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旧 作者:奔叔 分類导航 热榜导航 作者:奔叔 城门藏兵洞裡,龇牙咧嘴的门扉缝隙裡,有暗红的灯火散出,仔细听去,還有一两声抱怨传来,但是,警备是松懈的,即便吕汉强和陈亮脚步沉重的都走到了门前,也不见一個士卒出来盘问。 吕汉强站在门前略微一沉吟,抬起手轻轻的敲门,這时候,裡面才有一個懒懒的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谁啊,都关了城门,即便是老子娘死了,也要等明天再說。” 一听到這個声音,吕汉强就笑了,這正是那日风雪裡,要给自己一顿吃喝的老兵声音,原本還担心,自己就這么冒昧的前来,若是他不在岗,那自己就真的抓瞎了,自己可沒有文人雅士那种只为寻访的心情,不在乎寻访结果的雅兴,现在好了,堵個正着。 “老哥哥,那日风雪裡的穷秀才,前来讨要你承诺的一顿饱饭啦。哈哈哈。”吕汉强心情大好的在门外打着招呼。 藏兵洞裡一静,转而便是一阵呯嘭乱想,想来是裡面的人惊慌,带乱了桌椅板凳。 紧接着洞门一开,那熟悉的老兵吃惊的脸就探了出来,不過一看之后,却不是那落魄濒死的秀才,而是一身舒爽淡定的先生,再看他的身后,又有一個汉子,背上背着包袱,手裡端着许多零碎,只拿鼻子一闻就闻出烧刀子和卤牛肉的味道。 “不知道這位先生是——”他的确已经不能将当初衣衫百结,穷困潦倒的穷秀才和眼前的這個神清气爽,带着自信的淡淡笑容的文士交接在一起,于是,就不相信的小声探寻。 吕汉强哈哈一笑,走上一步,将自己暴露在昏暗的灯光裡,“老哥哥再仔细看看,难道你那一饭之恩就真的忘记了嗎?” 那老兵拉开门,让灯光再亮些,這次看清,這不是那时候总是晚上进城,趁着沒人时候到菜市场寻些烂菜,拿回破庙给一家人果脯的秀才還是哪個?只是现在已经神清气爽的判若两人,看样是有大出息了。 既然认出来了,连忙打开大门上前施礼,嘴裡连连說贵人到了,恕罪恕罪,然后对着身后的洞裡大喊:“死不了的,赶紧起来给贵人腾個地方,快快。” 吕汉强哈哈一笑道:“贵人不敢,倒是沒地方喝酒,就寻老哥哥来做伴。”然后左右看看不觉为难,“不知道老哥哥当值,可喝的酒吃的肉?” “屁個当值。”那老兵一句话出来,自己也感觉粗鲁,连忙讪讪的笑着挠着脑袋道:“其实這当值也不過是在這裡睡觉,沒有一点打紧的事情,平时裡,军饷也是三月有五月沒的,大家谁還有心干這個?白天還好,能在出城入城的商贾身上淘弄两個,但那都是和上峰走动的亲近的,像我們這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都被安排在晚上,要是幸运,大家打個野狗什么的,也是在這裡胡吃海塞,不打紧的。“萝莉啰嗦的說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自己堵着贵人就站在寒风呼啸的城门洞裡,的确是怠慢了贵客,想到這,忙挪一步,将身子紧紧贴在狭小的藏兵洞门口,腾出地方来:“先生快請进,外面冷着呢。”說着,站在门旁,尴尬的請吕汉强进去。 打量了一下沒有一点生气的城门上下,不见一個站岗执勤的,更不要說攻守器械的堆磊,吕汉强就不由得苦笑,這就是大明最精锐的禁军?這就是天下帝都的戒备?难怪三次鞑子入侵京畿,這二十万禁军都成了缩头乌龟,需要挨個鞭打才能起来迎战,从而不得不四处发诏請外兵秦王,看来,這大明,其实已经沒救了。 一面感慨,一面随着那老兵进洞,立刻一股汗臭合着脚丫子的味道,差点冲的吕汉强一溜跟头,但看看一群受宠若惊的汉子,纷纷站在地中央,正对自己展现他们最谦卑的憨笑,吕汉强就立刻习惯了這個味道,這個环境。 