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前孝子(三) 作者:雁九 手机閱讀 快速导航 分類频道 作者:雁九书名:类别:歷史穿越更新時間:16/08/0400:10:56字数:9048 沈举人讪讪道:“家中有孙氏大事,老安人那裡人来人往,不宜修养,便将瑞哥儿挪出来。” 這话他說的有些心虚,毕竟沈瑞才九岁,又值丧母之痛,正需长辈呵护怜爱。可他总不能实话实說,否则的话众人听了沈瑞因不敬庶母与兄长被自己责罚禁足,不会觉得自己是“爱之深,责之切”,說不定要误会自己宠妾灭嫡,连带着郑氏与郑瑾也要被外头误解。 只是這院子也太破旧了些,老安人安排哪裡不好,怎么将人安置在這裡,僻静是僻静,可這么简陋,族亲不知内情,难免有误解。 看着眼前此景,连带着宗房大老爷脸色都有些难看。且不說沈瑾名分如何定,沈瑞都是原配所出嫡子,就算从祖母身边挪出来“静养”,也不当是在這狭窄简陋的小跨院。 厢房裡的人听了外头动静,挑了帘子出来,见到沈举人,忙屈膝道:“老爷。” 众人停下脚步望去,见是個五十来岁的婆子,枯瘦的容长脸,眉间深深地川字纹,面相带了几分愁苦,說话之间带了几分战战兢兢。 沈举人皱眉喝道:“你在這裡,瑞哥儿跟前谁服侍?” 那婆子正是王妈妈,吓得一下跪倒,颤声道:“二哥這两日爱静,不肯留人在跟前服侍。”如此一来,露出身后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婢,不過十来岁年纪,也扑通一下跟着那婆子跪倒,哆哆嗦嗦的,唬得不行。 這正是王妈妈与柳芽,方才王妈妈先一步回了院子,结果连带着柳芽一起,被沈瑞撵到厢房。虽不知沈瑞作甚如此安排,可众人到来在即,王妈妈便看了沈瑞几眼,拉着柳芽下午去。不想来的不仅是自家老爷,還有這么多族中太爷、老爷们。 看着依旧沒动静的北屋,還有眼前這一老一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四房现下虽只是举人宅邸,可因家资富足,也是仆婢成全,可瞧着眼下模样,一個九岁的病孩子,只安排了這一老一小照看,委实有些說不過去。 都說四房老安人将這個嫡孙视为眼珠子,溺爱的不行,眼下瞧着沈瑞這境遇实在不像,使得大家不由不想起另外一则流言:四房老安人将嫡孙扣在身边养育,不過是为了挟制能干的儿媳妇,真心疼爱的是庶长孙沈瑾。要知道在沈瑞出生前,沈瑾也曾养在四房老安人身边。民间有句老话,“老儿子,大孙子,老两口的命根子”,四房老安人偏疼长孙也并不另外意外。 沈举人心裡有些不自在,瞪了那婆子一眼,移步进了北房。沈理的视线却在王妈妈与柳芽身上转了两圈,方跟着众人进了屋子。 小小的两间屋,并不像其他大屋那样宽敞,不到九尺进深,中间由一個镂空百宝格隔着,分了裡外间。外间一個圆桌,几把方凳,并无其他摆设,百宝格上也只有一個缺了角的石头摆件,灰扑扑的。不仅看着寒酸冷清,而且這屋子连個炭盆都沒有,很是阴冷。 到底是嫡子,沈举人這几日也曾问過,只是料理丧事实在繁忙,又有老安人安排人照看,他還是头一回进這院子。 如今看着,他自己也有些心虚,不禁有些埋怨老安人。這些日子,四房沒了主母,老安人与郑氏便将家务都接了過去,裡裡外外都很是妥当,怎么沈瑞這裡就出了纰漏?莫非是郑氏有不好的心思,蛊惑了老安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冤枉了人,郑氏性情柔弱,并不爱生事,而凭着老安人对孙子的宠溺,孙子身边的事从不假手于人,就是郑氏坏心也使不上力。 沈理看着這冷冷清清的屋子,不由打了個冷颤。虽說经過昨天的事,早就想着沈瑞处境艰难,之前用话挤兑沈举人,也不過是怕沈举人阻拦不让见沈瑞,想要眼见为实,并沒有真的疑心沈举人会狠心害了自己的嫡子,可如今却是拿不准。 裡屋终于有了动静,沈举人怕裡面再有什么不妥当,不敢再带人进去,皱眉喝道:“小畜生,长辈们来看你,還不快滚出来!” 裡屋的沈瑞,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从被子裡出来,身上竟然是不着寸缕。他方才强硬地将王妈妈与柳芽撵出去,正是为了脱衣裳。要是留着王妈妈,要是拦着,也沒時間拉扯。 明教正是礼教大盛的时代,沈瑞哪裡肯让自己背一個“不知礼”的名声。生母孝期不着孝衣不說,還穿着丝绸锦缎。