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叔侄 作者:未知 大明的這些将门,最顶级的是东李西麻,還有出身蔚州的马家,西南的刘家,父子两总兵,也是世代将门,然后就是福建的俞家,榆林的王家,延安卫的杜家,榆林卫的尤家,辽东的祖家等等,当然,還有宣府东路的赖家。 這些将门,从上到下都有一個特点,均是出身卫所世袭武官的世代将门,然后都有位至总兵的砥柱人物,家族中多有世代总兵和副将,参将到游击的营兵将领的实职。有卫所世袭职务,可以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军户,有地盘,家族才有财力人力养育家丁,有家丁,才能在营伍中站稳根脚,才有战功,才可以提携家族子弟在营伍中一步步向上,拥有实际的兵力,武将才有实权和地位,荫庇家族子弟,再由卫所武官世袭出身,這样形成了一個循环,东李西麻,均是如此。 张臣亦是榆林卫人,积功至总兵,接任戚继光任蓟镇总兵时,常率精骑家丁一两千人,深入草原袭斩敌人,颇有战功,万历三十五年后张臣告老,现在其子侄多位至总兵和副将,张臣当年所领的家丁,当然也归這些子侄使用,目前来看,张臣的家族還在上升期,在大同這裡最具实力的就是任阳和副总兵的张全昌,此事定然与张全昌有关。 “我要赶去阳和。”张瀚思虑至此,猛然起身,吩咐道:“备马,叫梁兴跟着!” 杨秋眼中闪過一丝嫉妒之色,少东主真有急事时,第一時間還是想到梁兴。 他沒有敢显露出来這种情绪,而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张瀚自马上跳下来时,感觉大腿根一阵酸麻,他勉力站直,沒有显露出来。 跟着他到阳和的是梁兴和蒋家兄弟,张春留在新平,這個小伴当调教了這么久,已经勉强可以当個人来用,最少张春在,几個地方都能串起来,不怕内部生乱。 杨秋又被派到天成卫城,這一次张瀚又多派了十几人過去,他叫杨秋先去照应着那边,請医生给李遇春诊治,当然也绝不可再叫人殴打和裕升的人。 相信有這些镖师照应,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眼下這般情形。 梁兴等人簇拥着他到郑国昌的府邸门前,远远的在下马石前拴了马,当然也不会到正门,他们都是沒官职的白身,沒有资格往大门口去。 到了侧门,门子倒是认得张瀚,笑呵呵的上前见礼,张瀚塞了五两银子的红包,那门子赶紧谢了,也不等裡头示意,先将张瀚几人带了进来,直接带到一处厢房等候。 過不多时,裡内传进,门子笑呵呵的道:“老爷正在用饭,听說张东主你来了,立刻传见,叫人多摆了一副碗筷,這可是真是难得。” 张瀚点头,笑道:“确实难得,我有些受宠若惊。” 大明商人并沒有纳入体系之内,不论暗地裡有多大的能量,表面上還是被排斥在士绅阶层之下,不论晋商和江南商人都是一样,除非是缙绅经商,那又是另外一個层面的事。 张瀚這样的白身有市籍的商人,能被召见就很难得,更何况是叫在一处吃饭。 他不敢怠慢,急步跟着门子进了二门,转過几间大屋,沿着往北的回廊走了一气,到了一個小花园的所在,林木森森,有條小径铺着鹅卵石向裡,中间是一個绿水幽深的池塘,荷叶刚长出巴掌大小,最南是一幢二层小楼,有几個郑国昌从老家带出来的家丁站在楼下当侍卫,见张瀚来了让开通道,郑国昌便在楼上。 小楼并不高,张瀚上楼便见着郑国昌临窗坐着,面前摆着一個小几,上列几道精致的下酒菜,干瘦矮小的郑国昌沒有带帽子,发髻用青布包裹着,身上一袭道袍,看着倒也潇洒出尘。 “今日难得有些闲暇,想将历年来的诗文整理一下,正好贤契来了,陪老夫喝上两杯也好。” 张瀚這才看到窗前两侧陈列着不少翻开的文稿,上头都是用正楷书写着一行行的诗文,张瀚瞧着沒有名读和竖排的文字就是头疼,他看是看的懂,好歹也有童生的水平,可是這等事,实在毫无兴味,只是此时容不得他退缩,赶紧笑着上前拿起一本,一边看一边說道:“小人来的巧了,大人的诗作,必定是好的。” 郑国昌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做官一步一個脚印上来,诗才十分平常,张瀚的话他虽是听的欢喜,不過心中也知道這是奉迎,当下笑骂道:“你只管做生意赚银子,书本怕都不知道抛到哪儿去了,還哪裡能谈什么诗,還不赶紧坐下来,同老夫喝酒是正经。” 這一下說话才有一些世交叔侄說话的感觉,张瀚来得這裡多次,有时见着,有时见不着,這個月的红利银子分了這边一千多两,看来银子果真比什么都要紧,蒲州的书信只是够解决张瀚当时的小麻烦,想得到眼下這般待遇,自然是银子开道。 