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 传教士 作者:未知 “那妖人說自己是意大利人,现在在刑部大牢裡关着呢。”沈尧中答道。 “意大利人?”苏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会說他的名字叫利马窦吧?” 苏昊话一出口,倒把沈尧中给吓了一跳:“沒错,他的名字正是叫利马窦,苏佥都真是太博学了……对了,苏佥都不会是认识這個妖人吧?” 利马窦……苏昊不知道是该哭還是该笑,后世這么出名的一位西方传教士,居然以妖人的罪名被抓进了刑部大牢,而他编制的中文版世界地圖,又堪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這真是歷史开的大玩笑啊。 那個年代,正是西方传教士满世界推销西方教义的时候。非洲、印度等地,都有大量的当地居民信教,西方传教士在当地的地位颇高。但在明朝,也许是因为中华本土文化的软实力强大,西方宗教很难打开市场。利马窦之前的西方传教士主要是在广东一带传教,而且還屡屡受到官府的驱逐。 利马窦是1583年到达中国的,他先在广东肇庆建了一個传教基地,随后就积极地筹划要向北发展,把传教基地扩展到明朝政治的中枢燕京去。在過去几年中,他先后到达韶关、南昌、南京等地,虽然发展起了一些教徒,但仍然未能摆脱被官府驱逐的命运。這一次,他就是因为在南京传教时发表了一些诋毁佛教的言论,结果被南京刑部抓住,送到了燕京。 “沈郎中,我打听一下,外国人在中国传教,刑部一般是怎么处置的?”苏昊谨慎地问道,他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利马窦被刑部砍了脑袋,但如何营救這個倒霉的传教士,他必须先问问相关的法律规定再說。 沈尧中道:“传教這种事情,大明律裡倒沒有明文禁止。只要他不是妖言惑众,一般倒不会受到什么刑罚。再說,他毕竟是番邦人士,我大明刑律对于番邦人士一向是網开一面的。” “哦……”苏昊心裡踏实了,“那么這個利马窦,刑部打算怎么处置呢?” 沈尧中道:“南京刑部转過来的卷宗上說,他在南京传教时,对佛祖颇有一些不敬之言论,理当受罚。我們原打算判他笞三十,收缴妖物,逐出大明。不過……” “不過什么?”苏昊问道。 沈尧中笑道:“不過,适才听苏佥都的意思,好像与這位利马窦曾经认识,不知這位利马窦于苏佥都是敌,還是友……” 這话的意思就非常明显了,如果利马窦是苏昊的朋友,那么各种预想的责罚都可以免掉;反之,如果利马窦曾经得罪過苏昊,那么刑部就会借這個机会,替苏昊出出气。一個小小的传教士,在刑部眼裡不過就是一粒草芥,他的死活,可以完全取决于苏昊的好恶。 “是友,是友!”苏昊赶紧给利马窦定姓,不管他对西方宗教持什么观点,利马窦其人毕竟是一個科学家,是值得尊重的。在真实的歷史上,利马窦曾经与徐光启合作,翻译了《几何原本》的前六回,对于几何学在中国的普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听到苏昊說利马窦是自己的朋友,沈尧中当即扭头对外面喊了一声:“张书吏!” “小人在!”老书吏应声进来,垂手肃立,等候着沈尧中的吩咐。 “去大牢裡,把那個妖……呃,那個传教士利马窦提出来,带到這裡来。对了,他是苏佥都的故人,你们不得无礼。”沈尧中說道,既然苏昊說了利马窦是自己的朋友,那沈尧中也就不便再称呼他妖人了。 “遵命!”老书吏答应一声,便一路小跑地提人去了。 老书吏离开后,苏昊开始向沈尧中解释他与利马窦的关系,他說道:“其实吧,苏某与這利马窦从未曾谋面,只是听人說起過他的事迹而已。此人是個西方传教士,他们的教义和咱们大明的教义不同,有些宗教偏见是难免的。不過,此人颇有一些学问,是個可用之人。苏某在地圖上的微末造诣,与這利马窦的师承也颇有一些缘源呢。” 沈尧中对于利马窦的什么师承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只是如何利用此事来讨好一下苏昊。他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說道:“哦,原来如此。难怪下官看到這利马窦画的地圖与苏佥都的地圖颇有几分神似。对了,這张地圖是哪裡的地圖,为何将我大明画得如此之小?” “這個是世界地圖,這一片是咱们大明,其实,咱们大明在整個世界上所占的比重并不算很大。你来看,這边是佛朗机的地方,也可以叫欧洲。這是美洲,是佛郎机人哥伦布发现的。這一片就是咱们东海以外的大洋,叫太平洋,面积差不多相当于咱们大明疆域的20倍,最早是由佛郎机麦哲伦发现的。麦哲伦带领一支船队最早横渡了太平洋,途中饿死了一多半的船员……” 苏昊指着世界地圖,对沈尧中侃侃而谈。這些知识对于明朝人来說,都是非常新鲜的,沈尧中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几声夸张的感叹。 過了好一会工夫,门外传来一些响动。接着,门帘一挑,两名狱卒押着一位40出头的欧洲人走了进来。不用說,此人就是利马窦了。 因为沈尧中交代過說利马窦是苏昊的朋友,所以狱卒在把利马窦押送過来之前,特地给他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還给他洗了洗脸,梳了梳头,這使得利马窦看起来不显得那么狼狈。