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後世（3）
就在任嘉石氣得差點把手機給摔了的時候,電話又打了進來。任嘉石好懸忍住將手機甩出去的衝動，定睛一看，不是江潮,是陳律師。
陳律師？任嘉石恍惚記起,他媽的醫囑就是委託給陳律師的。他媽死後,也是陳律師幫助他處理遺產，把所有財物交接完畢,該辦的手續辦好，該交的稅交了。但他媽已經故去三年，這三年裏兩人再也沒有過聯繫，這會兒找他？
任嘉石帶着疑惑接通電話，掛掉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次日，他去了趟陳律師的事務所。
陳律師從保險櫃裏取出一封信交給他：“任女士生前除了委託我爲她立遺囑,幫助你交接遺產,還留下了這封信。她說，如果你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麼就沒必要讓你知道這封信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了自己的身世，那麼就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任嘉石接過來拆開，信上話語並不多，卻包含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意,也訴說了當年的真相。
任嘉石不是母親親生的。母親是不婚主義者，從沒想過結婚，但她想要一個孩子。這點任嘉石從小就知道。
任嘉石還知道母親曾有過兩段戀情，戀愛對象都是留學生團體中的精英分子。所以他一直以爲自己是母親“借種”或者在國外精子庫買精生下來的。以母親的性格,這種事她真做得出來。
信中母親也說,最初她確實是這麼想的,但後來看到閨蜜懷孕生產的過程，突然不敢嘗試了。她害怕孕期的反應，也害怕生產的疼痛，不論順產還是剖腹產。於是她放棄了。
兩年後，閨蜜夫妻車禍意外去世，留下一個孩子。母親收到消息回國參加閨蜜的葬禮才知道孩子也在車禍中受了傷，發了兩天的燒，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閨蜜沒有別的親人，閨蜜老公倒是有家人，但家人跟閨蜜老公並不親近，誰都不想養一個拖油瓶，個個推三阻四。母親不忍心，出面收養了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他。
任嘉石深吸了一口氣，疑惑地看着陳律師：“你說我母親交待過，只有在我察覺自己的身世後，你纔會把這封信給我？”
“是。”
任嘉石滿頭問號：“那你爲什麼現在給我？我從沒懷疑過自己不是親生的。”
陳律師神色無奈：“出了些變故。我們律師所對接了千尋事務所的工作。”
千尋事務所是康氏集團最初爲尋找親兒子成立的機構。大約是自己嘗過孩子失蹤的苦，物傷其類，事務所也做慈善，幫其他失去孩子的父母尋找自家寶貝，甚至還爲這些父母提供他們能夠勝任的崗位，讓他們可以在找尋孩子的同時能夠擁有一份穩定的收入。
他們殫精竭慮，二十多年來幫助許多家庭找到親人，一家團聚。這也是爲什麼康氏集團在民衆心目中好感度居高的原因之一。
事務所要尋人，自然需要各方各面的人才，其中也包括律師。
陳律師接着道：“千尋找到了你，你的親生父母找來了。”
任嘉石：？？？
越聽越疑惑。
“我媽信上不是說我親生父母都車禍身亡了嗎？我還哪來的親生父母？”
陳律師咳嗽了一聲：“你也不是任女士閨蜜夫妻所生。”
任嘉石：……別告訴我，我的身世還成羅生門。
“任女士閨蜜確實生了一個男孩，因爲先天缺陷沒有養活，不到一歲就死了。閨蜜夫妻大受打擊。後來兩個人經過商量去當地孤兒院領養了一個男孩。這點除了閨蜜夫妻，沒人知道。男方親人不知道，你母親也不知道。”
任嘉石：……要不要這麼曲折！
