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公子成蛟 作者:amoky 正文 小窍门:按左右键快速翻到上下章節 正文 這個时代无论王室贵族還是文人雅士,皆极重礼仪,其中一项很是有趣。 便是严格要求君子要每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 也因此,官府每五天就会放一天假,专门让大家各自在家洗個澡,被称为“休沐”。 除此之外還有更变态的一项。不知为何,每天必须要洗五遍手,不能多也不能少。 当然這些莫名其妙的礼仪只是用来制约有身份之人的,穷人不在受管制的范畴。不是他们不想,只是因为他们洗不起。 梁儿在赵国跟随赵政的时候是穷過的,深知水对穷人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不止如此,贵人沐浴洗脸也都不是只用清水的。 這個时期有种对穷人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的洗浴用品,叫做“潘汁”。 梁儿第一次见這东西還是刚入燕丹府的时候。 当时她听褒大娘說這潘汁可以让皮肤变得细白嫩滑有光泽,還以为是多么高深的配料制作而成。后来得知這只不過就是寻常的淘米水,真是险些笑破她的肚皮。 不過仔细想想,战国时期只有楚国产米,其余各国都只产面。物以稀为贵,米的价格可谓天价,对于平民来說确实是万分奢侈的,更别說淘米水了。 想来任谁家也不可能天天都有淘米水来洗脸洗澡。就算是到了两千年后的现代,也很难有谁家能轻易弄出一浴缸的淘米水来洗個澡的。 望夷宫中, 赵政刚信誓旦旦的跟吕不韦說完他晚上要去找赵夫人,就吩咐說要准备沐浴。 梁儿暗自浮想联翩。 想那赵政只有十三岁,难不成就早熟到已经圆房了? 实则宫廷的规矩何其严格,君王圆房之事乃是大事,岂是說圆就圆的? 關於這一点,七国王室都差不多,全都是十三岁大婚,十五岁统一行圆房礼。在十五岁之前,夫妻相处都是处在扮家家酒的阶段。 赵政說要沐浴,不過只是時間赶巧罢了。 赵政寝殿的东边便是浴殿。 梁儿随赵政一入殿门,便见数十姿容清丽的宫婢齐齐跪在两侧。每人手裡均托着沐浴所需的物件,种类之繁多,看得她眼花缭乱。 這阵仗着实吓了梁儿一跳,洗個澡而已,竟要這么多东西嗎?…… 一百多平米大的浴殿内共有三池水。 中间最大的陶瓷浴池中装满了热腾腾的清水;两边的小池中,一池是牛奶,一池是潘汁。 三個池子裡都飘满了各色的花瓣,散发出迷人的清香。 梁儿为眼前奢华的景象惊叹的同时不禁暗自撇嘴翻了個白眼。 這赵政分明就是個糙小子,洗澡竟然還要鲜花浴奶浴潘汁浴三池连洗,实在是浪费人力物力鲜花力。 赵政站定后,双臂呈张开状,示意让人为他褪去衣衫。 梁儿自觉的走上前去。 赵政见是梁儿,立即蹙眉。 “怎么是你?” 梁儿一滞。 “奴婢是大王的贴身侍婢,此事不应是由奴婢来做嗎?” “你出去。” 赵政语气不带一丝情绪。 梁儿虽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退下。 转身正欲出去时,赵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往后寡人沐浴,你不要进来,在外面候着。” 梁儿呆愣了一下,应诺出了浴殿。 几個侍婢刚要进前侍奉,便听赵政說了一句“跪下”。 所有人便又立即跪地,沒人知道大王此刻的心思,亦无人敢抬头去看。 赵政独自立在池边一动不动,池水热气升腾,熏得他涨红了面颊。 刚刚梁儿来褪他的衣,他便想到梁儿将他褪到一丝不挂的样子,那番情景,何其尴尬…… 寻常侍婢服侍他沐浴,他从未有過如此顾虑。然而梁儿于他而言,又怎会是寻常侍婢。 今后……還是不让她进来的好。 赵政這样想着,却不觉间,连耳朵也一同红了起来…… 守在殿门口的梁儿一头雾水,不知道這赵政是抽的什么风,要将自己赶出来。但她却也庆幸可以得個难得的清静。 听說赵政每次沐浴都要一两個时辰才能出来。 洗澡要洗三四個小时,皮都泡掉一层了吧。 梁儿想到他小时候在湖裡洗澡,下水不過一刻钟便跳出来了,不免暗笑反差之大。 這小子如今做了大王,果然也懂得矫情了呢。 忽闻回廊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梁儿寻声望去,但见一個孩童向這边走来。 十岁左右的光景,玉冠束发,腰间系有一箫,似是红玉所制。 他虽为男孩,却皮肤白皙,模样清秀,身着一袭素白长袍,其上并无纹饰,却看得出绝非寻常衣料。 整個人看上去净若晨露,出尘脱俗。 仅是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男孩刚一走近,梁儿便立即跪拜相迎。 “奴婢叩见公子。” 男孩四下张望,随口问道: “王兄已经进去了?” “回公子,刚刚进去的。” “哦……你起来吧,你是新来的?” 男孩回過神来,打量起梁儿来。 “奴婢名叫梁儿,四日前刚入的宫。” 男孩闻言突然来了兴致。 “哦?原来就是你?” 梁儿不解的看向男孩。 “本公子刚一回宫,便听闻王兄让相邦大人从赵国带回一個婢子,可是你否?” “正是奴婢。” “哈哈!那就是了,王兄一向不问宫内琐事,此次竟让相邦大人亲自去寻你這小小婢子,真是有趣得紧。” 男孩越說越兴奋,梁儿却是听腻了這话。 自她入了咸阳宫,便几乎日日有人提起赵政让吕不韦寻她回来這件事。提得多了,就让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来。 在深宫之中,一個身份卑微的侍婢,太過招摇可不是一件好事。 “许是大王在赵国时,习惯被奴婢侍奉了。” 這個话题梁儿虽不喜歡,可依旧得好好答公子的话。 “嗯,能让王兄如此上心,你自是有你的好……” 突然男孩话锋一转。 “你曾见過我?” “奴婢這是第一次见公子。” 男孩新生好奇。 “既沒见過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是公子的?” 梁儿浅浅一笑。 “奴婢听闻大王仅有一弟,是为公子成蛟,年十一,居于宫中。见公子年纪与传闻相仿,虽衣着素雅,却气宇不凡。况且望夷宫亦不是等闲可入,公子得以在此自由出入,定是身份高贵之人。” 成蛟听了梁儿的解释,绷着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嗯,倒是不笨。” 梁儿暗自撇了撇嘴。 不笨?這是在夸她? “谢公子。” 成蛟轻轻一拂袖,两边嘴角微微扬起。 “好了,于本公子不必如此多的礼数。你让我看着喜歡,若非你是王兄重视之人,本公子定会跟王兄讨了你回去做夫人。” “公子說笑了。” 成蛟笑容更甚。 “呵呵呵,你继续在這侯着吧。本公子先走了,等下王兄出来,告诉他我在昭阳殿等他。” 他的笑颜有种說不出的纯净之感。年纪虽小,却是一脸洒脱。 梁儿躬身施礼。 “恭送公子。” 成蛟行至回廊转角处,又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喊了声: “梁儿!” 梁儿向他看去,他竟对着梁儿挤了挤眼,道: “本公子从不說笑。” 梁儿怔在原地,“从不說笑”是指……要娶她的事? 开什么玩笑,這小子才十一岁啊! 怎么赵政這样,连成蛟也這样,开口闭口都是娶老婆,這秦王室究竟是怎么教育小孩的? 待赵政结束沐浴入了昭阳殿,成蛟已在坐榻上不知梦了几次周公。 “王兄……” 成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個懒腰,俨然還沒有睡醒。 “咳!” 赵政有意用力咳了一声。 成蛟突然清醒過来,慌乱的自坐榻上爬起,大致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敬施礼。 “王兄恕罪,臣弟方才失礼了。” 赵政轻叹一口气道: “罢了,想来你也是玩累了。刚回来?” “是,今日午时回来的。简单梳洗過后便来跟王兄請安了。” 赵政点了点头。 “你走了有五日吧?都见着什么了?可有好玩的?” 闻言成蛟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有啊!這些天刚好赶上民间的上巳节,咸阳郊外热闹的很呐!” “上巳节?” “嗯!這上巳节正值暮春初夏,暖风徐徐,百花盛开,人们无论男女老少皆下河沐浴,众人在河边歌舞宴饮,祈求全年安康,除灾去病。臣弟也隐匿身份,与他们一同玩乐,甚是开怀。听闻赵人也過上巳节,王兄在赵国时,可也過過此节?” 梁儿心道這成蛟還真是個口无遮拦的小孩,赵政在赵国過的哪是寻常日子,旁人怎可随意提及? 果然赵政面色沉了下来。 “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毕竟是一国公子,以后无事少往外跑,太傅授的课业你還沒完成吧?” 成蛟面露愧色,懦懦道: “王兄說的是,臣弟這便回去了。” 梁儿看向赵政,他目送成蛟出了昭阳殿。 从他的神色看,他对這個弟弟似乎只是面上過得去,但实际是不大喜歡的。 以他二人的身份和经历,关系不亲近倒也正常。 可是有一点梁儿想不通。 站在成蛟的角度,赵政是与他不亲厚的异母兄弟,两人分在对立的阵营,還曾争夺過三年的太子之位。 這样的兄长坐上了王位,难道他不该有所忌惮嗎?又怎会独自一人在赵政的昭阳殿中如此熟睡? 他這份安心又是出自何处? 若說他是年幼、不懂世事才会如此,却也說不過去。 听闻他本是名为成乔的,后来是因为赵政继位秦王,他才自己将名字改为成蛟。 成乔,义通“成桥”,可见庄襄王对這個儿子的喜爱和期待有多么的深。 可是成蛟,上古有云,蛟乃龙之属族,形似龙,而非龙。 他改此名,是要让赵政放心,他已无心王位。 他既有這般心思,又怎会心宽到在昭阳殿睡得那般沉? 想到這,梁儿又是一震。不止如此,還有成蛟刚刚提到赵国的那句看似无心的失言……难道那也是有意說的? 他睡的安心,是因为他信任赵政這個兄长嗎? 那么那句“失言”,难道是故意要让赵政现出不快的神色,做出兄弟貌合神离的假象? 梁儿深吸一口气,是否是她多虑了?一個年仅十一岁的孩子,会有如此心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