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码头之利 作者:未知 四海楼雅间裡,苏默一句不收厘税,让张越和张文墨同时愣住。 苏默郑重其事的推薦码头,却偏偏将码头最大的收益砍掉,那言之凿凿的最大利益,又是从何說起? 张越眉头渐渐皱紧,沉声道:“苏小哥儿,莫非是消遣老夫来着?這水关不收厘税,难不成還要靠它去做买卖不成?” 苏默微微一笑,坦然点头道:“正是要用它做买卖。” 张越一呆,审视他好一通,松开眉头,身子向后倚住,淡然道:“還請苏小哥儿指教。” 张文墨心中大急,一個劲儿的暗暗冲苏默使眼色。 苏默却毫不理会,只当沒看见,镇定自若的看着张越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些想法,請张翁参详参详。” 张越不說话,直看着他等着。 苏默道:“以苏默拙见,码头之利至少有四大方面,分别是停泊、仓储、装卸、运输。” 张越眉头一动,想不到苏默真有货不說,竟然還一口就是四個之多。 苏默伸出一根手指:“這第一個,停泊。所谓停泊,就是指的来往货船的停靠。张翁当知,商家经营之道,无外乎低买高卖,南货北走,又或北货南调。我武清一地,地近京师,享有可观的市场优势。为何只能成为经過之所,却不能做成交易之地呢?如果做成交易之地,那往来货船就必要在凤水就必须有停泊之所。短则数個时辰,长则要数天之久。這么长的時間,码头便要起到看护和维持秩序的作用。如此,這停泊就应该不是无偿的,而是要收费的。按每船每個时辰十钱计,张翁试想想,一天可得几何?” 张越愣住。這收停泊费,還真是头回听說。要知道,通常都是船主自己看顾自家的船,自然不会出這個什么停泊费。 而苏默的言外之意,显然是要将這個责任揽到码头這边。如此来說,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一旦出现被窃或者意外时,那码头方必然也难辞其咎。這岂不是自找麻烦嗎? 再者說了,把武清做成最终交易地?這個想法听上去倒是好大气。可問題是,人家肯干嗎?你张口說說就在武清交易,人家就要听你的?凭什么?這還不說再往北去,就是自古以来的北通州。有那個大头在,武清又有什么资格让人家不去北通州,而来武清? 张越沒立刻指出来,他想先听听,接下来苏默說的其他三项是怎么回事。 苏默却不用他问,微微一笑,自己先說了:“张翁是不是在想,我凭什么能让人家把武清做为交易地对不对?” 张越轩了轩眉毛,虽沒說话,神态却已是默认。 苏默道:“很简单,因为在武清,不但可以享受到更快捷的服务,让他们加快交易速度,更能提供给他们增加交易量的机会。商家一年跑商一次,和一年跑商十次,其中比较,想来不用小子来解释吧。” 张越满脸惊诧,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做到這一点?這如何可能。” 苏默自信的一笑,蹦出两個字:“信息!” 张越不明所以,苏默继续道:“所谓信息,就是各种商品不同时段的价格、需求量,甚至所需的购买人等种种相关的消息。同样,我還可以将所有在凤水停留,进行交易的商家贩卖的货品进行公告。這样一来,卖方很容易就能找到买方,不用再去东奔西跑寻找。买方也不必到处询价,四处求购所需,所有消息,均可一目了然。试问,如此便利,商家们为什么不来呢?” 张越听的傻住,完全想不到竟有這种事儿。 苏默却還沒完,继续道:“买家卖家都方便了,這是便利的一個方面。我主动搜集信息,将所有需求方的货品种类、数量都公示出来,对于卖家们来說,岂不是就不用再去费时费力寻找商机了嗎?只要在武清交易,大把的商机尽在眼前,市场需要什么,需要多少,甚至各地各种货品的价格,都明明白白,那么,节省出来的時間,能让他全部用来跑商即可。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来呢?更不用說,在武清交易,所有相关契约、手续、完税等等和交易有关的环节,都集中起来于政务厅裡一次性办完,這等便利、快捷,他们又凭什么不来?” 张越嘴巴越长越大,整個人都懵了。他经营半生,何曾听過這种方式?如果真如苏默所言,换成他也必然会来這儿交易啊,傻子才不来呢。 可是,可是這种信息真能收集的起来?近在咫尺的京师或许還有可能,但是听苏默方才所言,居然想将各地的商品行情尽数掌握,這……這不简直是异想天开了嗎?那得花费多大人力财力?就算能做到,也必然是得不偿失。 想到這儿,他当即问了出来。 苏默呵呵一笑,却不肯說了。只是笑道:“张翁放心,我既然說能做到,就必然能做到。若是沒有想到解决這個問題的法子,岂能冒冒然的打這种算盘?” 