“你是一歲三個月的時候因爲保姆看管期間擅離職守走失的，這些年你親生父母一直在找你，二十三年從未放棄。只是你被人販子中途轉了好幾道手，當初警方雖然抓到了擄走你的人，可那人自己都不清楚把你賣給了誰，所以一直進展緩慢。
“最近上面搗毀了一個特大拐賣集團，牽扯出許多舊案，一層層抽絲剝繭，查到了最後買你的人家。但那家人買了你沒多久就懷了孕後悔了，把你丟去了孤兒院。”
任嘉石：……更曲折了。
他覺得自己的身世怕不是能寫成劇本拍個幾十集狗血連續劇。
“你也知道，國家尋親DNA數據庫十三年前才啓用。你失蹤那會兒還沒有。而且閨蜜夫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你是收養的，你母親更不知道你還有這層身世，因此誰都沒帶你去錄入DNA信息。”
說完原委，陳律師試探性詢問：“你父親想見你，但他怕自己突然出現嚇到你，又不知道你怎麼想，所以託我問你一句，你願意見他嗎？”
任嘉石很茫然。說實話，這輩子母親對他很好，他不缺親情，也早就過了需要父母的年紀，而且他生活富裕，衣食無憂，平安喜樂。以他目前的情況，突然冒出一對親生父母沒有喜，只有驚，還是驚嚇的驚，驚駭的驚。
他本能想要拒絕，又想到以前看過的各種尋親新聞，思及陳律師所說對方找了他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啊！
任嘉石代入了一下，如果是弘昭弘暄弘晞或者扶雲中的哪一個丟了，他找了二十三年，終於找到，結果孩子連個見面的機會都不給。雖然可能最終還是會忍痛尊重孩子的選擇，可那份心情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
他嘆了一聲，開口道：“見見吧。”
陳律師鬆了口氣：“那你現在有空嗎？”
任嘉石：“嗯？”
“你父親就在樓下的茶室。”
任嘉石：！！！
陳律師陪着任嘉石下樓，二人進入電梯，陳律師瞄了任嘉石好幾眼，終於憋不住了：“你不問問自己親生父母是誰嗎？”
任嘉石轉頭：“重要嗎？”
陳律師一噎，任嘉石又道：“這不是馬上就要見到了？”
陳律師：……
陳律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本來想告訴他的，這會兒又不想說了。嗯，希望你呆會兒還能這麼淡定。
來到茶室包廂，陳律師將任嘉石引進去。屋內已經坐了個人。任嘉石挑了挑眉毛，這人莫名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不是因爲他的面貌，而是……任嘉石也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先且定下心神，面色不動。
“這位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康氏集團董事長康明燁。”
任嘉石淡淡嗯了一句。
陳律師：……這反應跟他想的差距太大了。
康明燁十分緊張，渾身緊繃。在茶室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無比漫長，他艱難地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廢話：“你叫任嘉石？”
“是，我叫任嘉石。在寒暄之前，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嗎？”
康明燁微愣：“可以。”
“你們什麼時候拿到的我的DNA樣本？頭髮還是指甲？”
當然取樣還能從血液跟口腔，但是任嘉石覺得這兩樣有點難度，頭髮跟指甲相對容易些。
康明燁怔住。
任嘉石繼續：“我想康氏這麼龐大的集團找自己的孩子總不會光憑查到的信息，連個親子鑑定都不做吧？”
康明燁搖頭：“未經過你的允許，我們不會私自竊取你的DNA樣本，這種做法不正當，對你也不尊重。”
這回答有些出乎任嘉石的預料，他很驚訝：“那你怎麼肯定我就是你兒子？”
