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朱标的感慨 作者:煌煌华夏 在李善长的盛情相邀下,朱标還是留下吃了一顿晚膳,席间,李善长再也沒有提過任何有关北伐的事,和朱标聊得都是些家长裡短,說最多的,還是当年他刚刚出任太子太师时和朱标之间的师生旧事。 “時間一晃過的可是真快,太子殿下如今已经颇具人君风采,朝野内外、文武百官哪個对太子殿下不是交口称赞、钦佩敬服。” 李善长聊着往事,话语间满是一個老人对自己徒弟能够成才的自豪之情,這种话說进朱标耳朵裡,又如何不让后者亦是心有戚戚。 “都是太师教的好,我一直不敢忘记太师多年来谆谆教诲的恩情。” 朱标举起酒杯,由衷道:“我敬您。” “岂敢岂敢,折煞老夫了。”李善长嘴裡說着,還是端起酒杯和朱标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畅快不已。 放下酒杯,李善长又言道:“老夫此生最骄傲的事,不是随陛下南征北战,开朝立国,也不是做了這韩国公,混了個所谓开国六国公之首的虚名。 最让老夫骄傲引为一生幸事的,是蒙皇恩能做太子殿下的老师,得有此幸,老夫已是死而无憾了。” 這李善长,感情牌打的可是真好。 陈云甫看了一眼朱标,果然发现后者已是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再让李善长說几句估计都能哭出来。 要么說人家当太师呢。 一顿饭吃的陈云甫是获益颇多,只是听李善长說话,便不虚此行,多的不敢說,就李善长的能力哪怕放到后现代,熟悉一下现代化,做個部委级的干部也绝对游刃有余。 只有那邓镇還一肚子的不忿,搞不明白李善长为什么要拦着朱标不举荐自己做北伐主帅。 這位申国公终究還是嫩了些。 用完晚膳,朱标才起身告辞,邓镇和李祺把朱标送到府外,自己就留了下来。 朱标和陈云甫心裡都明白,估计是找李善长取经去了。 也不多言,二人就上了车。 “吉祥,先送云甫回去吧。” 朱标闭上眼睛,满脸感怀的交代道。 看来他還沉浸在之前和李善长的叙旧当中。 “殿下,還是先去您那吧,等到了您那,下官再麻烦马倌送一程便是。” 陈云甫哪裡愿意,一個劲的推辞,不過胳膊拧不過大腿,朱标开了金口,吉祥自然是照做。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驶入裡仁街,稳稳停在了陈云甫的家门口。 “殿下、大学士,咱们到了。” 陈云甫起身打算告辞,就见朱标竟然也站了起来。 “走,孤也去看看。” 前者顿时傻眼,忙言道:“殿下,入夜了,为安全记,您還是回东宫吧。” “怎么,云甫你這家裡還是龙潭虎穴不成?”朱标打趣了一句:“亦或者,府上藏了娇娥美姬?” “沒沒沒。”陈云甫连连摆手,让开身位言道:“既如此,殿下請。” 朱标一马当先走出车厢,也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奔着府门就去,门房走出来拦了一句:“来者何人?” 夜幕漆黑,他也是沒看到朱标身后的陈云甫,所以才例行公事问了一句。 “大胆!”吉祥可不惯着,张口就是喝斥:“太子爷当面,還不快开中门。” 可怜的门房做梦也沒想到自己拦的是朱标,他也沒见過朱标,闻听此话吓得不知道是先跪還是先去开门,好在這时候陈云甫追過来說了一句:“快去开门。” 门房這才六神有主。 陈云甫冲朱标作揖:“下仆不识太子尊颜,失礼之处下官告罪。” “多大点事。” 府门一开,朱标就把住陈云甫的手腕跨门而入,之前那门房,此刻就跪在门旁瑟瑟发抖。 “起来吧,不知者不为罪。” 门房哪裡還有力气起身,他现在就觉得哪都不如地上舒服,要是可以,他都恨不得一头晕死在地上才好呢。 這家伙吓的。 “嗬,云甫,你家挺大的啊。” 足足走了两进院子才到后宅,朱标便感慨了一句,陈云甫连忙說道:“下官這宅子是前吏部侍郎闫逆文的家,闫文坐胡逆惟庸案抄斩,這宅子就被陛下赐给了下官。” “孤知道父皇赐你宅子的事,只是沒想到赐的是這裡。” 朱标走进了书房,陈云甫忙請其上座,添茶倒水。 不過朱标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当吉祥掌了灯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书房背墙上高挂的一副大明堪舆图。 “孤到访過诸国公、文武重臣的府邸,他们书房裡挂的都是字画,云甫怎得挂我大明的堪舆图啊。” 這书房裡挂地圖完全是陈云甫前世养成的习惯。 办公室裡基本配置就是三幅地圖。 所处地方的省市区域地圖、国家地圖、世界地圖。 這来到大明习惯也沒有改,還是习惯性的挂了一副地圖。 “臣每每观此图,看我大明锦绣山河,心中都会豪情万丈、热血澎湃,思及想及,都是如何才能为我大明建立功业,想着的,是将满腔心血都撒在這片土地上。” 陈云甫毫无作伪之心,双眼满是深情的看着眼前的地圖,挚挚诚诚道:“下官生于這片土地、长于這片土地,日后亦是葬于此,最大心愿便是在活着的时候,为這片土地留下些什么。” 朱标点了点头,沒有說话,而是和陈云甫一样,看向這幅地圖,良久后才說道。 “是啊,咱们总得为這片土地留下些什么,云甫,你知道父皇为何如此器重于你,擢你东阁大学士嗎。” 陈云甫闻声一愣,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只当是国朝官员为之一空,有缺额而已。 “父皇說的原话是‘這小子和标儿你一样,充满了理想’。”朱标转身一笑:“父皇說孤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過于理想,总自以为是,可孤心裡知道,父皇曾经也是這样。 当年父皇刚投奔滁阳王(郭子兴)的时候,只是一個帐前听调,就已经认定自己可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那时候,魏国公、信国公哪一個不笑话父皇痴人說梦、异想天开,但父皇的理想终究不還是靠他的双手实现了嗎。 沒有父皇最初的理想,哪還有今朝,不去做又怎么知道做不做的成呢。 孤知道,孤知道父皇想做的是什么,他想给孤留下一個铁桶一般的江山,留下一根祛除所有倒刺的荆條。 但孤還是无法接受父皇正在做的事情,难道這天下所有的事,都要靠杀戮才能解决嗎。” 陈云甫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說什么,只能听朱标继续言道。 “云甫,你說孤是選擇做一個父皇那样杀伐果断的帝王,還是做一個仁君呢。” 這個問題,朱标注定在陈云甫這裡得不到答案,亦或者說,答案早就在他心裡。 “母后仙逝之时,孤痛的撕心裂肺,呕血数日,父皇杀的每一個人又何尝沒有家人如孤一般撕心裂肺呢。 有的人该死、有的人无辜,无辜枉死者其家人之悲痛,孤感同身受,所以孤不支持父皇杀人,郭桓案案发后,孤去劝父皇不要株连家族,父皇则說‘其所贪墨,家眷同享,自当并罪之’。 孤对言‘如友设宴請儿赴之,宴资来于杀越,儿食此宴亦为杀人同犯乎’? 父皇不语离开,孤实劝不动啊。” 幽幽叹息一声,朱标不在多言,在陈云甫這书房内扫视一圈后,转身离开。 “或许将来有一日,也该轮到你劝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