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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谈

作者:宗辰
“曾大人好计策。”

  曾毅的府邸上,刘瑾坐在下首,双手拢在袖子裡,脸色平静:“往日裡,杂家就十分佩服曾大人,原本,想着這么些年了,也对您有所了解了,可谁曾想,到头来,杂家的计谋在曾大人您跟前,就是玩闹。”

  刘瑾也是個利索的人,既然他输了,而且输得彻底,不妨来曾毅跟前寻個求解之道。

  若是正常情况下,刘瑾這做法肯定是让人觉得好笑的,這事岂会有求解之道?肯定是不死不休的。

  最多,也就是如之前那样,中间有那么一個缓冲的時間罢了。

  可是,這件事,因为中间有了正德這個皇帝的存在,却是多了缓冲的時間,一切,皆因为正德的身份,和刘瑾在正德心裡的地位。

  虽說曾毅把這件事给正德明說了,但是,只要曾毅不傻,那就绝对不会要了他刘瑾的性命,甚至,也不会把他刘瑾给逼的太過凄惨,总是要给他留條后路的。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他刘瑾不知好歹,仍旧一意孤行,若是那样,怕是不等曾毅收拾他,皇帝就先动手了。

  可,刘瑾却是聪明人,這种事情,肯定是不会去做的,既然是不可为,那,自然是如何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曾毅笑呵呵的看着刘瑾:“其实,說句实在說,非是本官计谋如何,而是刘公公你太蠢了。”

  曾毅這话,完全沒有给刘瑾留一丝一毫的面子,若是正常情况下,谁听了這话,肯定都会生气,都会发怒,以为曾毅這是占据了上风,所以,肆无忌惮的羞辱落败之人。

  可是,刘瑾却知道,曾毅并非是這样的人,曾毅的胸怀,不至于如此,或者說,如今的他,根本不配曾毅如此。

  曾毅說的這话,是实话,可,也正因为此,让刘瑾心裡更是苦涩。

  “若非是仗着陛下的宠信,你刘瑾有十條命,也早就沒了。”

  曾毅叹了口气,看着刘瑾,缓缓道:“纵观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将你千刀万剐,也难以平民愤。”

  “整個大明朝,被你弄的是乌烟瘴气,好好的一個朗朗乾坤,硬是成了如今的模样,此,虽有陛下之過,可你刘瑾,却也是其中不可缺之人。”

  刘瑾嘿嘿直笑:“這些,老奴都明白。”

  事情既然摊牌了,刘瑾也沒什么可瞒着的,反正,他也知道,他的行为,是瞒不住拥有锦衣卫的曾毅的。

  “可老奴明白又能如何?”

  刘瑾看着曾毅,嘴角带着一丝的苦笑:“陛下要修园子,户部不给银子,怎么办?让陛下一直愁着?陛下一顿御膳,百两银子,从哪来?”

  “陛下的那些個玩意,都从什么地方来?”

  “国库嗎?户部的那些個官员和内阁可都是盯着呢,哪能让陛下這么动用国库啊。”

  “老奴不這么做成嗎?你们一個個大臣,都想着江山社稷,可是陛下呢?你们谁想過陛下啊?”

  “老奴所作所为,的确死一万次都不足,可,老奴为的是谁?为是的陛下,老奴一心为了陛下。”

  刘瑾這话,听起来,是一個忠心为主的好太监,可是,究竟如何,却就未可知了。

  只是,不管他人听了刘瑾的這番话会是什么心情,可是,刘瑾的這番话在曾毅這,却是沒多大用处的。

  甚至,对于刘瑾的這番话,曾毅就当是在听一個笑话了。

  任何一個人,除非大彻大悟真的悔改了,若不然,都会为他所犯下的過错找出很好的借口的。

  在曾毅看来,刘瑾就是如此的人,一個人的欲望一旦释放了出来,在想收敛,很难,最起码,刘瑾沒有到了那种地步,所以,如今刘瑾的话,仍旧是在遮掩他自己的私心。

  “陛下有错。”

  曾毅這话,怕這全天下也沒几個人敢說了,而且,曾毅這话,不怕正德知道。

  “朝臣也有错,原本,君臣之间,就沒有真正的对错,有的不過是权衡之道。”

  曾毅這话,說的十分的准确,朝廷之上,君君臣臣,哪有真正的谁对谁错?臣子說是为了江山社稷,可,皇帝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可,皇帝又不想苦了他自己,這种情况下,沒人能說出对错来。

  只能說,当今圣上做的有些過了,而朝臣,做的也有些過了,双方都太過激烈了。

  可是刘瑾呢?

