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恩如海、威如狱 作者:煌煌华夏 进到东阁内,陈云甫二人自然也见到了坐在下手位的主标,下拜见礼。 “臣邵质(陈云甫)参见吾皇、太子殿下金安。” 朱元璋高坐上手,沒有說免礼的话,而是冲宝祥递了一個眼神,后者明白,下了御阶搬了一個软凳。 “小大师,皇爷赐你座呢。” 陈云甫先是一愣,而后马上顿首谢恩,站起身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邵质,乖乖坐下。 两人同来觐见,但是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這其中的原因都清楚。 邵质只是戴罪立功之人,到现在小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的住,而陈云甫则是因为突破了翁俊博的口,属有功之人,才落得一個赐座。 “說說吧,翁俊博都供出了哪些人。” “是。”陈云甫屁股還沒有焐热就又站起身,微微欠下三分腰說道:“回陛下,具那翁俊博交代,自其洪武十年出任浙江右参议以来,至其洪武十五年被抓,经其手贪墨的粮赋就高达、高达六十万石。” 說到這裡陈云甫微微顿了一下,偷瞄一眼朱元璋的脸色,啥也看不出来就继续禀报。 “在這持续五年的贪墨中,户部左侍郎郭桓授意浙江清吏司郎中耿元亨与翁俊博勾结,同时原都察院右都御史、浙江布政使安然、现任浙江左布政使曹岱亦涉案其中,所有粮赋公文上的布政使司大印都是两人盖的。 另,翁俊博入狱以来,之所以可以持续接收到外界消息、传递消息,均为刑部左侍郎杨汝贤替其运作。” 汇报完,陈云甫将那翁俊博的供词高举過首,宝祥接過来小心翼翼放到朱元璋案首,小声說了一句。 “皇爷息怒。” 朱元璋怒了嗎,怒了。 怒到已经开始微颤,好一阵后才压下来心火,平静道。 “朕,知道了。” 两個中央侍郎、两任浙江布政使,全烂掉了,朱元璋的心啊,此时可谓是拔凉拔凉的。 這种心痛,甚至要比损失了六十万石粮赋還要更甚。 “這次你立了功,想要什么封赏。” 朱元璋不想让自己的愤怒在臣子面前表现出来,更不想当众失态,所以他岔开话题,转而问陈云甫想要什么奖励。 后者哪裡好意思开口,故而言道:“翁俊博一案之所以能够告破,全仰赖陛下运筹,如不然浙江不把翁俊博家人送来,翁俊博又怎么会开口呢,臣不過是区区一文书,行本分之事,尽本分之责而已,還是邵侍郎审的好,让那翁俊博心服口服具实坦白。” 跪在地上的邵质心裡热乎啊,鼻子一烫差点哭出来。 好孩子,就冲這殿前求情的君子风范,你這姑爷我认定了。 朱元璋也沒想到,這個时候了陈云甫還能想着让功。 這破的可是国朝眼下第一大案,多大功绩。 陈云甫认下来,二十岁之前绝对能干到御史级。 将来调动升迁人生可谓一片光明。 “既然你不要,那這份功,朕就不给了。” 朱元璋說完,俯视着陈云甫,发现后者并无不舍懊悔的表情,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心裡不禁更添三分赞许。 陈云甫确实是松了口气,這份功他拿不到也就意味着邵质活下来了。 而朱元璋心裡想的则是:這孩子,属实是個好苗子。 一念至此,朱元璋便对宝祥說道:“着北镇抚司立刻将郭桓、杨汝贤二人下入诏狱严加审讯,此二人一案,你亲自来做主审官。” 宝祥刚打算应下,突又见朱元璋点了陈云甫的名字。 “你也去吧,做宝祥的副手,陪审二人。” 做宝祥的副手,陪审郭桓、杨汝贤? 什么叫惊喜。 什么叫她妈的惊喜! 這便是了。 不提杨汝贤、郭桓两人可能会咬出哪些更大的人物,只說這两人目前的级别,這便是远超翁俊博的政治大案。 虽然陈云甫只是副手,陪审官,但是谁都知道,這不還是主审嗎。 宝祥是御前司总管太监,他每天基本都要陪在朱元璋御前,能有多少功夫去办案。 再者說,就算案子破了,功劳也都是陈云甫的。 宝祥,毕竟是個太监,還是到顶的太监,要功劳有什么用? 他都是御前司总管太监了,连毛骧都归他管,還能往哪裡升。 总也不能封個公侯。 這是明初,不是魏忠贤的明末九千岁。 所以,這就是天赐的恩荣。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让陈云甫做主审官,這就看出朱元璋对陈云甫的喜爱和照顾。 功劳可以给你,风头就不要出了。 毕竟年岁還小,低调点好。 陈云甫激动的不知道该說什么,朱元璋的用心一点即透,他心裡和明镜一样,满心对朱元璋的只有感恩。 如今的朱元璋与他而言,可谓是知遇之恩、提携之恩、照拂之恩。 加上古代君父与臣子天然就存在的‘养育’之恩,說是再生父母都不为過。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臣一定尽心尽力,将此案办好、办全!” “嗯,你退下吧。” 朱元璋颔首,示意陈云甫可以离开了,后者乖巧起身就要告退,猛想到還有那翁俊博一家子呢,又顿足,开口道。 “陛下,臣、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 朱元璋对陈云甫還是满意的,所以语气比较温和,让那一直跪在地上的邵质心裡全是羡慕。 陛下,俺老邵腿都快跪麻了。 “臣想替翁俊博求個情。” 陈云甫硬着头皮說道:“翁俊博其罪该死,但他毕竟在這件事上......” “翁俊博必须死。” 朱元璋打断了陈云甫的话头,用不容商榷的语气。 這下陈云甫也不好继续求情,退而求其次的說道:“是,那翁俊博一家,可否求陛下施恩。” 对翁俊博,陈云甫能开這個口提出求情的话,已算是仁至义尽,本身陈云甫也沒想過能救下翁俊博。 不過对翁俊博的三族亲眷,既然许了翁俊博,陈云甫当然要践诺。 朱元璋沒给出明确的回应杀与不杀,而是說了這么一番话。 “翁俊博一家是被曹岱藏起来的对吧。” “是。” “曹岱为什么要把人交出来。” 陈云甫老实道:“因为曹岱认为翁俊博已经死了,觉得再留着翁俊博家人沒有什么意义,所以交了出来。” 朱元璋又言道:“那他也可以直接杀了,就地掩埋,谁又知道呢。” “這不是陛下的圣旨在嗎。”陈云甫笑着想捧一句,可旋即自己就愣住了。 圣旨、圣旨! 果然,就听朱元璋冷哼一声。 “那是因为,朕要杀的人,只有朕能杀!” “曹岱交人,是因为他们相信朕的圣旨,相信翁俊博已经死了。” “现在你求朕放翁俊博三族一條活路,那你把圣旨,当成什么了!” 东阁内,朱元璋的气势瞬间拉满,压得陈云甫满头大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邵质身边。 此可谓天恩似海,天威如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