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莽
大理寺外,朱载壡有些愕然的看着陆炳问道:“大都督要說甚?”
“您不能……您這。”
陆炳只是猜到了朱载壡想抗命,但只要朱载壡還沒动手,這句话就不是陆炳能大庭广众說得出口的。
看着语无伦次的陆炳,朱载壡决心愈发坚定。
“拿下!”
“喏!”朱希忠一把上前,径自将陆炳按倒。
“锦衣卫镇抚朱希孝,自即日起暂掌锦衣卫事。”
拎着劲弩的朱希孝看了一眼朱希忠,又看了眼朱载壡旋即低头唱喏。
“喏。”
“等会。”朱载壡朝着朱希孝使了個眼色:“南京兵部尚书,守备厅参赞机务官张鏊,大不敬下诏狱。”
“臣万死。”
嘴上說着罪该万死的张鏊,心却早就飞到大牢裡去了。
這阵仗,张鏊焉能看不出来什么意思,這個节骨眼上,诏狱就是洞天福地,這福气一般人還享不上呢。
“成国公接掌五军府各留守司,张先生留守诏狱,高先生随孤回宫,着冯保赴守备厅缴了麦福的大印。”
朱希孝有些为难的看着朱载壡道:“殿下,這……這怕是不妥吧?”
“有甚不妥?孤难道沒有临机专断之权?”
有是有啊。
但天子当初给你這個临机专断之权的时候,可沒說能断他的机啊!
“都去办差吧。”
“喏。”
众人唱喏离去,只有被朱希忠按住的陆炳破口大骂道:“TNND朱希忠,你彪啊!你看不出来太子想作甚?!真要是出了大事,你知道這是何等罪過嗎?”
“成公且去办差,此处交给张某便是。”张居正却是看着陆炳道:“陆都督,這新法是江南多少百姓,拿命走到今天的,說废便废了,您当真忍心嗎?”
“少在此聒噪了!将来我大明为乱臣贼子立传,定少不了你张叔大!”
张居正示意朱希忠离去后,朝着陆炳一稽首道:“既能使苍生富足,张某入佞臣传又有何妨。”
“還請陆都督、张部院先进去吃茶吧。”
张居正一摆手,身后的缇卫便押着陆炳走进了大理寺牢房之中。
看到的却是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宁玦。
陆炳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這宁克终,竟還在此酣睡?”
不待张居正开口,宁玦便睁开眼不悦道:“早就醒了!這南京大理寺每年跟户部要那么多银子都去作甚了,陆都督,能不能好好查查這帮人了,大清早的這房顶上就一直往下掉灰,不知道的以为有人爬房顶上唱戏去了……”
陆炳低头“哼”了一声,而后便径自朝着远处的一间牢房走去。
“二位不是来视察大牢的?”
只有张鏊浑身轻松的笑道:“咱们這也算是同過窗了。”
“大都……文孚啊,自打新法以来,我這是整日提心吊胆的,今日入得牢中,总算是能睡個踏实觉了。”
陆炳闭口不言,還沒等多久,隔壁便传来了张鏊的呼噜声。
“不是,张济甫?!张鏊?!你真睡啊?!”
宁玦小心翼翼的看着张居正问道:“這是太子……造反了?”
张居正迟疑片刻。
“算……算是吧。”
此时的宁玦已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只能伸出了手而后开口道:“6。”
——
清宁宫内如临大敌,原本朱载壡以为還要四下缉捕的麦福,第一時間便回到宫中跪在清宁宫外。
闻讯赶来的朱载壡,随手朝着身后的冯保吩咐道:“冯保,去缴了麦公公的大印。”
冯保沒有半点犹豫,径自上前走到了麦福身旁。
“老祖宗,得罪了。”
就在冯保行将碰到麦福面前的大印时,麦福抬起手来,一巴掌抽在了冯保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朱载壡旋即怒斥道:“麦福!是孤要缴你的大印!”
“奴婢知道!”麦福旋即便朝朱载壡磕了個头。
旋即便又朝着冯保抬手又是一巴掌。
“你這杀才!皇爷命你好生伺候殿下,你便是這么伺候殿下的?”
冯保挨了巴掌亦不做声,径自从麦福身上取下大印,而后便退到了朱载壡身旁。
“殿下,大印在此。”
冯保将手中大印举過头顶,這枚象征着江南八府生杀予夺大权的大印终于落在了朱载壡的手中。
麦福却是一個头叩在了地上。
“殿下!三思啊!君父有令,新法即刻叫停,继续行這新法,天下大乱就在眼前,君父宁愿背负這千古骂名也要叫停這新法,您是太子,父子一体……”
看着手中的大印,朱载壡却是咬着牙低吼道:“此乱命也,孤死不奉诏!”
“冯保!即刻传令下去,江南新法依旧,追回先前所发诏令,各营巡防江面。”
朱载壡终究是說出了這句话。
跪在地上的麦福只得是长叹了一口气。
“唉!唉!”
