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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本经(第二更)

作者:未知
林延潮听陈行贵這么說,想了下道:“本经一事,我還沒有决定,且容我三思,再答复陈兄。” 陈行贵露出十分理解的表情,点点头道:“好啊,林兄,到时尽管說一声就好了。我与几位好友,正好都是治春秋,起了個春秋社的名头,社裡可是不乏上舍,中舍的弟子,平日各自专研学业,只是在讲经的时候,才聚在一起商量研讨,有时候還能得到山长亲自指点,你可知道山长当年是五经魁,全省举子,他春秋治得最好。” 林延潮听了不由有所心动,山长的学问自是他佩服的,也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导。 林延潮眼下是真确定陈行贵确实是实意的邀請,不過思量后還是道:“真的多谢,陈兄這么看得起我,盛情相邀。我仔细思量后,再答复你。” 陈行贵笑着道:“好的,林兄也不必着急,還有半個月。” 待陈行贵走后,林延潮不由琢磨起来,陈行贵這是怎么回事,向自己示好,這是拉拢自己的意思嗎?”是陷阱?還是示好?林延潮心道自己一個寒门子弟,似沒什么值得对方陷害的,但示好也不至于吧。 陈行贵走后,林延潮深感常识的匮乏,他竟在五经裡選擇何经上,犯了难。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汉朝时设五经博士,一经设一博士,以家法教授弟子。 当时学者多只治一经,兼治两经已是很少了,当时說文解字的作者许慎,称兼通五经,经学大师马融都赞他经学上的造诣无人能及,此外两汉能称得上兼治五经的人不多。 到了宋明,研习经学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但就算当时大儒,虽敢說兼通五经,但如果教授弟子,也只敢择一经。 所以林延潮要选本经,最好是春秋,诗经之一,特别是诗经,林燎待自己极厚,自己学诗经,他定会倾囊相授。除此以外其他三经山长和讲郎恐怕就沒办法教自己了。 而林延潮不想治春秋,诗经,他想治尚书。 在上一世时,自己正好看過当世几位国学大师研究尚书的文章,对于尚书有那么一些,超過這個时代古人的心得和见解。至于其他四经,他是毛都碰不到一点。 還有個原因,冥冥之中,他对尚书有那么一份自己的喜歡。 孔子论六经,曾這么說,“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 大意是,到一国家,看那的风俗,就可知该国的教化。为人温和柔顺、朴实忠厚,即是《诗》教的成果;通晓远古之事,是《书》教的成果;心胸广阔坦荡,是《乐》教的结果;如果是清洁沉静、洞察细微,是《易》教的结果;端庄恭敬,是《礼》教结果;善于辞令和铺叙,那就是《春秋》教的结果。 《书》就是尚书,尚字通上字,意为上古之书,从三代开始记载。朱熹在中庸作序道,儒家圣圣相继的十六字心传,就是出自尚书裡的大禹谟。 正如孔子所說,读尚书可疏通知远。 林延潮决定不着急下结论,還是再多挖点资料。 林延潮先是直接去了书楼,借了一本国朝福州府乡试题名录。這题名录裡,同榜中式者姓名、年龄、籍贯的名册,也记录了考生科考时,选用何书为本经。 林延潮将這本题目錄看完,总结了一下,本府内学诗,春秋,易的最多,礼记次之,尚书则是最少。林延潮不由想骂娘,以尚书为本经的学生這么少,說明府内能教尚书的老师也很少啊。 要不要随波逐流,改换阵地,诗经好像也不错,孔子不是說過,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大意是诗三百,一句话概括,就是三观正啊。 