也不管大家如何,就在地中间大家腾出来的位子,那個已经快要熄灭的火盆旁,拉了一個不知道是谁的马扎,寻了個位置,大马金刀的坐下,然后大声道:“酒就十斤,肉也不過一包,想吃的快来,扭扭捏捏的可就沒了。” 就這一句话粗豪的喊声,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不管穿沒穿衣服的,立刻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眼巴巴的就等着陈亮分发酒肉。 对于士卒军汉,一顿酒肉就沒了所有的隔阂,也消失了拘谨,就连一项敬畏士子的那個老兵,在半斤烧刀子下肚之后,也随着吕汉强称兄道弟起来。這时候,吕汉强才知道,要给一顿饱饭的汉子是個禁军什长,叫做王大壮,正是人如其名,不但豪爽而且身形伟壮,算的是一個汉子。但话裡话外间,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受上司待见。 一個什么都說的愤青大嘴巴,被上司待见,那才见鬼了呢。 但是,就在吕汉强和王大壮喝的酒酣耳热的时候,還是看到了不和谐的一面,一個小兵,就缩在墙角裡瑟瑟发抖,只能不时地接過兄弟们递過去的牛肉吃上几口,然后呻吟着躺倒。 “怎么啦?难道這位兄弟病啦?”吕汉强打着酒嗝问那王大壮,也就是這個洞的头目。 王大壮抹了下胡子上的残酒,回头看了看那個小兵,放下酒碗长叹一声道:“病沒有,倒是伤了。” “怎么回事?”当兵的负伤也属寻常,不過在這样的当兵环境裡還能负伤,却让吕汉强感觉好奇,就小口喝着酒问道。 “唉,也是這孩子命苦,前天傍晚接班的时候,我們在城门例行检查,结果一個小小士绅子弟纵马飞奔,一下撞倒了我這兄弟,那马踩断了他小腿。”王大壮喝口酒,长叹一声。 “告他去,难道顺天府就不管嗎?”陈亮一怒怒吼道。西北汉子就是這样憨直,最受不得气。 吕汉强也是来了兴趣,不過是一個小小士绅的子弟,踩伤了禁军,告他一状也定能赢,却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告了,但每次状子递上去,都被驳回,所以就是现在這個样子了。”王大壮无奈的双手一摊說道,然后低头喝起了闷酒,自己兄弟有冤屈无数申诉,自己這個做头目的,最主要是這個做哥哥的也是脸上无光。 “可是包庇?”吕汉强小心的问道,這大明官场已经烂了,小兵的死活在士绅官府裡,已经不再是個人命,包庇却也是有的。 “包庇也是有的,但不是什么强横的人家出面,但我們千总也出了头還是不行。”王大壮无奈的摇摇头道。 這却是为何?吕汉强不得要领了,想想說道:“把你们的状子拿来我看看。”既然沒有太大的包庇,這裡禁军千户,這些军头的上司也出了面,那剩下的,就可能出在了其他方面。 吕汉强這一提议,立刻让王大壮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在贴身的怀裡拿出皱皱巴巴的状子恭敬的递了過来。”兄弟,這是状子,你给看看。“ 吕汉强打开一看,不由哈哈一笑道:“却是如此,来来,大哥,我来重新给你写了状子,明天你再央求千总出面,這一状保你打赢官司。” 那老兵闻听大喜過望,但還是不太相信的追问了一句:“真的?先生可别诓骗我。” 吕汉强借着酒劲,拿起一個碳條,就在一张纸上刷刷几笔,然后丢给那個老兵道:“且拿去,都是生死兄弟,打不赢官司,我請你吃一辈子酒肉。” 20072014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