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张钦
居庸关离京城不過一百多裡,正德一行人快马疾驰,在昌平住了一夜不過第二天晚上到了居庸关下。
一路跑過来,朱厚煌只觉得大腿内侧都磨破了,湿漉漉的,一摸一手鲜血。不仅仅是大腿内侧,连屁股都快跌成八瓣,几乎失去了知觉。
到了居庸关下,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居庸关在黑暗之中,好像是一头猛兽横卧在群山之中,几处火把的点缀,就好像是凶兽的眼睛。
朱厚煌深吸一口气,一股白气喷出来,北国的春天還是相当冷的。
此刻已经有人叫门了。
丘聚快马上前,不知道在居庸关前說了些什么。
居庸关上一阵骚动,過了一会儿,光芒大作,无数人举着火把分成两列从居庸关之中走了出来。
分成两边蔓延出来,不一会儿,两侧火把就好像是路灯一样,照亮了整個居庸关之前。
一個文官走了出来,行礼道:“臣,贵州道监察御史,张钦,见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這個文官白发苍苍,已经上了年纪了。不過精神還好,脸色如铁,不言苟笑。
监察御史這個官,位卑权重。贵州道监察御史,并不是說這個监察御史是监察贵州的,而是监察院分道理事,贵州道并不是贵州一地。而是督察员十三道之中的一道。
监察御史是一個相当了不得的官职,所谓的台垣官是也。掌管监察,弹劾,建议,就是可以說话不负责任的言官。明朝后期党争的要害位置。不過此时士大夫们還是有风骨的,沒有堕落到晚明那個德行。
正德打了個哈欠,說道:“起来吧。朕累了,先入关吧。”
张钦大声說道:“陛下,不在京师来,来居庸关所为何事?”
正德看着张钦,一時間好像是看到杨廷和,眼神有些躲闪,期期艾艾的說道:“這個嗎?這個嗎?”
丘聚立即上前,說道:“陛下有何事情,管你什么事情?還不让开,让陛下入关。”
张钦大怒道:“臣与陛下奏事,一阉奴敢乱言,臣請斩之。”
丘聚激灵灵打個寒战,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弘治皇帝在的时候,一次正德犯错,被弘治带個正着,弘治大怒,要杀丘聚,就是說的這一句话,“一阉奴何敢乱言。”随即他大怒,简直要咬碎钢牙,多少年,多少年沒有一個人敢于他丘公公這么說话,丘聚恨不得将张钦乱棍打死。
只是丘聚也知道,正德绝不允许。
正德身边近臣与内阁简直是两套班子,他虽然有些乱来,但也知道治天下离不开那些文臣,等闲不折辱文臣,最多不過不见而已。
朱厚煌见状,上前說道:“张大人,陛下赶了一天的路了,還是先請陛下进关休息,等会儿再說吧。”
正德好像一下子醒過来一样,說道:“对,先入关,朕累了,有事情明日再說。”
张钦虽然想给正德做一做思想工作,但是看着正德风尘仆仆的样子,也知道正德的确累坏了,硬生生的将火气压了下来,就算是再怎么劝谏,也不能让正德在荒野之外過夜吧。
张钦安排正德一行人进了居庸关,一进关正德就不见张钦了,将张钦落在一边了。
张钦纵然知道正德是什么意思也是徒然。
不過张钦并沒有放弃,他暗想,他毕竟离皇帝远。想要劝說皇帝,必须让皇帝亲近的人参与才是。
张钦立即选中了目标。
丘聚浑身又酸又疼,特别下处,早已有了味道,太监毕竟是太监,和女人差不多,多有不方便之处,更不要說,骑马赶路了。
一個小太监在外面說道:“干爹,贵州道监察御史张钦拜见。”
丘聚一听這個名字,就一肚子火气,說道:“不见,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小太监应声去了。還沒有多久,丘聚听到外面一声哎吆的叫声,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屋门被一脚踹开了,张钦大喝道:“丘聚,你想死嗎?”
丘聚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张钦,顿时一阵火起大喝道:“张钦老儿,你才想死?”
张钦冷哼一声說道:“不想死,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陛下想出关,定然是你等蛊惑,找死无疑。”
丘聚冷哼道:“陛下向来主意正,区区不過一奴婢,還想违抗陛下旨意不成,倒是张钦,我丘聚再怎么說也是陛下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你太放肆了。”
张钦說道:“朱彬一流蛊惑陛下出关,我知道他们心思在什么地方上,不過想以军功搏個封爵而已,你一個太监,现在的位置已经是富贵之极,但是陛下在关外有什么闪失,你觉得你能活下去嗎?”
丘聚的脸色刷的一下子白了。
這個他還真沒有想過。
张钦语气变缓低声說道:“你知道宫外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嗎?不错打狗還要看主人的,你是陛下的狗,大家都不敢违逆。但是陛下去了,你觉得你能活得了,你不全心保护陛下。反而让陛下去兵危战急之地,置陛下于险地。我看你就是在找死。”
丘聚的脸色更加白了。有点气虚說道:“但是我有什么办法?”
张钦說道:“陛下一进关,就不见我。還請丘公公想助,让陛下见我一面。”
丘聚說道:“好,今天是不成了,明天一早,我就安排张大人见陛下一面,不過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第二日一早,正德刚刚起床,丘聚就来正德身边,說道:“皇爷,外面那個张大人,在外面跪了一夜了,皇爷是不是见上一面。”
正德皱皱眉头,叹息說道:“還是见一面吧。”
不一会儿,张钦就被领进来,他行礼如仪說道:“臣,贵州道监察御史,张钦,见過陛下。”
“爱卿請起。不知道爱卿来此有事啊?”
“請陛下回鸾。”
正德有点不高兴,冷哼一声,什么也沒有說。
“陛下身负社稷之重,承太祖之业,关乎天下安危,今日轻身出关,一旦有失,奈宗庙何?陛下纵不自重,置太后,先帝于何处?”
“够了。”正德脸色阴沉,說道:“丘聚,将他拉出去。”
正德知道与這個硬骨头文臣說不清楚,监察御史位卑权重,非进士不得任,那一個进士不是满腹经纶,你要是听他们說,将你绕到沟裡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德面对文臣的办法只有一個,不见,不听,不理。反正正事由杨大学士处理,一般是误不了事的。
丘聚听正德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個太监掐着张钦往外面拉,张钦直挺挺的跪着,大声說道:“陛下請以社稷为重。”
只是在太监的拖行下,越来越远了。
朱厚煌正好来见正德,远远的见两個健壮的太监,拖着张钦出去,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微微一叹。
朱厚煌一阵头疼,因为最可怕的敌人,就是這样的人,有信仰,可以为自己的信仰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也许文臣之中,有很多水太凉的伪君子,但是還是有真正的正人君子,愿意为自己的信念而殉道之人。
遇见這样的人该怎么办?朱厚煌的脑门子一阵生疼。
世界上最难办的事情,是将你的思想放进别人的脑袋之中。朱厚煌预感到自己今后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从西方来的列强,而是眼前這些文臣士大夫。他心中生出一個念头,也许我也得好好的读一下四书五经了。
想打败你的敌人,必须先了解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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