人已经从垛口上翻了下来,翻下同时头顶的那口铁锅“咣当”掉在地上。 “先登城者,沭阳左潘安!” 赤着上身,满是胸毛的左潘安其实也沒杀過人,但他的样子很吓人,那么炸呼一句,竟将周围七八個青壮给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這么好打的?” 程霖望着已经涌上城的攻城队伍,嘴撇了撇,然后抬手下令:“风字营,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