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谣言漫天 作者:amoky “啪”的一声,一卷竹简自成蛟颤抖的双手中滑落。 “全军覆沒?蒙将军整整十万大军因为我” 一代名将,加上十万秦兵,因为迟迟等不到援军而无一幸存,他们闭上眼的那一刻,定是满心的怨恨对公子成蛟的怨恨 “呵呵,那蒙獒也是跋扈惯了,定不会料到自己会有如此结局,想来還真是痛快。” 樊于期负手迈着方步,大摇大摆绕過成蛟,一屁股坐在了本应属于成蛟的主帅的位子上。 “哦对了,公子此刻若是心情不佳,便跟梁儿入屯留城去散散心,看看热闹解解闷。” 成蛟垂着眼不去看他,淡淡道: “不必了。” 樊于期敛眸一笑: “现下那屯留城裡的热闹可是百年不遇,末将劝公子還是抽空去看看的好,不要等事情闹得大了,再惊到了公子。” 成蛟听出事有蹊跷,抬眼瞪向樊于期,刚好樊于期也缓缓看向了他,眼底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成蛟心生不安,忙扭头带着梁儿出了军营,同时也有一小队人马紧随其后,直直入了屯留城。 成蛟与梁儿已经习惯了整日被那十几人监视,此时便也随他们跟在身后。 因人口众多,屯留城内显得有些拥挤,似乎处处都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乍看之下,倒是一片繁荣的景象,并觉不出有何异样。 可若细瞧,却可见每十人就能有三人手中握有一块锦布,且周遭议论纷纷者也不计其数。 這個时代,锦布并不多见。 一般的告示都是书写在竹片之上,唯有出自于宫廷直发的公告,才会使用锦布发放。 在這個处于大秦边境上的小小屯留城,又怎会出现如此众多的织锦布告? 成蛟顾不得多想,径自从一人手中抢過一张,一看之下,便被那寥寥几字惊得勃然变色、两眼圆睁、仰身倒退了几步,被梁儿及时出手扶住。 “公子!” 梁儿一边扶着成蛟的手臂,一边侧目看向他手中的告示,竟也为其上內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面写的,正是对赵政秦王室血统的质疑。 不,与其說是质疑,倒不如說是坐实了他为吕不韦之子的事。 而此告示之所以很是让人信服,是因为其末尾的署名是 庄襄王之子公子成蛟 众人突然被一個生人抢了告示,而此人看過之后又情绪激动、行为反常,使得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如此。 梁儿快速平复了一下心神。 震惊归震惊,但是,该弄清楚的,還是要问的。 “诸位,敢问這告示是从何而来?” 一人见梁儿发问,便答道: “今日一大早,就有两人骑着战马在大街上急驰而過,所及之处,便有此告示满地飘落。现下,屯留城内几乎已是人手一份了” 成蛟的眼紧紧盯着那锦布上自己的名字,梁儿从未见他有過此刻這般嗔怒的神情。 “樊于期!” 他字字狠厉,将手中锦布揉作一团,拉了梁儿便翻身上马,直奔回了军营。 走至樊于期帐门外时,成蛟却示意梁儿止步。 “你在门外等我。” 梁儿一怔,满目担忧。 “公子” 這些日子,无论何时,她都是与成蛟同进同出。 此刻成蛟不让她入内,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成蛟是要涉险要么他们即将說的事,梁儿不便知道。 成蛟将团做一团的锦布告示狠狠扔在了樊于期的脸上。 樊于期一顿,却不气反笑,语带嘲讽。 “屯留城裡可好玩?” 成蛟沒理会他的问话,怒目直视他的眼。 “是谁准你如此放肆的?” 樊于期佯装一脸不解。 “公子這话沒头沒脑末将愚钝,着实听不懂。” “华阳太后?” 成蛟依旧怒视着樊于期,此名一出,他眼中更是增了几分怫然。 樊于期见此,便收敛了先前的不恭,俯首轻笑,踱步走至成蛟身侧。 “呵呵其实公子聪明得很,却不知为何总是要装作年少无能公子自十一岁起便自命为蛟,至今已有近七年,难道就未曾想過要化身为龙,一飞冲天嗎?” 成蛟身形笔直,气宇绝然,却十分不相称的白了樊于期一眼。 “本公子自幼散漫惯了,那個位子不适合我,你们若是想争便自己去争,为何总要牵扯上我?” 樊于期唇角一牵。 “公子這是說的什么话?你虽是秦公子,体内却也流着一半楚系的血。公子自幼丧母,楚系又怎能忍心将公子丢下?” 成蛟摇头嗤笑,仰面叹道: “呵呵呵呵罢了事已至此,我与你辩這些又有何用?想来用不了多久,咸阳便会兴兵讨伐” 他看向樊于期,面色无波,语气平平: “你還是好好准备应战吧。” “呵公子放心,末将等了這么多天,就是要让天下皆知赵政与吕不韦只是贼人窃国,届时我大军便可一呼百应” 樊于期见成蛟让他好好准备,還以为成蛟为能保命已改了主意,便兴致勃勃的讲起了自己的计划。 可還未及他說完,成蛟便淡淡扫了他一眼,招呼也不打就转身走了出去。 樊于期這人,他是打从心底一眼都不想见了。 “公子” 梁儿见成蛟出来的时候双目无神,心下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內容已然猜到了几分。 “陪我出去走走。” 成蛟木然走在前方,梁儿则紧紧跟在他身后,直至到了溪边,他才终于再度开口: “方才沒让你进去,并非有事要瞒你,而是有些话,我怕樊于期不想让你知道。” “奴婢明白,公子是在保护奴婢。” 