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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弟无义孝女有情

作者:随轻风去
今晚的变故让章先生很烦躁,任何上位者都不会喜歡失控的局面。

  便不耐烦的对和义堂哼哈二将說:“今日就先這样,你们把武一魁抬回去,也把凶手一并带走!”

  “啊這......”哼哈二将非常为难,仰视着林泰来。

  理论上来說,安乐堂是把這位凶手交出来了。

  但一言不合就要暴虐杀人,身手又超出常人的强力,這样的人形兵器站在面前,他们两個又该怎么上手带走?

  章先生刚才都說了,這就是人中吕布!就算是想将对方捆绑起来,也需要先靠近对方,那也太危险了。

  林博士暗叹几句命运不公,自己明明是一個满腹文才的人,却要被逼着靠身体来争夺话语权,這是什么样的世道?

  便上前几步,对章粮书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章先生为何如此偏袒和义堂?

  明明是我安乐堂对章先生更为恭敬,而和义堂又如此跋扈无礼,章先生反倒偏帮和义堂!”

  章粮书见林泰来的强壮身躯离自己有点近了,不搭理人有点不礼貌,就开口答道:

  “因为和义堂能收上更多的钱粮,因为和义堂能出去打地盘,因为和义堂能做事!

  我刚才是不是說過,县衙要把一都這块地方拿出来?你们安乐堂不敢应声,而和义堂就敢去插旗!

  给你们安乐堂机会也不中用,還想让我偏袒你们?凭什么?”

  林泰来又继续說:“但以我观之,和义堂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宛如东周诸侯与周天子故事,章先生岂无察觉乎?”

  章粮书被說中心裡隐忧,很不爽的怒道:“什么周天子!你他娘的别瞎比喻!”

  林泰来說的是大实话,一开始也许是衙门指派堂口去征收钱粮,但時間长了后,一些坐大的堂口就不那么恭敬了,古今中外有无数类似的例子。

  林泰来也顾不上犯忌不犯忌,一時間也想不到其他比喻,說出了自己的观点:“周天子是在六师尽沒后,才逐渐失去对诸侯的威权!”

  章粮书皱眉道:“你還懂歷史?說這些是何意?”

  林泰来拍着胸大肌,又抱拳行礼道:“在下飘零两世,只恨未逢明主,先生若不弃,愿侍奉左右,为先生之六师!”

  章粮书:“......”

  這個主动投靠的转折有点生硬,让章先生很是愣了一下。

  安乐堂陆堂主对林泰来怒目而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讲道义,对社团毫无忠义可言!

  一個本社团小弟,竟然当着自己這堂主的面,公然投靠别人!刚才章粮书說他像吕奉先,吕奉先都干不出這事!

  不就是社团想卖掉你平息事态嗎,你就如此干脆利落的背弃社团?還有沒有忠义之心了?有沒有把社团当成家?

  但陆堂主根据经验又能判断,林泰来這個切入点找的真准。

  如果章粮书身边有了林泰来,就仿佛董卓身边有了吕奉先,足以震慑势力范围内各尾大不掉的社团。

  而且吴县三十六都,不止有一個粮书,同样也能震慑其他势力范围的社团。

  章先生不可能不动心吧?

  却见章粮书不动声色的对林泰来說:“那你想要什么?帮你摆平和义堂?”

  林泰来毫不犹豫的答道:“听說今年县试下月开考,在下只求一個中式名额。章先生能担当粮书重任,想必应该能与县尊說得上话吧?”

  章粮书万万想不到,眼前這位人形兵器竟然提了這么一個條件。

  一個混社团的,踏马的要县试名额有什么用,根本沒有收益!

  章粮书恼怒的說:“你莫不是消遣我?”

  别人要县试名额,是为了下两步的府试、道试,一個社团棍徒哪有可能继续考下去?

  林泰来连忙回应說:“绝非說笑,在下实乃真心实意!”

  “你读過书嗎?你会写字嗎?”章粮书质问道。

  林泰来回应說:“区区县试而已,和读沒读過书有什么关系?”

  对此章粮书竟然无言以对,从這句话来看,林某人是懂县试的。

  随即章粮书指着還在躺平的和义堂武堂主,淡淡的对林泰来說:

  “若投靠我做事,我也给你一個考验,真真正正的杀了他!后果我替你摆平!”

  林泰来:“......”

  這個章先生到底想怎样?這是要投名状,還是要捏住自己把柄?

  刚才那是怒极之下的失手伤人,算不上亲手故意杀人。

  他以后可是打算混文圈的,亲手故意杀人就是一個污点。

  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或许都沒事,很多人都干了,但亲手故意杀人不一样!

  在场的安乐堂陆堂主和宋头领都很惊悚。

  由此可见,章先生虽然一直偏袒和义堂,而且還为了武一魁被打残而动怒,但心裡却是真想杀了武一魁的!