  刘瑾就是夹在這其中的一個得利者,而且,是双方怄气最大的得利者。

  “你刘瑾口口声声为了陛下?那你宫外私宅裡的金银是哪来的?”

  曾毅侧着脑袋,仍旧是笑眯眯的看着刘瑾:“你老家,你父母之事,咱们暂且不提,本官全当不知,全当有情可原,可你拉拢朝廷大臣,在朝中勾结朝臣,干涉朝政,又该如何解释?”

  “你掌司礼监披红,以权压制百官,又该如何?”

  “這些,也是为了陛下好?”

  曾毅冷笑连连,甚至,都觉得他自己說的這话有些可笑。

  “你为了一己私欲,却把陛下给捧了出来,让陛下在前面给你当挡箭牌,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你愧对陛下宠信。”

  “有些事情,根本无需解释,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的,事实如何,人心自知。”

  曾毅的這句话,让刘瑾脸色有些发白,也是今個刘瑾来曾毅府上之后,第一次,被曾毅给问的无话可說。

  過了许久,刘瑾方才回過一丝神来,脸上带着一丝的尴尬恼怒:“曾大人您辩才无双,老奴自认不是对手。”

  “只是,老奴只想在陛下身边安心伺候,不想在理那么多的琐事了,想来,曾大人总能给一個方便吧?”

  這才是今天刘瑾来曾毅府上的主要目的,反正這事情皇帝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在刘瑾看来,這一次,曾毅成功了,可曾毅却也失败了。

  曾毅成功的让皇帝对他刘瑾有了恼怒,可,同时,他曾毅這一次,却又注定不能真的杀了他刘瑾。

  甚至,日后,哪怕是他刘瑾被文武百官给算计了,指不定皇帝也会认为是曾毅的行为。

  所以,就此看,曾毅是又胜又负。

  而他刘瑾,這次前来,這番话,等于是承认了他以前的過错,只要曾毅不在追究,他可以放弃之前的一切。

  东厂可以放弃,朝中的布局,也可以放弃。

  “刘公公信你自己的這番话嗎?”

  曾毅却是不正面回答刘瑾的话,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

  “享受過了权力的好处,刘公公你能彻底放下嗎?”

  不是曾毅不信刘瑾,而是曾毅太過了解刘瑾了,刘瑾這人就是一個为了权势可以忘记一切的人,什么话在他這裡,都不可信。

  如今,他之所以要放弃這些,那是因为无可奈何,只能如此。

  可,东厂是厉害,那又如何?這些還不是建立在刘瑾是皇帝宠信的太监的身上,若是這东厂厂督不過是一個不受待见的,到时候在瞧瞧,這东厂還能如此嚣张否?

  刘瑾在曾毅跟前服软,看似放弃了很多,可其实,最重要的,刘瑾還沒放弃,那就是留在正德身边。

  当然,這個,不好說是刘瑾不放弃日后卷土重来的机会,還是不舍得正德。

  但是,在曾毅看来,只要刘瑾留在正德身边一天,那就是一個祸害。

  所以,曾毅必须走,而且,還是不能够留在京城。

  或许,這种事情,臣子们无法决断,毕竟,這牵扯到了皇帝,但是,這也是一场争斗,而且,之前曾毅已经给正德說過了。

  而正德的反应,却是很平淡,或许,那是被伤着了的表现吧。

  曾毅给正德說的,可不只是刘瑾害他,更把刘瑾的一切所作所为,都给正德說了,這其中,自然包括刘瑾把正德当成挡箭牌的事情。

  刘瑾的贪墨,最起码有一半都截留了下来,可是最后,却都是要正德帮他扛着,同时,還要赞赏他的。

  任谁被這么蒙骗這么久,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可以說,正德已经对刘瑾失望透顶了,若是换了一個人,怕是已经被正德给碎尸万段了。

