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续空 作者:未知 雪花在空中悠悠飘荡,雪下得不密,却一刻也沒停過。 北平城裡各处屋顶上,已积满了白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而此时已近年关,還有红灯笼点缀其间,也增添了几分颜色。 一行数人打着伞走进了燕王府门楼,然后沿着已经清扫過积雪的路面,又往西边走了一段路。前面拿着禅杖的老和尚是姚广孝,他带着几個人来到一道门口,便收了伞,又将伞递给了旁边的沙弥。 小沙弥和另外两個人都沒进去,只有姚广孝走进那道门。 不一会儿,袁珙和一個文官便迎了過来。袁珙头戴乌纱、穿着团领袍服,他原来是個相士,但现在已是王府长史,封了官职。 袁珙和身边的文官一齐上前作揖。姚广孝也作单手礼以回应他们,他的三角眼从袁珙脸上看過,又看向旁边的文官。 “這是燕王府典簿章炎,道衍大师见過的。”袁珙道。 姚广孝点点头,问道:“那和尚招认了么?” 袁珙道:“沒有,怎么用刑他也不承认,只說咱们冤枉他了。” “看看罢。”姚广孝道。 一行三人遂沿着狭窄的過道往裡边走。這是幢砖墙院子,原来并不是牢狱,房间也少;不過燕王起兵后,有一些要紧的犯人不便送到官府大狱,就选中了這处结实的建筑,作为临时看押犯人的地方。 不多时,姚广孝等人就在一道栏栅前停了下来。只见那栏栅用大腿粗的硬木头做成,以粗铁链锁着。再看裡面时,一個光头和尚蜷缩在墙角,褴褛的袍服上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那和尚的脚上還锁着铁链,拖着一個圆铁球。 姚广孝观察了一番,见蜷缩在茅草中的和尚动弹了一下,看来還沒死。 這时袁珙說道:“以前那個燕王府长史葛诚,被劝降后便背叛了王爷。王爷起兵之时,照道衍大师的意思,咱们沒杀他,后来审讯了几次。 葛诚的嘴不牢,知道些什么都說了。可惜他知道得不多,只是替布政使张昺刺探燕王府内情,而张昺在王爷起兵之初已被当场杀死。 咱们本来以为葛诚沒什么用了,他却又在话裡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前葛诚与张昺在慧聚寺见過一次面,慧聚寺的一個和尚为他们安排了斋房雅座……那和尚就是眼下這位,法号续空。” 姚广孝听罢道:“此人以出家为幌子,可能是個奸谍。” 就在這时,裡面那和尚发出沙哑的声音,“贫僧不是奸谍,那布政使张昺乃一方大员,贫僧不過接待了他两回,如何就变成了奸谍?” 姚广孝完全不与续空和尚說话,很快就离开了栏栅门口。 三人走进旁边的一间屋子,分上下入座。袁珙皱起眉头,犹自喃喃道:“难道咱们真冤枉了续空?就眼下问出来的事儿看,续空和尚与张昺等人的关系确实不大……” 姚广孝抬起手,袁珙便知趣地住嘴了。 “北平城、甚至在燕王府裡,定然還有奸谍!”姚广孝用十分肯定的口气道,“燕王這边不少事儿,京师的人很快就知道了,诸位不能掉以轻心。” 袁珙忙点头道:“道衍大师言之有理。只是燕王起兵后,北平乱了许久,一时半会沒有头绪。不然也不会抓了续空這個关系不大的人。” 姚广孝道:“续空不就是头绪?這种人在寺庙裡,极可能在负责传递消息。若确实如此,他知道的东西就多了,一定得撬开他的嘴!” 袁珙点头道:“在下也是這個主意,加上只有這條线索,便在续空這边很费了些工夫。在下派人去慧聚寺,查過续空的度牒公文;然后从僧录司查了卷宗,确定了续空出家前的姓名籍贯。” 袁珙顿了顿,又道:“于是在下又派人去了其籍贯所在之地,已悄悄把他的家眷接来,正在半道上……” 姚广孝看了他一眼,但沒說什么。 袁珙无奈道:“那和尚嘴很严,况且他說得也很有道理,到现在咱们也不能确定他就是奸谍。在下唯有出此下策,用他家眷来胁迫,看又将如何?” 他眉头紧皱,吸了口气沉声道,“就怕真的冤枉了他,那便会赔上几條无辜人命……此事是否先禀报燕王?” “不必了。”姚广孝看了他一眼,既不叫袁珙继续干、也沒有丝毫制止的意思。 這时姚广孝又叫章典簿把口供卷宗拿来,在那裡细看了一番。他临走前說道,“在燕王府上找個可靠的郎中,给续空瞧瞧伤。” 袁珙忙道:“在下也吩咐了,叫院子裡的人不再用刑,只消等着续空的家眷到来,便由不得他不开口!” …… 快過年了,北平城即便刚经過大战,仍渐渐有了节日的气息,空中时不时传来“噼裡啪啦”的爆竹声,对联挂灯笼处处可见。 相比各种礼节,朱高煦更愿意感受這明朝市井之间的气氛。 他下令仪卫队的将士都回去過节,便找出一件皮大衣穿上御寒,叫上王贵出门去了。 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烧煤、木炭、硝味儿和各种食物的香味,尽管街巷角落堆满了积雪,仍然有很多人穿着棉袄、嘴裡吐着白汽在外面走动。 朱高煦和王贵牵着马走路,俩人一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话,一边看周围的各种稀奇。 就在這时,朱高煦隐约中听到了“燕王府有人误食君影草”等字眼,连前后的话都沒听清楚,他便只注意到了這一句!他马上站在原地:“王贵,你刚才說甚?” 王贵愣了一下,道:“奴婢去燕王府上和同窗走动。” “不是這句,君影草。”朱高煦道。 王贵忙道:“哦!燕王府上的马和,改名为郑和了,他在郑村坝立了大功,燕王便赐他姓郑……” 朱高煦又是一怔,原来马和就是郑和!郑和他当然知道,姓郑的原因竟然是在郑村坝立了功……但此时朱高煦更想听君影草的事儿,便沒吭声。 王贵继续道:“要過年了,奴婢给郑和送了点薄礼,在他家坐了一会。其间郑和提了一件事儿,燕王府曾有人误食君隐草中毒,沒治好死了。” “什么时候中毒的?”朱高煦又问。 王贵恍然道:“六月间,便是燕王起兵靖难之前。” 朱高煦站在那裡,忽然之间,便感觉很多事都在脑子裡变得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