张瀚心思十分灵动,坐定之后,先给郑国昌斟了一杯,自己举到眉前,敬酒之后饮了,這才又笑道:“大人必定是想刊印這些诗文传家,這事是极好的大事,小人乐见其成。雕版所费,自然是小人报效。” 郑国昌确实有此意,士大夫讲究立功立德立言,他官儿做到這么大,算是立功,立德么,也沒有什么缺陷,惟有立言這一块,一直想刊印自己的随笔和诗文,還有一些精采的书信,汇集成册,刊印出来,分赠上司同僚和亲友,是在士林中扬名的好办法,除了实利外,将来流传于世,也不枉人生一世。 “贤契每月送到的分红银已经不少,老夫哪還好意思再要你出钱。” “大人說的哪裡话来。”张瀚陪笑道:“這般文墨飘香的大事,小人若能巴结上效力的事,将来少不得被人提上一笔,這也是风流雅事,小人出的不過是些许俗物,大人的心血能雕印成书,流传于世,這才是最要紧的。” 郑国昌被他說的心痒痒的,对张瀚自是越看越顺眼,当下又喝了几杯,說道:“你此番来,恐怕有什么要紧事情吧?” “是有些俗事,小人不得不来請示大人。” “莫要自称小人了。”郑国昌抚须道:“贤契和老夫叔侄相称最为妥当,老夫行四,叫我一声四叔便是了。” 张瀚估计郑国昌是出于真心,当下起身跪下,诚惶诚恐的道:“四叔既然如此說,如此小侄就僭越了。” 郑国昌笑眯眯的道:“贤侄无须如此,起来說话。” “是。”张瀚道:“近日确实有些麻烦,若是解决不好,恐怕今年的利润会大受影响。” “嗯?” 听了张瀚所說的,郑国昌颇觉意外,脸色也变的十分凝重。 他在新平堡和大同两处都派了人,称为帐房,每日都看着张瀚那边的生意如何,每隔几日就有信来,张瀚的骡马行和帐局生意都是十分红火,只是在李玉景的帐面上成本被夸大很多,另外隐瞒了不少帐局接的单,每日的纯利被隐藏了最少七成,就算這样,在郑国昌眼裡也是银钱滚滚而来,他开始支持张瀚只是看在张辇的面子上,毕竟师生一场,倒沒想到,张瀚這個后生当真了得,现在每月送来的花红已经接近他以往半年的收入,两個月的花红等若他以前一年,郑国昌只是兵备副使,一年的出息也就两三千银子,再多就是逾规,大明的文官有一定的灰色收入,拿的多少士林风评不好,会影响到日后的仕途。 做生意拿花红就是另一回事,沒有负面风评,银子平安落袋,张瀚又是省心的,這几個月下来也沒什么烦他的,不想今日這一来,居然一下子就是這般大的难题。 张瀚道:“小侄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榆林张家故意在与四叔为难?” 郑国昌摇头道:“张全昌与我相处并无芥蒂,况且文武分途,他同我并无利害冲突,若是粮店之事有关,他该是叫手下人与你的下人话,然后你再来同我說,老夫自会再和那张全昌分說,這一下敲你一记闷棍,势同决裂,却叫老夫连话也不好递,殊不可解。” “未知张副将与吴兵备大人关系如何?” 郑国昌摇头一笑,說道:“老夫科名比吴前辈晚一科,当年为兵科给事中时曾经弹劾過他一本,但那只是虚应故事,为官岂有不被弹劾的,现在他年岁已高,老夫与吴前辈不会有什么争拗。” 阳和道吴友贤是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进士,郑国昌是万历三十五年,科名虽差三年,两人年纪差了十来岁,吴友贤不大可能再进一步,是以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斗争。 “那就很明显了。”张瀚微微一笑,說道:“张副总兵针对的怕是麻总兵。” “有道理,說的是了。” 郑国昌放下酒杯,人站了起来,在屋中转了几圈,终是点头笑道:“张瀚你了不起,你当個商人真是屈才了。” 张瀚也起身,闻言笑道:“小侄就是经商的料,四叔夸的小侄汗颜。” “不不,”郑国昌摆手道:“你脑子动的快,旁人遇着這事,只会求老夫设法转圆,你却在這裡分析背后原因,见事更深一层,而且一下子就想到麻总兵那头,你了不起,后生可畏。” 张瀚微笑道:“经商最要紧的是看事明白,能看的长远些,小侄這事真不算什么。” ============ 再强调一点,這两天颇有一些读者說我三观不正,以身事夷,你看看我以前的书哪本是?穿到明末不打后金难道真的去投降的?主角要有一個认识和改变的過程,因为主角前世和穿越都是商人,需要慢慢揭露和改变,還喷的就是成心了,我也不会理。 另外這两天收藏减慢,叫人很有些着急,不论你在哪看到,請费点心到纵横中文網收藏一下,给我一点支持和信心,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