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君与臣 作者:煌煌华夏 东阁外,邵质撩袍拜倒。 “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邵质奉旨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口中念着诣词,邵质就把脑袋贴在京砖上,只是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殿中。 深夜裡的东阁摇曳着暗淡的烛光,显得如此冷清和幽森。 耳畔脚步声响起,邵质看到了一双出自尚衣局的内监靴,随后便是总管太监宝祥的声音。 “邵御史請进来吧,皇爷等你多时了。” 邵质這才掐着袍摆起身,跟在宝祥的身后躬腰猫步,蹑足轻踪进入内阁。 东阁是太子朱标的办公之地,這么多年来朱元璋从不来此,而自打去年马皇后薨天之后,朝中百官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朱标的坐宫理政之权就被朱元璋剥夺,自然,朱元璋也就干脆搬到了這裡办公。 之所以不在奉天殿,完全是因为节俭。 奉天殿太大,冬天烧的木炭、夏天用的冰鉴都需大量,朱元璋舍不得。 而乾清宫又属后宫,离着承天门太远,有什么事难免会拖沓時間,所以综合考虑,东阁最是适合。 殿中的光线稍有些暗,邵质看不太清金案后朱元璋的神情,因此心中更加惴惴,宝祥搬来把椅子請邵质落座,邵质也只敢小心翼翼落下小半拉屁股。 就在這紧张的等待中,大殿内响起了朱元璋的声音。 “浙江的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翁俊博案,邵质的脑门上就渗出了汗水,欠起身子,一迭声的請罪。 “臣万死,尚、尚无进展。” “快两年了吧。”朱元璋的语气中已无任何耐心,且有怒火在强抑着:“昨日,御前司又收到了一封来自严震直的密信,信中,严震直說浙江最近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竟然有十几名官员、商人陆续莫名横死。 卿和朕說說,這算怎么回事。” 虽然朱元璋的语气并不严厉,說出来的话也沒有明确的批评,但邵质還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顿首。 “臣、臣有辜圣恩,臣该死!” “朕沒功夫关心你该不该死。”朱元璋直接开口打断了邵质的话:“告诉朕,为什么一直办不好。” 此时此刻,邵质也顾不上别的了,只能硬着头皮說道:“刑部一直推诿,导致案子压到了今时今日都无法取得实质进展。” 邵质不是一個喜歡找客观原因的人,也不是喜歡在别人背后扯老婆舌的小人,但此刻面对朱元璋那已经开始升腾的杀意,邵质不得不把责任甩出去。 他得为自己一大家子考虑。 “刑部。” 朱元璋呼出一口气,道:“明日你就去刑部任右侍郎,给朕专门督办翁俊博案,朕调茹太素去都察院接你的班。” 跪在地上的邵质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位置上调任刑部右侍郎,這可是升官,但虽然是升官,邵质心裡却沒有任何的开心,相反,更加恐惧。 他知道,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机会了。 案子再办不好,那么等待他的唯一结果只剩下死路一條。 “茹太素之前一直在浙江做左参政,浙江的情况他最是熟悉,有他去都察院和你协同办案,朕想,该能办好了。” 邵质一头砸在地上,大声应道。 “請陛下放心,如果臣不能在一個月内撬开翁俊博的嘴,臣便以死谢罪。” “去吧。” 朱元璋叹了口气,挥手。 “臣告退。” 都沒敢起身,膝行在地上跪退几步后,邵质才爬起来,一路退到殿外方敢转身离开。 直等到邵质的身影已完全被夜色吞沒,朱元璋才恍然哎呀一声,蹙起眉头嘀咕一句‘竟忘了。’ 守在近前的宝祥只在脑子裡略作思忖,便马上接话道。 “皇爷可是想问那邵御史道明小大师的近况。” “嗯。” “也怪奴婢混账,忙忘了头,竟然未来得及和皇爷您禀报,今日一早,那道明小大师已经被吏部任命为都察院照磨所照磨了。” “什么?” 朱元璋先是一愣,而后顿时拧眉愠怒:“胡闹!” 让一個十四岁的孩子做官不是胡闹是什么? 想着,朱元璋便出言喝斥道:“是那陈云甫惦记的,還是那邵质投朕所好私自授受的?還有吏部怎么敢下這般公文,全是胡闹!” 朱元璋是越想越恼火,這宝祥连忙解释道。 “皇爷,這事和道明小大师以及邵御史還真沒有什么关系,是太子爷。” “标儿?”朱元璋怒火顿去,只是更加疑惑。 陈云甫做官和朱标有什么关系。 宝祥不敢兜圈子,就把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全给說了出来。 “這些事,吉祥那小崽子当日陪着太子爷去都察院时全都记在心裡呢,回来后就和奴婢說了,不過奴婢想着不過是让尚宫局学着叠個被子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沒和皇爷您說。 却沒想太子爷随口說的话就让詹少保记在了心裡,還专门去到吏部尚书李部堂那通了气,這才有今日道明大师出任照磨一事。” 解释明白后,宝祥偷瞄了一下朱元璋的脸色,小声试探道:“既然皇爷不喜,那奴婢马上命人去到吏部知会一声?” “不用了。” 朱元璋起身,迈步就走,不過脸上已无了任何恼怒神情,轻松道:“既然是标儿开的口,那就让他做着吧,不過区区一個照磨而已。” 這般态度和初时可谓是天壤之别。 那宝祥跟在身后笑。 可不是嗎,不過就是区区一個照磨而已。 由着朱标乐意,给個经历、御史做做又如何。 “咱這大明朝,早晚都是留给标儿的。” 朱元璋一說起朱标来就一脸的自豪和满意,又看向宝祥,询问道:“对了,标儿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太医院回了话,太子爷现在金体好着呢。” 宝祥一脸带着喜色:“這都是蒙了祖宗的洪福庇佑,太子爷金体康泰,那就是国家社稷的福气,奴婢给皇爷道喜。” “好好好。” 一直脸上都個小模样的朱元璋总算是乐了出来,连道了几声好。 “标儿的身体既然无虞,那過些日子咱就搬,把這东阁還给他。” “奴婢记下了。” 东阁的烛光灭了,邵府裡却挑了灯。 這一夜,邵质再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