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可對於羣臣來說,喫什麼並不重要,能進入正殿享宴,就已經是地位和恩寵的代表。
一般宮宴時,百官按品級分席,四品及上坐殿內,五品及下坐殿外,從飯菜到酒水的等級差別不說,能不能“得見天顏”、“聆聽聖訓”,對於下級官員們來說,都是莫大榮耀。
若是能得聖上幾句嘉許,賜酒賞菜,簡直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恨不能立刻就以身報國,以表忠心。
尤其今日還是慶功宴,弘治帝繼位以來,重開經筵,勤理政務,大開言路,可依然沒能扭轉邊軍弱勢的局面,甚至河套一帶被韃靼佔據,屢屢侵犯邊城,明軍難有勝績,好容易有這麼一次“大捷”,還是跟自家小太子有關,當然要大舉慶賀,嘉獎功臣,君臣同樂。
弘治帝也難得喝這麼些酒,他身子弱,太醫平日根本不讓他飲酒,也就是今日高興了,才喝了兩三杯,就已經頭重腳輕,暈乎乎地讓李廣扶着回去休息。
反正他離開了,也不耽誤朝臣們宴飲,該表彰的表彰了,該賞的賞了,沒有他在場,或許大家更輕鬆。
只是……“照兒,父皇也要給你一個獎勵,大大的獎勵!”
弘治帝迷迷糊糊地抓着李廣的手,朝半空裏揮舞了幾下,最後摘下了自己的翼善冠,如釋重負地說道:“你快點長大啊,這帽子得交給你戴了,父皇……好累……好辛苦……”
李廣聽得心驚膽戰,連忙將他扶到牀上躺下,勸道:“陛下……陛下春秋正盛,太子年紀還小,還需要陛下教導啊!”
弘治帝呵呵一笑,“太子啊……他比朕強……是個聰明的……不像朕……”
他又嘟噥了幾句,便沉沉睡去,哪裏還管自己幾句醉話,會給別人造成怎樣的影響。
李廣走出寢宮,躡手躡腳地關上宮門,神思恍惚,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個熟悉的聲音,驚得他手一抖,手裏拿着的東西就被人搶了過去。
“李公公這是要去哪兒?”張鶴齡抓着手中的翼善冠,拿起來在自己的頭上比劃了一下,“我戴着如何?”
“大膽!”斜刺裏衝出一人來,正是弘治帝的貼身內監何鼎,“這是陛下冠帶,壽寧侯莫要忘了君臣之禮!”
張鶴齡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旁人,將翼善冠還給了李廣,訕訕道:“本候方纔在殿前多喝了幾杯酒,一時酒意上頭,冒失了,莫怪莫怪!”
李廣也跟着解釋:“陛下也有些醉了,方纔更衣時不慎摔落了翼善冠,我正準備拿去讓巾帽局的人看看……壽寧侯若是醉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何鼎看看他手中翼善冠,又看看張鶴齡,面色暗沉,低聲說道:“陛下對皇后娘娘和壽寧侯素來恩寵有加,還望壽寧侯謹記本分,莫要逾距纔好。”
“那是那是,方纔本候一時失態,以後定然不會再犯。”張鶴齡連連道歉,看着何鼎離開後,方纔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麼東西,敢在本候面前吆五喝六的,若有機會,看本候不弄死這狗眼看人的奴才!”
李廣乾咳了兩聲,低聲問道:“壽寧侯……小聲點,陛下方纔休息……”
“知道了!”張鶴齡斜乜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道:“別忘了是誰給你的天書,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說好了這會兒沒人……何鼎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侯爺不必擔心。”李廣急忙解釋道:“何鼎只是意外。我本來讓他在尚膳監那邊盯着,沒想到他會突然回來。陛下既已歇下,何鼎在此守着,必不會再出來……”
“不出來就好。”張鶴齡惡狠狠地說道:“一個內臣也敢對本候如此無禮。若是再敢壞本候的事,本候便是殺了他,皇上也不會怪罪於我。”
李廣賠笑了幾句,總算將他哄走,只是手中翼善冠的帽翅,徹底被捏得變形,就算先前沒摔壞,現在也真的“壞”了。
以往這種損壞的衣冠都直接送去巾帽局收存,哪怕有一點髒污損壞都不會再給皇帝戴上。
可弘治帝躬行節儉,就先從自己的衣食住行開始,衣冠稍有損壞的,只能修補,不能換新,就斷了不少人的財路。
李廣靠着符籙祈福立功,得了弘治帝的信任,卻沒少跟張氏兄弟勾結,一個在外賣官,一個矯旨授官,哪怕有人上奏彈劾,弘治帝性子寬和耳根子軟,有李廣和皇后在側,頂多訓斥幾句也就過了。
如此更是養大了他們的心,從一開始的小打小鬧,到如今橫行無忌,只要弘治帝在位一日,他們就誰也不怕。
可弘治帝若是不在了呢?李廣打了個哆嗦,朝北面的萬歲山方向看去。
若是那天書上的陣法當真有效,玄武延年,毓秀益壽,只要保住皇上,那他就能保住現在所有的榮華富貴。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皇上盡忠……李廣拼命在心底爲自己開脫,可方纔張鶴齡那陰惻惻的眼神,和先前讓他調開宮中內監侍衛之事,都讓他心底蒙上了一層陰影。
弘治帝的酒是他換的,換了安眠養神的藥酒,並無害處,只會讓他睡得更沉。
可調走內監侍衛……張氏兄弟也都是靠皇后得勢,皇后一家榮耀全繫於皇帝之身,他們應該不會對皇上不利的,應該不會的,不會的……
李廣神思不定地走出乾清宮,乾脆還是找了個小太監去巾帽局跑腿送翼善冠,自己轉身回去。無論如何,他得守在皇上身邊,一切無事最好,若是有事……他也能戴罪立功,啊呸,護主盡忠!
只是他纔剛走進乾清宮,就被兩個面生的錦衣衛橫戈攔住。
“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乾清宮!”
李廣大喫一驚,太子?小太子才幾歲,怎會突然封了乾清宮?皇上現在還昏睡不起,難不成有人假借太子之名謀反?!
“大膽,我方纔侍奉陛下,尚未聞太子殿下在此,你們是何人指使,膽敢在乾清宮作亂?羽林衛何在?還不將這些亂黨拿下!”
“別賊喊捉賊了,在孤看來,你纔是亂黨!”一個稚嫩而清脆的聲音從宮中傳來,聲音明明不大,卻猶如驚雷般響徹在李廣耳畔。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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