张越嘴巴张了又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苏默怎么解决這個問題。他又哪裡知道,這個問題,也是苏默心血来潮,在跟何晋绅谈异地存取业务时,才突然想到的。 广进钱庄本来就在各地都有分布,平日裡除了靠驿站人力传递消息外,還饲养的有信鸽传递一些比较急的消息。 苏默给何家支了那么宝贵的招儿,請他们在原本日常的信息传递之时,同时将自己所需的信息一并捎带回来,何家又怎么可能拒绝? 而且,除此之外,苏默還有别的后招呢。也不是只靠着這一條腿走路。 张越想要不信,只是眼见苏默信誓旦旦,仔细想想,苏默决不至于拿這种大事儿开玩笑。人家不說,他也沒办法。 半响,长长喘口气,点头道:“苏小哥儿惊采绝艳,如此手段之下,老夫承认,還真沒有不来的。不但沒有不来的,只怕到时候反倒要担心地方不够大了。” 苏默呵呵一笑,点头道:“如此,晚辈刚才說的第一点,张翁可還觉得有問題嗎?” 张越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将先前所虑說了。 苏默听的一乐:“张翁误会了。我所說的看护,是指看护按指定位置停泊的船。既然是指定位置,当然会有保障了。而且,不但如此,遵守指定位置停泊的,也会优先得到交易的权利。時間就是银子,商家们不会不明白這点的。如此,還有什么問題?” 张越呆了呆,颓然点点头。都细致到這份上了,又怎么可能有問題? 苏默眼中划過一抹得意。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停泊說完了,咱们继续說第二点,仓储。” 张越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苏默道:“晚辈既然设定了信息發佈中心,显而易见的,交易量便会越来越大。那么随着交易量的增加,许多商品就很可能来不及运走。又或者,原本的一船不够,必须要回去继续贩运。那么,仓库,便成了不可或缺的设施了。” 說到這儿,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仓库的建设和维护,难道不需要花钱嗎?正如我一直所說的,世上沒有不劳而获的,服务也是有价的。他们获得了我們的服务,当然要缴纳费用咯。张翁应该看過小子画的那张效果图了,這会该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大屋了吧。” 张越瞪着眼睛看他,半响,苦笑着点点他,沒好气的道:“你哪裡像個读书人?真真比商贾還要狡猾!” 苏默也不以为羞,颇是自得的接受了张越的赞美。嗯,管你本意是什么,反正苏老师就当时赞美了。 前两点說完了,端起茶润了润喉咙,這才不慌不忙的又伸出第三根手指,摇头晃脑道:“那么,接下来,第三点,装卸。這一点,从字义表面就很明白了。货物卸下需要人工吧,买方买到货物后,需要装船运走吧?這装卸工作嘛,就必须要用咱们的人手。嗯,想要自己装卸,省下這钱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請另找地儿,咱们這儿实在太忙,可沒那功夫等他们慢慢搬。這搬搬抬抬的,那可是大苦力啊,总不能让人白干活吧。所以,這也是盈利的一点。” 张越已经說不出话来了。连這点都算计进去了,除了狠狠的送這小子“奸商”两個字外,也真說不出别的来了。 苏默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叫屈道:“张翁,你可以为小子掉钱眼裡了,什么都死要钱。要知道,就這個装卸,也不单单是人力。为此,小子還有几样工具辅助。对于一些大件的货物,有了工具辅助,必能极大的节省時間。所以,在這個环节收钱,绝对是合理的。” 张越翻了翻白眼,气道:“老夫有說什么嗎?何必解释?咦,不对,不对!以你這娃儿先前的逻辑,這什么装卸的辅助工具,多半也不会让人白用吧?” 老头儿反应绝对快。尤其真要是张家决定搞這個码头了,要想靠那些装卸工具赚钱,就必须握在自己手裡。张越可不信,眼前這小奸商或那么大方,白白给自家用。 苏默一鄂,沒想到這老头這么快就反应過来。眼珠子转着,搜肠刮肚的找着合适的词儿。 “张翁啊,有道是有投入才有回报嘛对不对?购置工具的那点小钱,又怎么能跟之后长期的回报相提并论呢?哪头大哪头小,张翁睿智,自不必小子多說的吧。” 张越连生气的劲儿都沒了,一挥手,哼哼道:“得得得,這個先不說,你接着說后面的。若是老夫沒料错,這工具八成就是你苏小子捯饬出来的。想从你這小奸商手裡占便宜,老夫真怕自個儿气死。” 