樊于期已将事情做到了如此,他又是個那么肆无忌惮的性子,還能有什么事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 還不就是想要掩盖那幕后之人 若梁儿在這军营裡无意听到了那個不该听到的名字,恐怕還沒等两军交战,她便已被樊于期灭口了。 成蛟停下脚步,回眸看她。 “呵呵,与你交谈最是轻松,什么都不用說满,只点到为止你便已知晓全部。” 梁儿讪然一笑。 “奴婢哪有公子說的那么厉害?最多也就是偶尔猜得個大概罢了。” 成蛟睨了她一眼。 “你倒還谦虚上了。且不說旁的,就說今日在屯留城看到那告示那样的內容你竟比我沉稳太多。就凭這份定力,倘若你是男子,便定能建得一番不俗的功业。” 梁儿闻言暗自唏嘘。 她之所以能比成蛟稳得住气,那是因为史书早有记载成蛟大军在屯留宣扬赵政乃吕不韦之子的事。 一想到那告示,梁儿便凝起了眉。 “公子可想過,此事背后都有谁?” 成蛟见她此问突然,心下生疑。 “难道你我所想不尽相同?” 梁儿与成蛟四目交汇,肯定了他的猜测。 片刻,成蛟附身蹲下,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写下了一個“华”字,又写了一個“吕”字。 他放下石子,抬眼望向梁儿,寻求她的看法。 梁儿略有迟疑,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她最想问的問題: “公子你就沒有怀疑過那個人嗎?” 成蛟一滞,复而微笑摇头。 “他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至亲之人,不会害我的。” “可他有理由害你” 那個他,早知此番是吕不韦为杀成蛟而设的局,却還是让成蛟去了。 這于他而言,究竟是真心无力阻止,還是借机顺水推舟? 毕竟成蛟一死,便无人能再与他名正言顺的争夺那至高之位。 成蛟唇角轻挑,眸光晶亮。 “那又如何?我信他,正如他信我。” “公子又怎知他会信你?” 成蛟莞尔,未答反问: “過些日子,咸阳的大军就会到了,届时两军交战,生死难测。你觉得,他可会救你?” 梁儿不语。 說实话,他是否会救她,她全无把握。 成蛟失笑。 “呵,你啊,生得這般聪明,总能读懂所有人的想法,但对于他,你却终是不及我了解。” 梁儿一脸疑惑。 “我們不妨来赌一赌” 成蛟面容柔和,眼神却异常笃定。 “他那般珍视你,既然能让你随我来此,便定是有把握能将你安然带回。若此番他保得了你的性命,你可否允我,从此如同我一般信他,永不相疑?” 梁儿愕然,她真的沒有想到,成蛟竟信赵政至此。 “奴婢应了公子便是。” 成蛟笑而未语,只伸手揉了揉梁儿的额发,就像是对她听话的奖励。 梁儿又急急问他: “那公子你呢?他明知這是圈套,却還是让你来了,你是否也觉得他会救你?” 成蛟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同吕不韦此番计划周详,连楚系的动作都被算了进去。有太多眼盯着,有太多人牵着,就算他能力通天,也是无法救得下我” 王兄救不了他,正如王兄救不了蒙獒只能眼睁睁看他们一個個身死殒命 不知此时王兄孤身立于咸阳宫,心裡又会是怎样的一番苦楚 這已将未来的一切都看得通透的成蛟,让梁儿瞬觉酸心入骨,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 成蛟却是淡然一笑,习惯性的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道: “傻瓜,不要哭。人生尔尔,终究都是一死,早些晚些又能有何区别?更何况” 他起身,眺望远方。 “尧山那十万大军的命,我也该還的” 梁儿听他如此說,也腾的站了起来。 “可那并不是公子的错。” “不是我能力太弱,无法将樊于期斩杀,领兵增援蒙獒。从前,我一心想着保命,以为做個贪图玩乐的闲人便能安于一生,却终還是躲不過這命运,竟又多害了十万将士为我殉葬” 闻言,梁儿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 对此,她无言以对。 成蛟所說确有些道理。 可若他早早便积攒下实力,或许吕不韦也不会让他安然活到十七岁了 梁儿轻声叹息, “公子,是否可将玉箫借我一用?” 成蛟点头,将赤红色的玉箫递到梁儿纤细白皙的手上。 梁儿将箫送至唇边,缓缓闭了眼,吹出了此刻她脑中萦绕不散的旋律。 日已落,草亦衰,溪水却潺流依旧,涓涌不息 箫声呜呜,其意悠悠,低泣哀诉,隽永如慕 這是电影天空之城的主题曲。 天空之城因战争而亡国。 在电影的结尾,犹如史诗一般的吟唱,轻声安抚那些曾经逝去的亡魂,传诵着那個传說中的完美国度。 這首曲悲戚中夹载着憧憬,以箫奏之,竟是再合适不過。 “這是什么曲?” 此曲成蛟从未听過,却一听便就入了他的心。 “安魂曲” 梁儿怅然。 這曲的确算是一曲安魂曲。 为那逝去的蒙獒将军,为那枉死的十万将士,也为那未被命运眷顾的大秦公子 未来之成蛟 “安魂此曲可有名字?” 成蛟继续问。 梁儿仰面望向他的脸,目光如月般柔和,轻声道: “与你同在” 简简单单的四個字,让成蛟如水的明眸轻动,复而又提了唇角,勾出一抹极美的笑。 是啊,此刻的他并不是一個人。 逝去的十万将士与他同在,王兄与他同在 而身边,還有一個她与他同在(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