不過,他脸上被殴打過的痕迹一下子是无法抹掉的,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狱卒对他施暴,還是在大牢裡的时候被狱霸给收拾過一番。 “草民利马窦叩见两位大人。”利马窦一进门,看到屋裡坐着两位官员,赶紧就跪下了。此君在明朝呆了几年,中国话說得挺流利,对各种礼节也十分谙熟。传教士都有這样的本事,那就是能够迅速地融入当地社会,這也是他们传教得以成功的基础。 “這……”沈尧中迟疑地看着苏昊,等着苏昊发话。到底是让利马窦就這样跪着,還是给他让座,给以礼遇,這得看苏昊的态度而定了。 苏昊倒是赶紧站起来了,他走到利马窦面前,以手相搀,然后指着旁边的一個座位对利马窦說道:“Sieda_prego_qiu(請坐)!” 听到久违的意大利语,利马窦眼睛一亮,看着苏昊,嘴裡叽哩咕噜地就来了一大串洋文。苏昊哭笑不得,其实他并不懂意大利语,只是曾经接待過几名意大利学者,从他们嘴裡学了几句常用语而已,哪裡具备与利马窦交流的能力。 看到苏昊脸上露出的窘态,利马窦马上就反应過来了,原来眼前這位大官只会几個词,自己错把对方当成意大利人了。他赶紧道歉道:“哦,对不起,大人先生。不過,您刚才說的意大利语非常标准,想不到我能够在明朝的中枢见到一個会說意大利的官员。” “沒什么,請坐吧。”苏昊换成中文对利马窦說道。 利马窦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名狱卒,显然有些犹豫自己是否有资格坐下。沈尧中已经知晓了苏昊的态度,当即瞪了两名狱卒一眼,喝道:“還不快請利马窦先生坐下,难道還要苏佥都亲自来招呼嗎?” 两名狱卒這才连忙扶着利马窦在椅子上坐下,老书吏眼明手快地把茶也沏好了,端過来放在利马窦身边的茶几上。 “你们都退下吧。”苏昊向老书吏和那两名狱卒摆摆手,他要与利马窦谈的內容,实在不适合有太多人旁听。 “两位大人,不知为何如此礼待草民。”利马窦感觉到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对于明朝官员的服色多少有些研究,知道面前這两位都是很大的官员。他此前所见到的那些小官吏都对他很不客气,凭空冒出来這么两個大官,却对他礼敬有加,這不禁让他心生疑惑。 苏昊道:“利马窦先生,我听說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数学家,你在几何学方面有非常高深的造诣,是否属实啊?” 听到苏昊问到自己的学问,利马窦敏感地意识到這是自己受到尊重的原因。在這個时候如果不顺竿爬,他就不是一個擅长见风使舵的传教士了。 “大人,你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我对几何学的了解的。的确,我在罗马学院学习哲学和神学的时候,我的老师克拉维乌斯神父就是一位伟大的数学家,我還带来了他整理编纂的《几何原本》,打算翻译出来献给伟大的明朝皇帝。”利马窦說道。 到這個时候为止,苏昊才确定了,在他面前的這位利马窦,的确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那位,而不是一個同名同姓的骗子。他扭過头对沈尧中說道:“沈郎中,這位利马窦先生是個有学问的人,他的学问对于我們非常有用,你看……是不是可以考虑将他无罪释放,让我把他带走?” “既然苏佥都確認他的身份无误,那下官還有什么疑问?此前之事,恐怕多是误会,我即刻就安排人去销案。至于這位利马窦先生,该如何处置,就全看苏大人的意思了。不過,如果他要在京城传教的话……”沈尧中說到此处,拖了個长腔,等着苏昊自己去领悟了。 苏昊明白沈尧中的意思,接過他的话头說道:“传教的事情,我自会跟他說。我要用他,主要是看中他在数学方面的才能,其他的方面,還是限制起来为好。” “那就太好了。”沈尧中放心了。利马窦的案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案,放与不放,全在他一句话。但如果把利马窦放出去,他又在京城到处胡說八道的话,对于沈尧中就有些不利了,所以他需要特别与苏昊確認一下。 在苏昊這方面,他本身对于西方宗教就沒有什么好感,自然不会支持利马窦继续传教。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救出利马窦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利马窦传播数学知识,其他节外生枝的事情,他是不会让利马窦去碰的。 “好了,利马窦,你已经被无罪开释了,以后你就跟着這位苏大人,苏大人說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得有误,明白嗎?”沈尧中把头转向利马窦,对他吩咐道。 从刚才的一番对话中,沈尧中已经看出了苏昊与利马窦之间的关系,很显然,利马窦并不是苏昊的朋友,而只是苏昊看中的一個人才而已。他這样叮嘱利马窦,就是要让利马窦对苏昊言听计从,如果利马窦敢不听苏昊的话,沈尧中不会拒绝再把他抓回来,好好尝尝蹲刑部大牢的滋味。 “谢谢大人,谢谢苏大人。”利马窦听懂了沈尧中的话,他连忙站起身,向沈尧中和苏昊分别鞠躬道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