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与人为善(五) 作者:雁九 沈琴被揭破,“哈哈”笑了两声不說话了。 沈宝对沈瑞道:“之前還沒来得及给瑞哥道喜呢,瑞哥真厉害,去年就過了童子试,我与琴二哥两個今年也参加院试,不過都不在榜上。族兄弟当中,今年只有全三哥一個在榜单上……” 他虽這样說着,面上并无多少沮丧。 南直隶读书人多,科举本就不容易,即便是闻名远近的才子大儒也有落第的时候,他们族兄弟年纪在這裡,落第一次两次实不算什么。 “也是靠运气。真能院试下场的,都是肚子裡有墨水的,剩下的就看运气了……珏哥今年预备的足足的,无奈考官出的几個偏题,也只能等下一科。”沈瑞道。 沈宝点头道:“全三哥也這样說。幸好全三哥今年运道不错,顺顺利利地過了院试……” 听他们提及科举,沈琴忍不住道:“要說运气,谁能比得上沈琰、沈呢?再也想不到,那兄弟两個如今一個已经是举人老爷,一個是秀才……前年乡试时,族叔、族兄们下场的有五、六個,结果颗粒无收,反而沈琰风风光光名列榜上……十九岁中举人,在哪裡论起来都是少年得意。還有沈,去年過了童子试,才十六,要是回松江来,亦是炙手可热。也就是二房大伯如今位高权重,族老们都不敢生事,念叨着让他们归宗的可不是一個两個……” 沈宝白了沈琴一眼道:“眼前瑞哥在,琴二哥犯得着去羡慕旁人?瑞哥去年才十四” 沈琴直直地看了沈瑞一会儿,叹道:“要不是宝哥提起,我又忘了這個。瑞哥如今看着都比我高了,站在這裡說是十七、八也有人信,還真是忘了他的岁数。” 沈瑞闻言,不由失笑,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這是长得有点着急? 沈琴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說的长相,就是這個气度。前年回来时,差距還不那么大,如今两年沒见,瑞哥身上半点孩气儿都沒有了……” 沈宝道:“瑞哥已经有了功名,還取了字,本就不是孩子了” 几人正說着话,就见一人走了近前。 是沈瑾来了。 眼前留下這几個都是同沈瑞亲近的,自然就瞧着沈瑾不顺眼。 不過沈瑾年纪在這裡,到底是族兄,大家還是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不情不愿地起身打招呼:“瑾大哥” 沈瑞也随着众人起身。 沈瑾对众人点点头,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我有事寻瑞哥,扰了你们說话了……” 无人应答,场面上有些冷场。 沈瑾神色有些黯然,看了沈瑞一眼。 沈瑞对众人道:“各位族兄、族弟先聊着,我与瑾大哥出去转转。” 众人自然无异议,沈瑞就随沈瑾踱步出来。 “族长太爷丧事即了,還要一直在宗房那边住么?眼看就要中秋节?”沈瑾直接问道。 沈瑞摇头道:“想去鸿大婶子那边住几日,明日就去同宗房大老爷說,等到了中秋节后,就与全三哥一道北上。” 沈瑾犹豫了一下:“母亲那裡祭奠?” “正也要寻瑾大哥說此事,想要安排在中秋节前。”沈瑞道。 沈瑾点头道:“瑞二弟定下了日子就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陪瑞二弟同去 沈瑾虽有心想要接沈瑞回四房团聚两日,可想到张老安人,就只能将心思歇下。 五房与四房毗邻而居,等沈瑞去了五房,他想要探望也便宜些。 沈瑞也想到张老安人,道:“瞧着老安人身边是离不开人的,瑾大哥明年却需往南京应乡试,倒是如何安置?” 虽說四房仆从不少,可也沒有撇下瘫痪的祖母独自赴考的道理,那样是传出去,沈瑾的德行就要受质疑。 沈瑾苦笑道:“我曾与父亲去信问過此事,父亲說到时自有安排,却沒了下文。如今還有一年功夫,我也不好追问的太急。” 看着沈瑾面带乏色,想着他的处境,沈瑞道:“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乡试,其他的都可以靠后。