只要穿着那身衣服,走到族人面前,他就說不清。過后再怎么解释,他穿着丝缎衣服的画面也印在族人心中留下芥蒂。 若是在后世,一個九岁的孩童,就算行为有差错,大家也只会认为是大人沒教导后,孩童本身无罪。搁在眼下,九岁实不算有早慧的孩子,十来岁参加童子试的不乏其人。 所以他想着在族亲面前露面时,便沒打算穿這身衣服。昨日安排柳芽散话,正是为了引得族亲過问。眼下這般,族亲们能過来自然是好若是族亲们不過来,他已经做好披着幔帐去灵前的打算。 裡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外间众人都望向裡屋门口,不由睁大了眼睛。 沈瑞,就這样出现在众族亲面前。到底不是真的九岁孩童,早已生羞耻心,沈瑞的胳膊垂前,将“小沈瑞”遮着严实,并未写了春光。 可即便是這样,這赤身**的,端是有辱斯文。 沈举人脖子上青筋蹦起,怒斥道:“作甚鬼样子,成何体统!” 沈瑞颤颤悠悠,扶着百宝格,很是吃力地走了出来。這倒不是作伪,饿了三日,昨晚又熬了一夜,方才又快走几步,他眼前一阵一阵发花。 走了沒两步,他便双腿发软,就势对着沈举人双膝跪倒,满脸羞惭地低下头,双手扶地,只是并不做辩白,豆大的泪滴,簌簌落下,膝前地面沒一会就湿了一片。 這是真伤心了,却不是为了這狗屁沈举人的慢待,而是想到与前世亲人生离死别,再无相见之日,即便内心裡是個爷们,也不禁泪如泉涌。 虽沒有半点声音,可看着這**裸、一丝不挂跪在众人面前的孩童,众人生出不取笑之意,反而忍不住心裡跟着泛酸,沈理更是红了眼眶。 之前见過沈瑞的,想着那白白嫩嫩趾高气扬的骄气模样,对比现下的憔悴怯怯,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尽是不善。沈瑞屁股上的伤痕還罢了,暂时還沒有被人看见,可半拉胳膊上的青紫淤痕,也分外触目惊心。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這孩子眼下如此孱弱,绝非是一個“病”字能解释得通過的。 四房這是作甚孽,孙氏刚死几日,就這样磋磨她的儿子? 同沈瑞不相熟的族亲,想着之前的传言,什么四房嫡子顽劣任性、孙氏会做人可不会教子之类的,再看眼前這孩子行止是奇怪了些,只透着乖巧可怜,哪裡有半点任性顽劣的模样,对于四房這行事也不禁生疑。 沈理已经看不下去,顾不得在长辈面前,脱下外袍上前蹲下,裹在那孩子身上,扶着其小小肩膀,恨声道:“好瑞哥儿,有委屈尽管說,族中长辈都在,断不会让瑞哥儿受了委屈!” 沈瑞這才抬起头,苍白着小脸,睫毛颤抖着,含着眼泪,从眼前诸人面上一一扫過。沈瑞年岁還鲜少出门交际,即便年节祭祀时,见過不少族亲,可对于孩子来說,印象都差不多。除了身边的沈理,只有五房老太爷与宗房大老爷印象深刻。 沈理是对本主由衷喜爱,每次见到本主时都很亲近。他又带了状元光环,在世人眼中是文曲星下凡,即便本主不爱读书,可对于這位族兄也崇拜的很。 五老太爷家的宅子与四房相邻,见的次数最多不說,每每见到沈瑞都是一番严厉說教,偏生辈分又高,使得本主犯怵。现下想想,這老爷子面上严厉,可忠言逆耳,却是真心为沈瑞好的。 至于宗房大老爷,执掌族务多年,对于小小本主的本主来說,是了不得大人物。 原本对四房家务事想要旁观的几位族老,都這崇敬信赖的注视下,都不禁直了直腰身,想要四房要是不公,当然要管上一管,否则這世上還有沒有公道。就是宗房大老爷,也暗暗摇头,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带了几分不赞同。 又因這孩子容貌清秀肖母,众人想起孙氏生前的行事品格,对這孩子不禁又生出几分好感。 沈举人的心裡则是火烧火燎的,原本对儿子的愧疚,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就只剩下羞恼,恨铁不成钢道:“小畜生,作甚不肯去给你娘守孝?做這样子?谁短了你的穿戴不成?” 沈瑞从沈理臂弯中起身,颤悠悠地转向沈举人,再次要跪下,道:“孩儿孩儿沒脸去娘灵前”却是身子一趔趄,并沒有跪下去,而是歪倒在一旁,露出一條大腿,還有半拉屁股,上面青红交错的伤痕,明晃晃地露在众人面前。 返回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