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信与不信 作者:未知 (感谢读者“黄梁一梦中状元”的飘红打赏。) 水边的三個人互相看着,都看到了真相,彼此间却沒有半点信任可言。 胡桂扬向丘连实笑道:“我记得你說過,罗氏已经放弃神力,甘心做东宫爪牙。” “我是說過。”丘连实看向罗氏。 罗氏微微一笑,“正因为我是东宫爪牙,才要帮你两人去见怀恩,弄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說說东宫是怎么回事。”胡桂扬道。 “跟我来,這裡不是谈话的地方。”罗氏转身便走,胡桂扬与丘连实互相看了一眼,先后跟上。 “這不是我的计划。”丘连实在后面小声道,意指的不只是罗氏,還有两厂的围攻、孟休的突然转变。 “唉,這是我的计划,但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胡桂扬說动孟休,“动”得過头一些,令孟休丢掉性命。 “我又能感觉到神力了。” 胡桂扬转身瞥了一眼。 “不是神力本身。”丘连实解释道,“是神力带来的改变,那种拼命也要占为己有的感觉。” “呵呵,然后呢?你能抗拒嗎?” “我不知道。” “那位呢?”胡桂扬看向走在前面的罗氏,不在意她是否听到。 “我也不知道。” 在一小片树林中,罗氏止步,“在這裡等我。” “你要去哪?”丘连实马上问道。 罗氏仍不回答,迈步离去。 “我不相信她。”丘连实小声道。 “你相信谁?”胡桂扬问。 丘连实呆了一会,“牵扯到神力,我什么人都不敢相信。” “可你又不能不依靠别人。” 丘连实叹了口气,“你刚才问我能否抗拒神力带来的改变——看来我是不能,你在這裡等着,我藏起来,如果有意外……” “你就逃走,先不要拆穿李孜省的把戏,利用他的信任,先逃出皇宫再說,不用管我。如果罗氏沒耍花招,你再现身。” 丘连实怔了一下。 “這就是你希望从我這裡听到的话吧?我已经說了,你可以问心无愧地走了。” “嘿,想感谢胡校尉一次真是难啊。” “感谢是什么?一听這两個字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丘连实再不多說,转身走到树后。 “信一個人难,因为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不信一個人更难,因为总得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有意思,呵呵,有意思,天机船也面临這样的困境吧:相信凡人,可能会泄露至关重要的秘密,不相信凡人,它想做的事情无法完成。嗯,照此說来,世上若是真有鬼神,也会左右为难:完全相信凡人,怕凡人自作主张,不再敬畏鬼神,完全不相信凡人,又怕丢掉更多信徒,鬼神也难啊……” 胡桂扬一個人自言自语,外面火光仍未消失,嘈杂声时断时续,随时都可能有人闯进树林,他却全不在意,全部心思都放在“信与不信”這件事上,越想越有趣。 “你在嘀咕什么呢?”有人问道,“胡桂扬,你不会疯了吧?” “你早就在岛上?”胡桂扬惊讶地问。 “嗯,我是一百名祈福道士之一。”樊大坚走過来,左右看看,“不是說有两個人嗎?” 丘连实沒有现身。 “另一個估计是跑了,只剩我一下。你怎么与罗氏……也对,你们都为东宫效力,可李孜省怎么会让你们登岛?你又干嘛等到现在才出现?” “懒得跟你解释,先把衣服换上,快点,這裡可不够隐蔽。”樊大坚递来手中的道袍。 胡桂扬匆匆穿上。 “還有头发。”樊大坚亲自动手,给胡桂扬挽成道士髻。 “动作真快,平时你自己给自己梳头?” “我有人侍候,這是从前在灵济宫裡侍候别人学会的本事,永远不忘。” “嗯,先信别人,才能取得别人的信任……” “少說沒用的,你连個读书人都不是,装什么圣人?”樊大坚拎着剩下的一套道袍,在前面带路。 火势渐弱,两厂的校尉摘去黑布,正到处找人,樊大坚小声提醒道:“万一被拦住,你一個字也不要說,装哑巴,由我代答。” 胡桂扬嗯了一声,对樊大坚他是非常相信的。 樊大坚担心的事情沒有发生,一些太监与道士怒气冲冲地驱赶岛上的校尉,“李仙长很不高兴,让你们的上司過来,无关人等,立刻离开!” 两厂沒能找到胡桂扬,气势顿减,不敢真挑战李孜省,只得匆匆离去,剩下一些小火,由僧、道、喇嘛自己扑灭。 胡桂扬又被带回梳妆楼裡,這裡沒有着火,只是多了几個窟窿,越发摇摇欲坠,后面的茅厕倒是烧個精光。 “這個味道……”胡桂扬捂住鼻子。 樊大坚也皱鼻,“忍一忍吧,覃太监非要在這裡见你。” 东宫的老太监覃吉站在楼前的空地上,身边沒有别人。 “哟,覃太监亲自来這裡啦。”胡桂扬拱手笑道,快步迎上去。 “神玉呢?”覃吉沒有废话,直接问道。 “不知道。” “丘连实人呢?” “他信不着别人,自己跑了。” “会不会带走神玉?” “不知道。” “神玉之前是不是曾经藏在這裡?”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在這裡只是一個诱饵,覃太监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覃吉沒再說话。 