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京(1)
“之前朝廷五次北伐,河南负担的粮饷民夫最多,而且从开国到现在,朝廷還数次在河南组织数十万大军的操练!”
“以至于地方上的府库空虚,再加上元季以来,打的最惨烈的地方就是河南,当地官府都不能說捉襟见肘了,而是实在的难以为继!”
“据說,官府吏员差役等人的饷银,都拖欠了半年之久!”
“這都是凌老学士說的!”
哗啦啦,就在李景隆說话的时候,阵阵水花声响。
此处是一個专门用来泡澡的雅间,水池下面掏空了,装上热炭,使得身处其中的人好像在泡温泉一样。
热气缭绕,香气升腾。
水池之中,朱标双臂展开,靠在池边,脸上還铺着一张白毛巾。
太子爷平日虽看着有些微胖,但此时看起来,他不是胖而是壮,属于典型的膀大腰圆。
哗啦!
朱标伸手,把脸上的毛巾丢在水中。
哗啦啦又是一阵轻响,却是一名风情万种,身材丰腴,穿着纱衣的少妇端着放有点心黄酒的托盘,缓缓走入水中,来到朱标身边。
“滋啦!”
朱标一口饮尽一小盅黄酒,然后翻身趴在池桌边,身后那少妇拿起他放在丢在池中的毛巾,沿着他粗壮的手臂,往后背方向细心的擦拭起来。
“他還說什么了?”朱标眯着眼,听不出喜怒的低声道。
“他還說!”
李景隆顿了顿,忍住不去看朱标身后的女子,又道,“這几年又因周王就藩在开封,河南的税收少了一大截!”
“還有.....”
說着,李景隆顿了顿,“四爷在北平,总是索求无度。兵部户部五军都督府,還不断的给河南摊派北平都司,燕山三卫的军需!”
忽然,朱标开口道,“洛阳知府是许观秋对吧?”
“這個微臣倒是不清楚!”
水池边很热,李景隆已是满头大汗,“臣对于朝中的官员,认识的一向不多!”
“他還說什么了?”朱标又淡淡的问道。
李景隆明白,朱标口中的他,就是指凌汉。
“凌学士還說,洛阳知府跟当地的学正官說了,這個钱是暂时的挪用,来年秋后一定补上.....”
“哈哈哈!”
不等李景隆說完,朱标已是笑出声来,“补?他拿什么补?”
李景隆顿了顿,“其实臣也搞不懂,甚至想不明白。老爷子的大诰之中早說了,贪污五十两以上就是扒皮充草点天灯,做成人皮褥子的罪過....怎么這些官儿,胆子還這么大?”
朱标沒說话,而是顺势转身,面对给他擦拭身体的少妇,還顺手在那女子身上抓了一把,“下去!”
哗啦啦....水声再起。
那女子闻言脸色微红,然后把头扎进水中。
“啧!”朱标怒道,“我說让你出去!”
哗啦啦,那女子双手环绕身前,从池中爬了出去。
“你下来!”
朱标又对李景隆道,“给我搓搓后背!”
“是!”
李景隆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蟒袍,噗通一声跳进水池。
朱标瞥了一眼李景隆,笑骂,“你小子,活驴呀!”
說着,再次转身,闭着眼,“使点劲搓.....!
唰唰唰!
李景隆手中的毛巾三两下之后,朱标的后背上就满是一道道的红檩子。
“嗯!”
朱标惬意的长出一口气,“凌铁头還說什么了?”
“他還說,這事被洛阳那边给压住了。因那学正官是他的学生,才把事情透露给他!”
李景隆双手按着毛巾,顺着朱标的肩膀,唰的一下。
“哼,屁话!”
朱标冷笑,“无非既是觉得這事太大,想把自己摘出去罢了!”
哗啦哗啦,李景隆往朱标身上倒了两瓢热水。
“压,是压不住的。除非,這次挪动官学款,是洛阳府上下一致的意见!”
朱标又道,“而且,他们笃定了,明年一定有办法堵上這個窟窿!”
忽然,李景隆觉得這事,好像远沒有這么简单!
绝不只是当地官员因为财政紧张,挪用了官学款一件事!
“许观秋....洪武十三年国子监出身!”
朱标又是一笑,“户部右侍郎郭桓的门生!”
李景隆的手再次猛的一顿。
稍微对明初歷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郭桓正是明初四大案之一的郭桓案的主角。
据說這人贪污了差不多整整大大明国库一年的收入,据說在這次案件当中,大明帝国除了兵部尚书之外,其余六部尚书侍郎等悉数被杀。
甚至在這期间,官员们上朝之前都要给家裡留遗书。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牵连至死。
但其实歷史上真正的郭桓案,一直扑朔迷离。而在后来满清所修的明史当中,更是用了一個成语来描述。
语焉不详!