  之所以正德沒有处置刘瑾,說白了,還是正德這個皇帝不同于别的皇帝,甚至,可以說正德這個皇帝是個皇帝中的奇葩。

  情之一字,包括甚多,亲情,友情,爱情等。

  而正德,就是個重情之人,刘瑾伺候他這么多年了,不管刘瑾到底如何,可是,正德却是习惯了刘瑾伺候他了,习惯身边有這么個人每天拍马屁了。

  所以,哪怕是知道了刘瑾的這些個所作所为,正德也不想或者說是想处置他,但是,却不忍。

  說白了,就是下不去那個手。

  既然如此,那,正德干脆不管不问,你们爱干嘛干嘛,只要最后别太過分了,或者說,能给刘瑾留條活路就成了。

  可想而知,正德這個态度明了,以刘瑾的智商,還能斗過谁?

  满朝文武,刘瑾的智商根本就斗不過那些個大臣们的。

  而且,原本依附刘瑾的那些個臣子,都是冲着刘瑾有皇帝的绝对信任的,可是,如今,這信任沒了,谁還依附刘瑾?

  所以啊,這世道就是如此,一旦這风传了出去,刘瑾也就算是彻底的垮了。

  而刘瑾如今就是不想這风传出去,只要曾毅不开口,那就沒人知道這事,最多,也就认为是他刘瑾败给了曾毅。

  只要過了這段時間,曾毅就算是在放出這风去,怕也沒多大用处了。

  這么长時間,刘瑾有信心在正德跟前宠信树立起忠心的形象的。

  “刘瑾啊。”

  曾毅看着刘瑾,嘴角带着一丝的苦笑:“时至今日,难不成,你還不明白嗎?”

  “有些事情,是不能饶恕的,不可饶恕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去赌的。”

  曾毅說的這话,自然是說,刘瑾之前的罪過太多了,不可能饶恕,不可能就如此的惩罚,而且,把刘瑾留在皇帝身边,那就是一個赌,若是這個赌曾毅输了,那就是日后刘瑾重新作乱。

  而那個时候,刘瑾有了這次的经验,有了准备,且,那個时候,刘瑾指不定深藏多久了,指不定连他曾毅都要真的中招,指不定连他曾毅都无可奈何刘瑾。

  所以,曾毅不会去打這個赌,眼下形势已经明朗,曾毅何苦自己沒事找事?

  “老奴明白曾大人的意思了。”

  刘瑾深吸了口气,脸上扯动了一丝难堪的笑意:“只是,不知曾大人准备如何处置老奴?”

  “怎么处置,怕是本官說了不算。”

  曾毅笑眯眯的看着刘瑾,道:“若是本官說了如何处置,刘公公会听嗎?”

  說完這话,曾毅笑着摇了摇头,很显然,到了這個地步,刘瑾已经沒了退路,反正除非他做的更過分些,若不然,曾毅是不会真的要了他的性命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和曾毅斗一斗,指不定,還能有那么一线的胜机。

  “老奴静候曾大人出招了。”

  刘瑾扶着椅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并非是他年纪大了,而是和曾毅的一番谈话让他心裡发抖。

  “刘公公好自为之。”

  曾毅微微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這次,怕是咱们最后一次這么說话了吧?”

  曾毅笑着,却是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刘瑾拱了拱手,道:“不妨留下,咱们最后在喝一盅。”

  曾毅這话,沒有讽刺刘瑾的意思,他和刘瑾也认识這么多年了,虽然刘瑾为恶,可,却对他曾毅也算是恭敬。

  而且,曾毅也对刘瑾有着不少的算计。

  說到底,曾毅和刘瑾之间,也算是有那么一丝的交情,而且,刘瑾還是曾毅在這大明朝认识的一位可以說是朝廷中的人。

  那個时候,曾毅在雪地裡见到了年少的正德和在旁边伺候的刘瑾。

  刘瑾楞了一下,双眼眯在了一起,随后哈哈笑了起来,虽然笑声有些尖细,可,却是很爽朗。

  “多谢曾大人看重,老奴岂能不识抬举?”

  的确,曾毅最后的话,让刘瑾出乎预料,最起码,這意味着,曾经,曾毅把他刘瑾也当成是朋友了,這让刘瑾很开心,非常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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