  章先生想要的是和义堂,却不想要武一魁這個桀骜不驯的堂主。堂主死了换個人来做,似乎也不错。

  面对章先生的心机,现在两位老江湖也不敢确定,怎么做才是对的!

  “怎么?连第一個考验都接不住?”章粮书对林泰来反问說,“不肯也罢,原本该怎样,還是怎样吧!”

  林泰来陷入了纠结,這下真有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意思了。

  杀,還是不杀?

  场内所有人都在盯着林泰来,他的下一個举动很可能会直接改变县内的江湖格局!

  给林泰来陪酒的五钱小妹慢慢走到了林泰来身边,但這种气氛紧张的时候,沒人在意她。

  五钱小妹悄悄拔下了头上的发簪,這是一根尖端打磨很锐利的铜质发簪,或许是小妹平时用来护身的道具。

  然后五钱小妹突然蹲下,面朝躺平的武堂主,狠狠的将发簪尖端刺进了武堂主的喉咙!

  本来虽然已经濒死,但還吊着一丢丢残弱气息的武堂主,彻底一命呜呼!

  现场這個惊变,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一個娇滴滴的小娘子,突然就如此狠辣的痛下杀手!

  林泰来更是惊诧莫名,這五钱小妹突然跳出来,充当這個最后一击的凶手,到底图什么?

  难不成五钱小妹对自己一见钟情,不愿意见自己成为手上沾血的牺牲品?

  所以才会舍身掩护自己,动手杀了武一魁,让她自己成为了最终的凶手?

  小說都不敢這么写!

  连一直稳坐不动的章粮书,也吃惊的站了起来。

  武一魁无论是生是死,都能被他当作筹码,但這個筹码却被外人废了!

  他又狠狠瞪了林泰来一眼,白夸你人中吕布了,结果连個女人都不如!

  五钱小妹沒有将发簪从尸体喉咙上拔出,缓缓站了起来,已经泪流满面。

  然后对着众人开口道:“奴家是县西十一都的人,就是和义堂所在的那個十一都!

  家父欠下了厚利债,被逼致死,家母为了還债,将奴家卖到這裡,从此沦落风尘。”

  林泰来下意识的惊讶說:“什么?你刚才与我闲聊时,說的悲惨身世难道都是真的?我還以为是人人有份的模板故事!”

  五钱小妹气得翻了翻白眼,差点泪水都断流了,轻轻握了握拳头,维持着悲哀的情绪:

  “客官们方才說到和义堂为非作歹诸事,对客官们而言,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但对奴家而言,却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如今有机会杀了和义堂堂主,为父报仇,为自己雪恨,奴家也算得偿所愿!”

  然后五钱小妹又对林泰来行了個礼:“感谢這位好汉爷,若无你相助,奴家也沒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现在還想求您一件事情,明日城门开了后,能否护送奴家前往县衙自首告官?”

  和义堂哼哈二将看着堂主真死了,本该冲上前来报仇,但是五钱小妹和林泰来站在一起,又按下了冲动。

  再次对章粮书說:“章先生還能做主否?”

  章粮书答道:“她都要告官了,還能拦着不成?私底下你们自己随意,难不成面对一個弱女子,也要我来帮你们?”

  陆堂主对家堂主被外人杀了,赖不到安乐堂头上,感觉自己又行了,很沉稳的說:

  “江湖事江湖了,告官算怎么回事?這不合规矩,林小子不许去!”

  五钱小妹答道:“奴家只是一個堕入风尘的弱女子而已,不是江湖人。”

  林泰来沒鸟陆堂主,又问道:“你真要去自首?你可以跑路,這裡又不在城裡,夜晚不用翻越城墙。”

  五钱小妹反问說:“像奴家這样,孝女手刃堂主的事情,一定会流传开吧?”

  “那肯定。”林泰来点了点头。

  陪酒女杀社团大哥,這种事确实非常传奇,绝对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

  五钱小妹轻轻笑了笑,很机智的說:“跑了又有什么意义?奴家为父报仇,手刃恶贼,算是孝女。

  只要事情流传开了,或许县尊是個青天大老爷,会从轻发落呢。”

  林泰来为五钱小妹的智商点個赞,想的真明白透彻,算是把她自身條件利用到了极致。

  毕竟都知道,儒家社会审判讲究的是“情和理”,不但要合理,還要合情。

  而且孝道是当今社会最大的道德之一,又是曝光度注定不小的案子,這裡面就很有刷声望的机会。

  对审案县尊来說,只要从轻发落为父报仇的孝女,就是白捡的美誉,胆子大的敢搏名的,甚至還敢免于处罚。

  就算县尊收了黑钱不肯通融,五钱小妹還可以继续一级级上告,总能遇到個想搏名的刑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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