春秋也不错,孔子修春秋,以微言大义,令乱臣贼子惧! 但想来想去,林延潮還是舍不得放弃尚书,但是沒有一位能指点自己,精通尚书的经学老师,也是沒用啊。算了,還有半個月,才定本经,林延潮想多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再决定。回到号舍后,众人也多沒有睡觉。林延潮的成绩时高时低,众人现在也拿林延潮当作奇葩来对待,弄不清楚倒是他的真实力到底如何,是不是作弊。 号舍裡,唯有于轻舟与林延潮,那一夜交心后,二人关系不错。林延潮乘机向他问起了可以不可以选尚书作本经的事。于轻舟很是意外反问:“你为何要选尚书啊?” 林延潮毫不犹豫,很无耻地道了三個字:“我喜歡!哈哈!”于轻舟斥道:“不是喜歡不喜歡,书院弟子,一般只治《春秋》,《诗经》,除非你自学成才,或是来书院之前,已是有了其他经师,否则一般不会改治他经的。” 林延潮沒有說话。于轻舟压低声音道:“你怎么這么随性啊,你上一次月课试了第二,若都是這成绩,很有希望从外舍进入中舍,从外课生成为内课生。但若是下個月,你选了尚书为本经,谁来教你治经,那就一点机会也沒有了。” 林延潮当下道:“外课生与内课生,除了多了点银子又如何,我就不信了,进了中舍,我读书就会更聪明了,在哪裡求学不是一样。”于轻舟摇了摇头道:“你還真是不知规矩,你以为外课生与内课生沒区别,我实话告诉你,书院一百年来,从沒有外课生参加童拭,能考取秀才的先例。” “外课生不能中秀才?” 于轻舟点点头道:“很难,一般都是在县试,府试时就落第了,少有府试中第,就算侥幸府试中第,又怎么能過院试。延潮,你要知道童子试裡升补罢黜,要比书院三舍艰难十倍。在书院裡你都无法成为内课生,你又怎能指望靠童试时,一朝中式,還是趁早与我一般早点打道回府吧!” 林延潮微微吃惊,于轻舟盘膝坐在床上,以一副前辈的口吻道:“你现在知道艰难了吧,所以朔望课你随便考考无所谓,但半個月后的月课,一個半月后的季课,对你而言,不容有失,乘着你现在還有进入内舍的希望。” 听了于轻舟的话,一旁的黄碧友也是凑過来道:“延潮兄,若是你下一次的月课,還是与這次朔望课,一样排名的话,你就算季课考得再好,也沒有机会进内舍了。” 說到這裡,黄碧友得意地道:“早知道,這一次和林兄打赌了,谁输了,就写两千個服字。” ‘那這一次月课,咱们再来比比。‘林延潮蛮认真地道。 黄碧友闻言顿时涨红了脸,于轻舟道:“黄兄别怂,你這一次可是外舍第八啊。” “哼,谁与他一般见识。”說完黄碧友拂袖而去。 几個人听见了,都是低声地笑起。 于轻舟看了林延潮那笃定的样子,心道這小子哪裡来的自信。但要黄碧友打赌,他也沒這底气。 “還是叶兄好啊,置身事外。”余子游笑着道。 叶向高笑了笑,沒有說话,继续看书。 余子游见叶向高那高傲的样子,当下以一副前辈的口吻对其余人道:“你们与其争论這些,還不如多抽点時間读书,那些中舍,上舍的弟子,是不会等着你们的。” ‘当然叶兄不在此列,你可是进内舍易如反掌啊。‘ 对于這個三次考试,皆是第一的妖孽而言,进入内舍简直毫无难度。在余子游這一番话下,众人想到就這样被占去一個名额,都是心底一阵不舒爽。 为什么此人一进外舍就能拿第一,为什么他成绩這么好,這就是传說中别人家的孩子啊,大家都不会喜歡的。 所以余子游這一番话挑拨,還蛮成功的。 叶向高当然听了出来,当下哼地一声道:‘余兄,听闻每次季考后,外舍进入内舍的弟子,也不過一到两人,如此說来,余兄你就算是外舍第二,运气不好也无济于事,我看你才是比其他人,更多努力的好,再說了,你也未必最后能排在外舍第二。‘ 余子游怫然道:‘叶向高,你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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