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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进省城

作者:未知
天未亮,洪山村即是燃起了炊烟。 隔壁屋子裡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還有几声锅瓦瓢盆的轻响,林延潮从睡梦中醒来,心知是隔壁三婶,给种田的男人下厨做饭。 闽地接近南回归线,日头很毒辣,就算八月马上入秋的天气,中午也能将人晒脱一层皮的。所以种田的汉子,一般是五点钟就下田,干到*点钟,最多十点,就要返回家裡,吃個晌午饭,睡個回笼觉,下午四点多时乘着太阳落山前,再干一程。 千百年来村裡的百姓都是如此干活的,所以隔壁三婶就要四点早起做好饭。 而眼下身为家裡主妇的林浅浅,也必须四点给马上起床下地的三叔做饭。以往大娘在家时都是睡到日晒三杆才起床,林浅浅从九岁起就站到灶前煮早饭了。 林延潮也是起床,浅浅都如此,他也不能赖床。 求学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 要改变眼下处境,进学是晋升正途,另外保护這個家的周全,在自己羽翼未丰时,有個庇护的地方。 谢老虎是眼下最大的威胁,此人旁窥在侧。林延潮心想只有千日做贼的,沒有千日防贼的,這样坐在家裡,等着别人上门,被动挨打的滋味太难受了。自己要琢磨個法子,将谢老虎从裡长位置上拽下马来。 林延潮读书一直读到快晌午的时候,這时外头突然传来声音:“林铺司在家嗎?” “他去铺裡当值了,差大哥有什么见教?”门外大伯在应答道。 林延潮拉长了耳朵,心底猜到莫非杂泛徭役的事,還沒消停。谢总甲又鼓捣了其他什么办法。 “你是他的何人?” “长子。” “也好,這裡也有你的名字,這是县衙的勾票,县尊老爷有令,让你和你爹后天去县衙過堂问话。” “什么勾票?”大伯言语裡满是惊慌。 林延潮听了当下推门而去,但见一名帽沿插着鸟毛,身着箭袖青衣,腰悬佩刀的衙役正站在门口,与自己大伯說话。 大伯听要见知县,腿都颤了,這個年代百姓见官先畏三分,又何况看這样子是惹了官司。 眼下這周知县可是有破家知县之称的,大伯强笑着道:“這位兄弟辛苦了,怎么称呼,可识得黄班头。我可是在他手下的做事,平日都称他阿公的。” “妈的,一個帮役,也配与我攀关系?”大伯被*裸地鄙视了。 “兄弟司传案之事的,必是皂班的,每日能够侍奉县尊老爷的亲随,哪裡是我攀得起的,不過小弟這不是不明白嗎?向差大哥你讨教一二,不知县尊老爷传我何事啊?” 听大伯這么奉承,又悄悄塞了点钱,那衙役的脸色顿时好多了道:“算你会說话,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家犯了事了!村裡裡长递了状子,到县尊大人面前告你们吞了他们家的嫁妆田。” “什么,大娘的嫁妆田?這到底怎么回事?”大伯脸一下子苍白下来。 “你与我分說這些沒用,還是告诉你爹,好好想想后天如何和县尊老爷解释。话反正我是带到了。” 說完這衙役扬长而去。大伯拿着勾票满脸忧虑,一個劲地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去铺裡一趟,将事情告诉爹去。” “大伯何事?”林延潮走了過来。 大伯六神无主地将勾票拿给林延潮道:“你看看摊上事了。” 林延潮将勾票一看,啧啧地道:“這可是知县老爷的官印啊!真稀罕!” 大伯埋怨道:“潮囝,都這时候,你還有這闲情。” 林延潮自信地笑着道:“大伯,你不必担心,我正愁着沒得收拾谢总甲,眼下他既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是自寻死路!” 当天晚上,林高著急急从急递铺赶回家裡。 洪山村的林家裡,点上油灯。灯火微红,照着林高著,大伯,三叔,林延潮的面孔。 林高著对着油灯,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熏得满屋子都是烟味。 三叔先道:“爹,我看谢总甲這一次栽定了。” 众人都是奇怪,一贯沒什么主意的三叔,這次怎么如此有信心? 三叔笑道:“你们听我說来,朝廷不有律法,户婚田土這事﹐不许告官﹐要由本管裡甲老人理断。不经由裡老理断的﹐不问虚实﹐先将告状人杖断六十。這谢老虎找知县老爷申冤,我們就告他沒找两個村老人理断,就找上了衙门,让他先吃六十板子嗎?哈哈!” 三叔自以为庙算成功,一人笑着,一旁却无人附和。 三叔停了下来问道:“我问得不对嗎?” 