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跑? 作者:未知 今日小市,张瀚沒有叫自己這個贴身小厮一直跟着,而是叫张春不停的往返市场和家裡,把好消息不停的送到家裡,叫家裡人特别是常氏也能开心些,這阵子生意不好,常氏忧心忡忡,张瀚是個细心的,两世为人,亲人只有常氏這個娘亲,他用的心思自然也是多些。 看到张春跑過来,张瀚笑骂道:“你這厮鼻子倒是真灵,這么远也能闻到酒菜香?难道家裡沒有开席面庆祝?” “少东主,不好了。” 张春满脸惶急,到了张瀚近前却是停住了脚步,喘息定了,才压低声音說话,声音虽小,却是带着颤音,而且那种惶急和害怕的感觉却是十分明显。 “不要慌乱,你表现的不错。” 张春沒有在第一時間大喊大叫,這叫张瀚觉得還算满意,毕竟已经调教了這么多日子,要是张春這小子沒有一点长进,那就不如早点换一個人调教的好。 “嗯……”张春又稳了稳,接着說道:“少东主,出大事了。” “說清楚些。” “快天黑时,清军厅来了個姓宋的吏员,還有总甲谭宾,两人一起過来,說是今年的铺行官买定了有咱家,這還罢了,還要咱家当行头,主母见了這两人后不久就晕了過去,請了药婆子来看……” “什么,娘晕了?” 张瀚刚刚還在心裡夸赞张春沉稳,此时一听常氏晕倒,自己却是沉不住气了。 张春看他一脸紧张,赶紧道:“药婆子来看過,說是沒有大碍,主母身子很硬朗,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好,好,這就好。” 张瀚稍稍放了点心,可接着還是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 這种压力,是他两世为人都沒有過的。 如果不是今天见识到了驻守参将悍然枷死十几個走私商人的事情,张瀚可能還不会這么紧张,可见识之后,他才明白,自己過往的经验并不完全适应于明朝,最少,明朝的规则完全不能和后世相比,后世也有贪官,也有种种不公,但最少還有一個底线和大家认可的规则,而在大明,权力就是一切,别的全是虚的,假的,权势高的人,就算为恶也不会被彻底清算,何况张春說的事,還是在明朝规则之内的行为,甚至可以說,强编铺行,铺户买办這种事,就是明朝皇帝自己带头搞起来的! 所谓“铺行官买”其实是两個意思的拼接。 铺行制度,可以上朔到唐宋时的行会组织,与明朝情形不一,不必多說。在大明,则是朝廷和官府将各行各业强行编行,朝廷将城市中的商家全部编造在户,正德年间,设“牌甲法”,将铺户分为上中下三等,“编成牌甲,协力凑办。” 凑办何为?当然是铺户向朝廷供给物资,人力,服各种差役。 只有勋贵,太监,士绅之家可以免铺,免役。 “官买”,就是官府把应役的各行编户之后,然后上到朝廷,下到官府,可以到各行裡去征调和买卖物资。 說是“买”這当然是笑话,向来是沒有人给钱的,不仅不给,還一定得贿赂经手的人,不然的话,你应办的差事,永远不合格,供给的商品,一定是残次货,每次大老爷一发脾气,逮了去打板子,旧伤未好,再拿去打,如在地狱之中,永远脱身的可能。 只要被点了和买,已经是极惨之事,再当上“行头”,那就沒有翻身的可能。 行头是记录在官府案上的承役正户,衙门派出人手“协助”行头,行头则负责将和买各家应供之物和各种差役服完,有的人家,咬牙破家,好歹能把和买一事给抵挡過去,虽然伤筋动骨,好歹熬過去還有将来,当了行头,那就永远超生的机会,只能等死。 当了行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举家逃走! 对商户的這种编行造户,定期和买,强迫服役的行为,是对工商业的严重催残。大明中早期,无数大商人动辄破产破家,就是因为這些政策的随意性很强,商人毫无政治地位,任人揉捏所致。 至于這混蛋政策的由头,却是来自明成祖,明成祖有一道圣旨是這般写的:“那军家每在街市开张铺面做买卖,官府要些物料,他怎不肯买办?你部裡行文书,着应天府知道:今后若有买办,但是开张铺面之家,不分军民人等,一体着他买办,敢有违了的,拿来不饶。” 這是成祖的话,日后這二百来年,上到朝廷,下到官府,果然也是按成祖這道圣旨的精神来办的。 直到崇祯七年,有铺行不停罢。市,朝廷一再下诏不准再征调行户物资,发给现银购买,到隆武时,隆武帝說道:“府州县之行户,实地方害民之恶政。