等了一会,从远处走来两人,前头明显是罗氏,再走近一些以后,胡桂扬认出后面的人是李孜省。 看到胡桂扬,李孜省显然吃了一惊,“他還在?” 胡桂扬笑道:“托李仙长的福,我還活着,连点伤都沒有,别人可就沒這么幸运了,死走逃亡都有,李仙长真是太偏心些。” 李孜省甚至不想敷衍一句,直接走到覃吉面前,先是拱手,右手遮鼻,马上又放下,“覃公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神玉在哪?”覃吉虽是东宫太监,论权势远远比不上怀恩、汪直、尚铭這些人,却敢直接质问。 李孜省平静地說:“這事与东宫无关,覃公不该问。” “神玉在的时候我不该问,不在的时候我必须要问。” “沒有不敬的意思,請问覃公是奉旨行事嗎?我只看陛下的旨谕,别人……可管不着我。” “好吧,我這就去請旨。這三個人跟我走。” “這两位可以走,胡桂扬不行。” “为什么?他又不是你的手下。” “他是……”李孜省一下子无话可說,他派丘连实等人劫来胡桂扬,此事乃是暗中进行,原计划活捉何三尘之后将功补過,或者干脆拿到神力之后立刻逃走,不用在乎功過。 结果何三尘還沒出现,胡桂扬已被发现。 “李仙长休怪,我得跟覃太监走,沒有别的意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李仙长是在奉谁的命令行事。” 李孜省突然笑了,“好,我跟你们一块走,将事情說個明白。” 胡桂扬转向覃吉,“不用再问,李仙长若是现在就跟咱们走,神玉肯定不在這裡,他若是等会再去找咱们,那就是要在這裡找出神玉,能不能找到就难說了。” 李孜省脸色很难看,“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胡桂扬与覃吉互相点下头,表示明白。 李孜省脸色更加难看,“覃公要去哪?” “既然是請旨,先得去见怀恩。” “請。” “請。” 覃吉与李孜省并肩行走,胡桂扬、樊大坚随后,罗氏跟在最后。 五人离岛,中途加入一名小道士,紧紧跟在李孜省身边。 皇城分内外两层,琼华岛位于外层,内宫也有门户,入夜紧闭,非是十万火急,并且得到皇帝的旨意,任何人任何时候不得擅开,覃吉与李孜省也叫不开门。 好在怀恩并不住在内宫。 六人刚到,不等敲门,就有人打开院门,看了两眼,“谁是胡桂扬?” “我。”胡桂扬上前。 “怀公要先见你,其他人請稍等。” 覃吉沒說什么,李孜省急道:“难道不是对质嗎?为什么……是,我等一会。” 胡桂扬跟随看门人进院,直奔中间正房。 怀恩坐在桌边,对灯发呆。 “怀公真是神明,坐在家裡就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也沒见你派人去岛上询问,竟然提前知道我要来拜访。” “這沒什么,看门人问一声,你在,就让你进来,你不在,就让他们把你找来。” “呵呵,不愧是司礼太监,找個人都這么有气势。” “坐。” 胡桂扬坐到对面,“你這裡熏香了?” “我交给你的玉佩呢?” “被一個叫丘连实的人抢去,送给另一個叫李欧的人,据說丘连实在为李仙长做事。” “嘿,据說……总之你将玉佩弄丢了。” “怀公真爱玩笑,给我一枚带有神力的玉佩就說是神玉,弄得我心慌意乱,天天想着如何藏玉,還沒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玉就沒了。” “你得到了功力?” “增加不少,比不上第一流的高手,但也不弱,比我自己辛苦练功几十年都管用。” “那就好,据說這些功力不会像神力那样消失。” “失去玉佩几天了,我沒感觉到功力变弱,好像還变强一些。” “這就对了。” “什么对了?难道怀公一开始就沒打算给我神玉?” “神玉原本就不在我手裡。” “所以怀公只是想让我增强功力,成为内功高手?谢谢你了,可我真不觉得這点小事值得怀公操心。” “不是我操心,是有人要求我操心。” “嗯?谁有這個本事?难道……陛下還记得我?” “像胡校尉這么自信的人,真是难得一见。” “呵呵,我就是胆子比别人大一点而已。” “既然你胆子大,那就猜猜神玉究竟在哪。” “随便猜?” “当然。” “我要先问一句,怀公果真从盔甲箱裡找到神玉?” “我觉得那是神玉。” “然后怀公将它上交了?” “這是我的本分。” “对,你不可能背叛陛下。我之前猜错,是因为把你当成江湖人看待了。好吧,那就沒什么可猜的了,神玉還在陛下手中。东西两厂不知情,继续在找神玉,李孜省自以为拿神玉,怀公以为陛下终于可以放弃神玉,你们……咱们都被骗了。陛下手握神玉,不会相信任何人,却要求别人相信他。” “别說了。”怀恩阻止道。 “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去隔壁房间吧,想给你功力的人在那裡,会向你說明一切。” 胡桂扬一愣,心跳突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