因为在郭桓案的表面之下,被杀的远不止是朝廷的官员们,還有许多民间富豪,粮长地主等
而且在郭桓案之后,老爷子发动了他在位期间十三次北伐之中,最为盛大的,也是取得战果最辉煌的两次北伐。
也是汉人王朝之中,历代王朝难以出其左右的两次。
辽东北元太尉纳哈出之战!
蓝玉捕鱼儿海之战!
前者歼灭招降辽东北元二十多万大军,其中除了北元太尉纳哈出之外,還有北元亲王郡王国公将军,平章太尉,参政院判,万户同知等三千余人。
后者除却北元皇帝和太子匹马逃窜之外,宗室王公丞相嫔妃悉数被俘,招降北元兵丁七万。
两次北伐,直接把北元给打崩了!使得原本還能号令草原的黄金家族,成了丧家之犬。
但大明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
仅纳哈出之战,仅仅是账目上可以查询的数字。
洪武十九年拨银九百万,粮一百二十万石,从北平河南山东山西,征民夫二十万!
注意,這仅仅是有记载的,還远沒有算上从洪武十八年筹划北伐开始,走海路达到辽东的军需花费。
還沒有算上战马,军械等物的损耗。
以至于后世有人說,郭桓案不但是朱老板对大明内部的一次大清洗,更是一次大规模的.....劫富!
朱老板何许人也?
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贪污,那不是在高压线下面钓鱼嗎?
還贪污了大明一年的赋税总和,差不多三千多石的粮食,那不是直接摸高压线嗎?
但這其中,也隐藏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郭桓到底干了什么?
而现在从朱标看似无心的言语之中,认为洛阳的地方官员,笃定了来年秋收能补上這笔账。
那李景隆就不难认定,這裡面有猫腻!
就這时,朱标再次开口道,“哎,郭桓那人,最近很得父皇的看重!”
說着,他微微转头,看向李景隆,“你觉得凌汉那人咋样?”
“老学士刚正不阿,廉政无双....”
“哼!”
朱标咧嘴笑道,“那老登比猴儿都精!他要是真的刚正无双,這事他应该直接捅到父皇面前去,跟你說什么?”
李景隆骤然明白過来,“他算准了,臣会跟太子爷您說!”
“他为何要這么做?”
朱标又是笑笑,趴在水池边,“因为他知道,朝廷要做什么!”
“他知道,我不知道呀!”
李景隆心中暗道,“我就想過我的太平日子,偶尔那么...责任心爆棚,指点下江山吾的。你们這么多心眼子,跟你们在一块儿,我他妈都少活十年!”
“你们到底要剂霸干啥呀?”
“挪用款学款者....”
朱标从水中起身,走出池外,披上浴袍,开口道,“杀无赦!”
說着,他看着李景隆一笑,“但是....這事必须要落成.....”
李景隆也不知怎么了,一句话脱口而出,“個人行为?”
“聪明!”
朱标一笑,“诛连是可以,但不是现在!”
“不是不株连,而是先养着!”
李景隆心中似乎明白了,暗中道,“你们爷俩是在憋着個大的!”
“而且........而且凌老头通過我的口告诉你了。你太子爷只杀一人,你還是那個贤良仁厚宽宏的太子爷?”
果然,就听朱标說道,“拍卖会是孤的首肯,那這事孤来办!”
忽然,李景隆心中有個不好的预感。
“但這個主意是你想的,官学的款子是你负责,人...你来杀!”
“太爷子!”
李景隆口中发苦,忙道,“臣...沒杀過人呀!”
朱标微微皱眉,“你怎么這么胆小?”
“臣真沒杀過人!”
“所以才要有第一次呀!”
朱标正色道,“往后,你是孤的肱骨之臣,不杀人,你怎么当大明的肱骨?”
說着,朱标叹口气,“沒人愿意杀人,但這世上,许多事的尽头,就是杀人!杀人,是有些事最好的答案,最好的解决之法!”
“那....”李景隆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
“你回去准备准备!”
就听朱标继续开口,“咱俩后天动身!”
“啊?”
李景隆再愣,“哪去?”
“河南走一趟!”朱标笑道。
“不是....”
李景隆忙从池子中跳出来,“臣...下個月就成亲了!”
“下個月成亲,這個月出门,不搭嘎呀!”
朱标甩了一眼李景隆,“你赶紧穿上衣裳,别甩来甩去的!”
“沒這么急吧?”
李景隆套上衣服,低声道,“臣...什么都沒准备呢!”
“骑上马,穿上蟒袍,世袭罔替曹国公,准备什么呀?”
朱标斜了李景隆一眼,“磨磨唧唧跟娘们似的,你以后怎么成大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