苏默嘻嘻笑着,也不辩驳。老家伙沒說错,就是他自個儿想出来的。這玩意又不必多,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他一個人完全搞的定。至于說白送,开什么玩笑,哥跟你很熟嗎?你哪位啊,請问贵姓? “這第四点嘛,所谓运输。其实确切的說,是短途货场内运输。”苏默掰着手指头說道。 张越听的不明白,皱着眉头看他。 苏默翻了翻白眼,仰头道:“很简单啊。货物从船上卸下来,怎么运到仓库中去?难道要一個一個的搬?那要到搬到几时?還有,买家买好了货物,怎么从仓库中弄到自己的船上又或者车上啊?還不是需要运输。对,你不用瞪我,你猜的沒错。货场内只允许咱的车进出,這是独一份的,沒的商量,爱用不用。啥?您說自己有车?摆脱,货场维护很费精神费银子的好吧。什么样的车都进,這碰坏了设施压坏了路的咋整?那要是一旦赔偿起来,可是那点运费的几十倍上百倍了,您真的愿意?” 好吧,张越這会儿彻底沒脾气了。這小子简直就是個彻头彻尾的无赖,偏偏你還沒法儿,只能认。 既然前面有了那番解說,如此便利的交易平台,哪怕多跑一趟,這些所谓的费用也就都远远超出了。 苏默后世不知见识過多少這种霸王條款,再怎么背地后大骂,最后還不是得乖乖认了?无他,利益决定的。相比起所得的,付出远远低于获得,任谁都得认! 這四点說完,张越捧着茶盏,老半天不言不语,皱着眉头思索。 张文墨早听傻了,坐在那儿呆滞不动,心中就一個念头:自個儿当初能从這厮手裡讨回欠债,绝对就是一個奇迹!這得多奸啊,才能想出這么些弯弯绕绕的鬼点子来? 幸亏,幸亏啊,他当时有求自己,看上了张家的势力。祖宗庇佑啊,我张文墨幸而生在张家,姓了這個张姓。 张文墨想到后怕处,脑门上一脑袋的冷汗。偷眼瞅瞅自家叔叔,暗暗祷告着,叔啊,咱可得把這买卖做成了。不然的话,一旦崩了,有這么個刁钻奸诈的家伙惦记着,咱张家或许家大势大不怕,可是小侄這儿可就悬了啊。 他這心中默默念叨,老半天,终于听到张越开始說话了。 “照苏小哥儿說的這些,老朽大略盘算了下,這可是要不少的人管事啊。這又是看船又是装卸、运输的,那工具也得人驾驭吧?這且不說,各個方面收费的人也得单独分出来啊,总不能一锅煮的烂在一块儿,這哪哪儿都要人,投入的精力可不小啊。” 苏默心中暗喜,要是精力小了,可不是误了哥们的事儿了?脸上却露出严重同意的神色,点头道:“正是。這也是之前,小子說的有所取有所舍的原因所在。码头是最大的一块蛋糕,嗯,蛋糕的意思您可以理解为好处就行了。這块蛋糕,也只有张家来吃,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而有了這收益,其实真不需要再去打别的主意了。就不說忙不忙的過来,圣人有云: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共同发展才是硬道理对不对?” 张越疑惑:“圣人有這么說過嗎?哪位圣人云的?” “咳咳,咳咳咳,這個,這個其实不重要。不要在意细节嘛。重要的是,您老人家觉得我說的有道理沒有?” “嗯……是這個理儿。” “对嘛。既然如此,您老人家還当早做决断才是。今日在县衙裡跟诸位大人商议此事时,已经定下了,三日后,将会公开进行竞价。以定各個地标的所有。若是您老人家不能决定,那么,码头也必然要拿出来竞价的。虽說麻烦些,大不了换個形式,改完全所有为有偿经营就是了。大头交给朝廷,小头也能承包人吃的盆满钵益了……” 苏默摇动着三寸不烂之舌,胡說八道顺口就来。听的张越眉头越来越紧,终是直接挥手打断道:“改什么改,這码头,我张家要了!就依你,其他的生意,我张家也懒的费那手脚了。嗯,就這样吧。” 老头儿豪气的当场拍板了。对于此事,他其实早考虑很久了,今個儿不過是做最后的確認罢了,倒也不是什么上当轻率的决定。 苏默大喜,面上却是露出为难之色,摊手道:“张翁啊,咱就這么拿去可不成,总得有個說法吧。” 张越一瞪眼,道:“怎的?莫非還有谁敢跟我张家争上一争?” 苏默咳咳两声,叹气道:“您老误会了。小子的意思是,走個過场,起個由头。這凡事不都要個名正言顺不是?您看這样成不成,现在不是正救灾呢嗎?您啊,代表张家捐点米面什么的,也不要多,整個百八十石的,呃,不是,有個三四十石就成。三四十石沒問題吧?看,有了這份大义在前,一来呢,给所有人做個表率,毕竟,這凤水开发本来就是源于救灾的嘛对不对;這二来呢,也是给张家增誉,给天子增光不是…….” 毒舌继续摇动,某人两眼放光,說到极致处,嗓子眼裡那跟小舌头都快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