就在朱载壡示意众人将麦福带下去时,却看到刚被自己打发去传令的冯保已然退了回来。
而在冯保的面前站着的,是一队队持刀的缇卫。
“放肆!尔等奉的是谁的令?”
朱载壡话音刚落,方才将冯保逼回清宁宫的缇卫“哗啦”一声跪倒在地。
“臣等万死!”
麦福又是一個头叩倒在朱载壡的面前,高声道:“請殿下入宫!”
宫中缇卫亦是齐声高呼道:“請殿下入宫!”
直到麦福的额头上已然磕出血痕之时。
另一队缇卫用刀架着高拱、朱希忠两人走了過来。
麦福再次开口道:“請殿下回……”
還沒等麦福說完,一柄钢刀便横在了麦福的脖颈处。
“麦公公,就真這么不怕死?”
“奴婢就是皇爷派到南京的一條狗!殿下、皇爷,想收随时都能收,但殿下就算是手起刀落斩了奴婢,南京亦会有旁人拦着殿下,是奴婢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做傻事啊!”
“那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倒悬?!”
“兹事体大!”麦福青筋暴露的喊出了這四個字:“殿下!收手吧!”
守备厅的大印,不過就是一块铜疙瘩。
本身并不具备任何神秘力量。
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人,這些缇卫们已然表明了态度,他们支持的是嘉靖。
自知不可为的朱载壡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盯着麦福道:“那孤也不回宫,孤若是回了宫,這几位先生跟成公,怕是孤再也见不到了,孤去诏狱吧。”
麦福又磕了一個头,而后高声道:“只要殿下奉诏北返,都成!”
——
不到两個时辰的功夫,麦福便陪着朱载壡、高拱、朱希忠回到了大理寺。
在看到麦福的那一刻,张居正也沒有再做无谓的抵抗。
一群人被一股脑的塞进了大牢中。
张鏊意犹未尽的在床榻上爬了起来,站在了麦福的身后沒再做声。
除了朱希忠跟朱载壡之外,所有人都沒有对這個结果感觉到意外,顺手又借势向朱载壡表了一波忠心,擦屁股的事,自有陆炳跟麦福去干。
只要朱载壡還是太子,他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至于废太子這种事情,翻遍史书,废完太子還不后悔的也就只有大汉棋圣了,嘉靖這种人精,只要不是万不得已应当不会干,更何况裕王跟景王也并不比朱载壡更适合当太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每個人很容易便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只有陆炳一脸愤慨的走出牢房,将高拱、张居正、冯保依次摔了個跟头,而后又连摔了朱希忠三個跟头。
“胡闹!”而后陆炳便“砰!”的一声关上了牢房大门。
对于陆炳、麦福来說,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毕竟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做好做,难的是擦干净。
方一出牢门,陆炳的面色陡然一沉。
“如何善后?”
麦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這么大個事,只能先扯個大谎糊弄着。”
“那就司礼监那边如实上报,通政司那边,就报张居正、高拱、朱希忠跟陆某、麦公公、张参赞醉酒引兵闹事,当街械斗,往后定罪也好定,可這能糊弄過去嗎?”
“先糊弄试试,目前受了令动起来的就咱们這些個人,陆都督都看着了……”
麦福话音未落,陆炳便一拳抡到了张鏊的眼眶上,当场便把张鏊捶了一個乌眼青,张鏊一脸愕然道:“這就开始了?我還沒准备好呢?!”
“先都挂点伤,往后再糊弄往后的!都愣着作甚,打!”
被陆炳一脚踹翻在地的张鏊一脸幽怨愤愤道:“道理我都懂,你倒是让我打你两下啊!”
“总得有個打赢的吧?!”
就在大理寺外众人往身上“挂”伤之际。
一個在此处蹲了数日的身影径自从巷口钻了出来,朝着大理寺扑去。
只是還沒等那人冲进牢中便被肿了眼眶的朱希孝发现。
“有人来牢裡偷东西了!”
“他奶奶的,当真是不长眼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那日在酒楼逃走的张全便被朱希孝拖进了牢中。
“先给丫关起来,忙完再說!”
“喏!”
被拖进大牢的张全悲愤的看了一眼牢中的宁玦。
“宁先生,是我沒用,沒想着法子救您脱身呐!太平码头谋逆之人是我!不是宁先生带的头!”
看着被狼狈的被拖进牢房的张全。
朱载壡在笑,宁玦也在笑。
“殿下在笑甚?”
“是個义士,就是太莽了些,可莽又能解决什么啊。”
“可他干的事情跟殿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载壡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凝固下来。
“殿下怎么不笑了?”
“孤天生不爱笑。”
沉吟许久之后,朱载壡這才看向了牢外的朱希孝。
“朱镇抚。”
“臣在。”
“此事先别上报陆都督了,孤北返之后就放了此人吧。”
“這……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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