林高著将口裡的烟,一吐敲着桌子道:“老三,你這是什么主意?谢老虎就是裡长,他家的户婚田土之事,不在此列,可以直接告官,不算越诉之列的。” 大伯也嘲讽三叔道:“谢老虎自己是总甲,這裡面的道道,他還不明白?” 三叔一脸委屈地道:“大哥,我還不是为了家裡打算嗎?你這么說你有什么好主意?” 大伯道:“爹,三弟,不就是五亩嫁妆田,那也是原来他们谢家,给她就是,我也不稀罕。此事我們私下和了,让他们撤了状子,闹大了不好看。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能让乡邻们說我不顾念往日的夫妻情谊。” “老大,瞧你這样子,沒半点出息,断了就断了,有什么好想的,大丈夫何患无妻,我随便给你找一個都比大娘的强。”林高著板着脸斥道。 “爹說得是,大嫂那样子,我是一点也沒觉得爹,那一天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三叔也在一旁搀和。 听老爹和三叔這么說,大伯也是垂下了头。林延潮也看得大伯自大娘离家后,面上不在意,整個人也是憔悴了许多。 “十五年的恩情,不是說断就断的,”大伯难過地道,“延寿這一個月都在找娘,我都沒有說辞了,爹在家裡,我自個上谢家道歉去,若是大娘肯回来,我們也就算了,打落的门牙肚裡吞了。” “不行!”三叔坚决反对,“我可不想再认這嫂子!” 林高著叹道:“家和万事兴,我何尝不知這個道理,但你媳妇這样,若是回来,又为难潮囝,浅浅怎么办?眼下就是我們肯,他谢家也不见得愿意啊。” “那就把五亩地给她,我就当沒這個老婆,延寿沒這個娘。”大伯咬咬牙道。 三叔听了立马道:“大哥,這话不对,這五亩地我這几年费了多少心血,粪肥就不知浇了几车,我简直拿了当自己儿子看待,交出去你舍得,我不舍得。他若要這五亩田,行,谢家将我們当初给他们家的彩礼钱退回来,大家两清。” 大伯听了顿时脾气爆发了,指着三叔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么样才行?” “大哥,你别生气啊!”三叔尴尬一笑不接话了。 林高著拿起水烟,看向林延潮道,“潮囝這事你怎么看?” 大伯先道:“爹,潮囝一個小孩子,懂得什么?此事别让他搀和了。” 三叔在旁道:“老大,潮囝虽是小孩子,但你别忘了,這一次我們家是如何逃過杂役,還不是潮囝得到了督学老爷的赏识。” 林浅浅在一旁道:“是啊,大伯,我觉得潮哥病后以后,人比以前厉害了许多。”說完林浅浅给林延潮递了一個很有信心的眼神。 大伯听了道:“成,成,潮囝你有什么看法,就說說。” 林延潮道:“爷爷,大伯,三叔,若是谢老虎想和我們私下和了,就不会沒知会我們一声,自己向衙门递了状纸了。谢老虎這样做,是要将事情闹大,存心要打這官司,不仅仅要夺回那五亩田,還要让我們家身败名裂。你說他当裡长這么多年,衙门裡路数肯定是门儿清,說不定還有小吏给他撑腰呢?” “那我們就更不能打這官司了!”大伯苦着脸道。 “大伯,這谢老虎既是以为自己稳操胜券,难道還会放過我們,与我們私下和调嗎?就算我們将五亩奁田都還给他们谢家也是无济于事,主动說和,不仅反而被乡亲们看扁了,谢老虎還会再宰我們一刀。” 林延潮這么說众人都是露出深思的神色,觉得林延潮說得大有道理。 林高著问道:“潮囝,你說怎么办?” 林延潮道:“爷爷,咱们林家的人,平素不惹事,但事情临头了,也绝不怕事!” 林高著站起身来道:“說得好,事到临头,我林高著這辈子也沒怕過谁,他谢老虎既然要斗,我就陪他斗!好了,早点睡吧,养足精神去县衙与谢老虎打官司!” “爹,我见了衙门的八字墙腿就软,帮不上忙,這几日地裡活多,能不能不去?”三叔垂下头低声道。 “沒出息!”林高著不由骂了一句。 “爷爷,三叔忙地裡活,就让他去忙,明日我代三叔去吧!若是官司打不赢,我就去提学道衙门,請督学老爷住持公道!” 林高著看来林延潮一眼点点头道:“好!” 去县衙之日,林浅浅起了個大早,用水鸭母熬了汤,下了太平面,放了鸭蛋。林高著,大伯,林延潮三個人都是吃了個大饱。 因为要见官,林高著和大伯都是穿戴十分正式,而林延潮只是穿着一件旧裳,林浅浅道:“潮哥,你怎么穿這件在社学时的旧衣啊?”林延潮笑了笑沒有說话。 林高著看了一眼,东方升起的日头,对大伯,林延潮道:“走,我們进省城!” ps:有书友說二十四章不见了,重新更新一下,起点太bu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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