要是为旁的分了心,耽搁了考试,反而得不偿失。” 不管四房长辈怎么折腾,還是让沈瑾先得了功名吧那样不管他们怎么折腾,也有沈瑾在前头顶着。否则瞧着沈瑾的精神状态,再磋磨几年灵气也被散了差不多了。 這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另一种演绎,說到底還是因沈瑞怕麻烦的私 可是落到沈瑾耳中,就满是关切。 沈瑾满心感激,忙不迭点头道:“嗯,我也是這样想的,定不会在乡试上分心……我還盼着早日进京……” 接下来,就是未尽之语。 进京,可以与郑氏母子团聚,可以与沈瑞兄弟相缘,可以从张老安人无休止的抱怨与辱骂中托身。 只要一想想,沈瑾就充满了希望。 不远处,沈琴拉着沈宝,正留神沈瑞這边。 他是看不惯沈瑾,生怕沈瑞受欺负,才拉了沈宝跟過来,正听到兄弟两個的对话。 眼见這兄弟两個打不起来,沈琴反而觉得沒意思起来,拉着沈宝离开。 沈琴低声道:“還是瑞哥厚道,這样的人,何苦为他着想?” 沈宝說了句公道话:“当年的事,瑾大哥又做不得主,不過随波逐流罢了,已经吃了苦头。”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沈瑾如今虽是得了嫡母遗产,又成了记名嫡子,可族人谁不晓得他的出身底细。即便早先有觉得他虽是庶出却也读书争气的,现下也多半会觉得他当年是心裡藏奸。 看似“名利双收”,却是“海市蜃楼”,否则也不会在說亲时被人挑剔。 沈琴嗤了一声道:“這才是老天有眼……要是让他风风光光的,那還往哪裡說理去?如今一副无辜模样,就真的无辜了?要是我是瑞哥,才不会這样厚道劝他科举为重,說不得要日日诅咒他永远落第不如意方好。” 沈宝忙道:“人人都有苦衷,說起来都不容易,瑞哥都不恼了,琴二哥跟着白生气作甚?瑞哥如今在京中,不比在四房强的多?既是如此,還追究過往也沒意思。” “還是善恶有报的好,要不然這老天爷是叫咱们做好人,還是做恶人呢?”沈琴轻哼道:“做了恶人,咱们心裡不落忍;去做好人,又怕好人沒好报,可不是为难人?沈瑾這样的,還有三房大伯那样的,都是嚼着亲人的骨血,還喊冤道无辜呢……” 沈宝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旁人是旁人,我們行事,還是且凭良心吧… 一夜无话,次日众人随着送殡大队伍回了城,方各自散去。 沈、沈全兄弟沒有离开,随着沈瑞、沈珏到了宗房,与宗房大老爷禀明了来意,要接沈瑞、沈珏過去小住。 沈瑞已经先一步随宗房大老爷說了,宗房大老爷倒是沒有拦着,不只是沈瑞這边,還有沈珏那裡。 宗房上下操持完族长太爷丧事,就是漫长的守孝期。沈瑞与沈珏继续在這裡,多少会有些不便宜。 五房不是外人,真要论起亲近来,沈瑞与那边更亲近一层;至于沈珏,毕竟已经出继,族长太爷后事完了,也当随堂兄沈瑞准备回京事宜,继续留在宗房守孝就說不過去了。 “太爷给珏哥留了念想,今日就搬過去吧……”宗房大老爷从贴身口袋裡拿出一串钥匙,看了精神恍惚的沈珏一眼,递给沈瑞道:“瑞哥是哥哥,就劳烦瑞哥帮忙收一下。” 本就有“长者赐、不可辞”的话,更不要說眼下還是族长太爷“遗赠”,沈瑞自然是双手接過。 宗房二老爷与三哥、四哥都在,沈械与沈也在座。 眼见着沈瑞接了钥匙,三哥、四哥就有些着急,那不是一枚钥匙,是一串钥匙,一個钥匙一口箱子,也足有五、六口箱子了。 都是孙子,恁地不公平?除了长孙沈械得了两口箱子遗赠之外,其他人不過一人一口箱子罢了,作甚到了沈珏這裡就翻了几倍? 不等四哥看着三哥,三哥刚想起身,却被宗房二老爷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看着那一串钥匙,沈械不由蹙眉,沈神色也有些僵硬。 即便是至亲骨肉,可财帛动人心。 宗房产业是不菲,可大头是祭田、祭产,只传宗子一脉,二老爷当年分家出去,不過得了两個庄子一個铺子,日子過的不過是中等人家;同理,即便长房以后分家,能落到沈手中的产业也有限。 