官之稍有良心者,尚以官价买之,比市价十去五六;全无良心者,直票取如寄。胥吏缘之,奸孔百出。朕昔潜邸,久知此弊,宜行永革。” 可惜,到隆武时,明朝已经覆亡了。 张瀚這阵子已经警醒,自己的家族太過弱小,沒有任何保护。伞,但他万万沒有想到,自己曾经感叹過的這种恶政,就這么突如其来的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张瀚的惶恐和震惊只有一瞬间,以他的性格和定力,眼前這点事還不至于叫他手足无措。想了想,吩咐张春道:“你进去,不要露形迹,悄悄把周掌柜和梁掌柜都請出来。” “是,我這就去。” 张瀚镇静,张春也是镇定下来,瘦小的身影很快掩入人群之中。 過不多时,脸色通红和走路都虚浮的周逢吉和梁宏一起走了出来。看到张瀚在外头站着,两人一征,酒意都消了一些。 周逢吉道:“少东不在裡头,怎么站在這外头?天這般冷,需小心再受了凉。” 梁宏倒是沒出声,他对张瀚已经有些了解,人不大,心思沉静,遇大事有主意,在這样的场合将自己和周逢吉請出来,必定是有要紧事情。 “有件事,需得知会两位知道。” 张瀚很沉稳,先将這两人带到静室,然后才把行头和买的事說了。 “完了,完了……” 周逢吉面部抽搐着,人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梁宏也好不到哪去,两眼变的无比呆滞,原本身上的那种豪气和江湖气息,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跑,赶紧跑吧少东。” 两人呆滞了好一阵子,梁宏突然才醒悟過来,对着张瀚道:“连夜走,起出家裡的金银细软,也不要往天成卫的庄上去,大同也不能去,直接往太原去,要么回蒲州!” 张春在一旁,忍不住道:“梁三爷,有這么可怕么?咱拼着赔一半家产,完不了這事?” 梁兴惨然道:“若是光一個和买,咱们多方设法,赔掉一半本钱,可能還有机会完了此事。還有一個行头在身上……沒机会的,清军厅那帮子人我清楚的很,不把咱们肉吃光,皮剥掉,骨头敲碎熬出油来是不会完的,少东,你不知道他们這些人的厉害,积年累世为吏,心黑透了的,只要能搞到银子是不会管别人死活的,别人家上吊投河,卖儿卖女,這些人只当是笑谈,那心,不止是黑,是在粪坑裡泡過的石头,全身上下,沒有一点儿人味……” 梁宏语气深沉,烛光摇曳,简直象是从地底裡爬出来的鬼,张春被彻底吓着了。 周逢吉抹一把脸,断然道:“咱立刻去少东家裡,看看怎样……少东,三柜的话是正办,能跑赶紧跑,我在京裡都见過大商行摊了這事举家就跑的,跑掉的,算是老天开眼!” …… 新平路参将赖同心住在堡中的南街,北街几乎全部是商号,包括毗邻北街的几條宽窄长短不一的巷子也是以商人家宅为主,北街之外,還有不少商人的库房,塌铺,钱庄一类,零散分布在城中各处。 南街则是以衙门为主,也有一些士绅家族住着,最有名的就是当年多次任职总兵,官至左都督的大明名将马芳的住所,宅邸绵延方广十几亩地方,朱门俨然,照壁华美,马家现在還有马栋和马林两個总兵,孙辈也有已经做到参将的,可谓累世总兵的高级将门,马家,麻家,都是西北的第一等将门,赖同心所在的赖家,相比之下就逊色的多了。 赖同心已经无望再升,赖家的资源也有限,不可能将他扶到总兵的位子上。這两年,赖同心已经把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发财上头。 从市场回来,赖同心就叫人计算今日的得失。 朝廷的抚赏银,他一文钱也沒发,自己全留了下来,一次的抚赏不多,只有一千三百多两,不過历次迭加也就很可观。 抽分的商税,朝廷有一定之规,但除了应收额数外,赖同心当然也是叫下头的人多收了不少,除掉要分润出去的,到手的仍是不少。 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堂屋,赖同心换了舒服的袄服,半躺在罗汉床上,看着家下人把银子清点好,一一装箱,再搬到地窖中藏好,眼前這景像,是他感觉最舒服的时候,這一天的辛苦,终是沒有白费。 ===== 各位新老读者,本书是纵横签约买断,有稳定的保障可以叫我一直写下去,請大家放心收藏,多谢大家。 另,今日屏避词是保护、伞和罢、市。 莫非我朝廷和保护、伞公司有甚瓜葛,甚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