他们盯着族长太爷的馈赠,一部分是因钱财,一部分则是因心底那点不平 二老爷想的是,自己是太爷的亲儿子,自家孙子是太爷的亲孙子,即便太爷偏心长房,可也当想着二房生活不易,贴补一二才是。 沈则是因這些年都是他在父祖身边,打理庶务,侍奉尊亲,即便不求亲长们偏爱,也当与长孙、幼孙一视同仁。 沈瑞握着钥匙,自是察觉出堂上暗潮涌动。 不過既是族长太爷指明给沈珏的东西,那就是沈珏的,就算宗房這边再有人不平,也别想夺了回去。 這会儿功夫,宗房大老爷已经吩咐人抬了箱子過来,都是三尺长、两尺宽、两尺高的花梨木箱子,足有六口。看着都是有年份的,清一色黄铜大锁。 沈珏却瞧着也不瞧箱子那边,只呆呆地看着宗房大老爷,木然表情满是渴望不及的孺慕。 看着這样的小儿子,宗房大老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他不是糊涂蛋,为了族长太爷的“遗赠”生出的闲言碎语,他也知晓的清清楚楚。他既恨二老爷与子侄们的短视,又心疼幼子。 要是幼子沒有出继,即便族长太爷偏心孙子,将全部私房都赠给沈珏,旁人也說不出什么来;如今能被亲人骨肉挑剔,不過被抓着“名不正、言不顺”六字罢了。 可叹,二房嗣亲长辈,尚且顾念骨肉生恩,并不拦着沈珏与這边走动亲近;宗房這边,未来几口不知到底装了何物的箱子,就生生将亲骨肉当成外人。 宗房大老爷心中又气又恼,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为了猜疑骨肉就此生嫌隙 因此,宗房大老爷便道:“瑞哥,开了箱子吧,让我們這些儿孙也再见见太爷留下的念想……” 宗房二老爷、三哥、四哥等人,闻言都齐刷刷望向沈瑞。 沈瑞不由皱眉,并沒有应答,而是望向沈珏。即便他年小辈低,可钥匙如今既在他手中,要是沈珏不愿意,也沒人能在他面前开了箱子。 沈珏后知后觉,终于留意到客厅上的几口箱子。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走到箱子跟前,摩挲着,喃喃道:“這……這是太爷西屋裡的箱子……” 他打小就养在族长太爷院子裡,对于祖父房裡的物件自是相熟。 三哥、四哥闻言,眼睛不由发亮,又带了几分踌躇? 既是太爷屋子裡的箱子,装的指定是好东西,难道真的要便宜沈珏? 沈袖口裡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心中无法平静。宗房沈械出仕,致仕前都不会回松江,宗房未来接任族长一脉的,未必是沈械,說不得反而是他沈。 族长太爷是真的老糊涂了么?竟看不到這点,一心只顾念出继的幼孙? 身为长房次子,家产捞不着多少,连浮财长辈们也沒想起自己? 宗房产业以后既是沈械的,那他沈劳苦劳累十来年算甚么?难道真要跟三房沈涌几個似的,为长房卖命半辈子,最后几乎净身出户? 沈珏眼泪已经止不住,簌簌落下,跪在一口箱子面前,摸着上面的锁。 宗房大老爷心疼的不行,见沈瑞沒反应,忙咳了一声道:“瑞哥,钥匙? 沈珏闻言,也望了過来。 沈瑞虽不喜堂上宗房诸位這种“临检”的气氛,可见了宗房大老爷两次开口,還是上前将钥匙递给沈珏。 即便宗房其他人看沈珏不善,可宗房大老爷這亲老子总不至于坑儿子。 沈珏接過钥匙,因過于激动,手哆嗦着,对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第一口箱子的钥匙。 即便面上故作镇定,可宗房各人還是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就是旁观的沈琦、沈全兄弟两個,也是满心好奇地望向箱子。 看着箱子裡的东西,沈珏却一下子匍匐在箱子上,哽咽道:“太爷,太爷 沈瑞因方才過来递钥匙,站在两步外,看着真切,不由怔住…… 閱讀提示: 如果对小說列表作品內容有意见,建议发送邮件或站内消息告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