康明燁拿出一張照片：“這是你失蹤的前一天照的。從你失蹤到你幾度輾轉被養母收養，中間只隔了不到一年。不到一年的時間，孩子變化不至於太大。我們查到你養母在國外的社交賬號，她曾公開上傳過你兒時的照片。”
任嘉石看了眼照片，家裏還有他小時候的相冊，他經常會翻看，這麼一對比，還真得很像，起碼七分。
“最開始我們不敢公開你的照片，怕別人知道你的長相，反而會利用這點對你不利，譬如綁架傷害。後來一直找不到你。我們就發了，但隱匿了康家的信息，只當是別人丟失了孩子在尋找，還懸賞過。
“大概是因爲你母親不知道你是領養的，從未關注過這方面。而我們也沒想過你會到國外去，搜尋的重心全在國內，錯過了最佳的時期。等你回國的時候，已經五歲多，你在國外生活三年，那邊風土環境飲食習慣皆不相同，你的樣貌隨之便了許多。”
任嘉石挑眉：“單憑這個還是不夠。”
康明燁啞然，欲言又止。
任嘉石一語道破他的心思：“讓負責取樣的醫務人員進來吧。親子鑑定還是要做的。”
康明燁張了張嘴，看了任嘉石一眼，心下有些狐疑，在任嘉石再一次催促後，終是打了個電話。五分鐘後，兩個白大褂提着醫藥工具箱進門。任嘉石配合着取了樣，白大褂就離開了，陳律師也識趣出門。
任嘉石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茶蓋颳着上頭的浮沫，康明燁怔怔看着，眸中忽明忽暗，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到飯點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喫個飯吧。”
任嘉石動手一頓：“在茶室喫飯？”
“七樓有傢俬房菜館，菜色口味不錯，據說祖上是御廚。”
任嘉石歪頭，爲什麼感覺御廚兩個字咬字比較重呢？故意的嗎？炫耀？當他沒去過七樓的私房菜館？他也是喫過京城各大美味的好嗎！他缺這點錢？
見他不說話，康明燁又道：“你如果不想走動，我可以讓人送到這裏來。”
呵，那傢俬房菜館一般不外送！能讓人家特意搞外送服務的都不一般。尤其這裏是茶室，在人家茶室喫飯，老闆還由着你的，嘖，更不一般。第一次見面就給下馬威？這什麼糟心父親！我呸！
任嘉石勾脣：“行啊！那你叫人家送過來！”
誰怕誰呢！
康明燁點頭：“你想喫什麼？”
“火鍋。”
康明燁：……
他微微蹙眉：“下面私房菜館沒有火鍋。”
任嘉石嘖了一聲：“你不是說他們家做御廚的嗎？火鍋不是清廷御膳之一？”
絕對是的。還是他加進去的，沒人比他更清楚。
康明燁一噎，最終沒反駁，拿着手機發了個信息，轉頭又問：“火鍋都想點些什麼？”
“肥牛、肥羊、毛肚、豆皮、蝦滑……”
任嘉石一氣兒數了十來樣，康明燁心臟跳動的越發厲害，面上喜色漸明。等任嘉石說完，他又問：“還要別的嗎？飲品呢？”
任嘉石：？？？還問他飲品？
康明燁道：“奶茶行嗎？燒仙草？”
任嘉石：……
見他不反對，康明燁率先說：“要不要多放些花生碎？”
任嘉石懵逼點頭，心裏一萬個問號刷屏，怎麼回事？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沒一會兒有人敲門，七八個人魚貫而入，電磁爐底，鴛鴦鍋，各類配菜，就連各種蘸料都每樣送了一碟過來！茶室瞬間變成火鍋店。
任嘉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居然答應了，答應了！不但答應了，還真得搬了過來！臥槽！
“東西都上齊了，喫吧。”
任嘉石：……喫就喫！
任嘉石端起碟子調蘸料，一邊燙肥牛一邊喫燒仙草。反正又不是他讓人送過來的，他怕什麼！嘖，美味！
康明燁卻喫得心不在焉，看似在喫，大半心思全在盯任嘉石，臉上表情越發驚喜。任嘉石喫到一半，突然被抓住手腕，轉過頭就看到康明燁激動莫名的臉。
“你不樂意喝茶，更中意白開水；喜歡燒仙草裏的花生碎，但不喜歡喫花生醬；喜歡喫香蔥，不喜歡喫香菜；喜歡喫番茄醬，卻不喫番茄；每次喫火鍋都要鴛鴦鍋，卻從不涮紅湯，都是清湯裏煮熟在自己碟子里加各種辣；涮肥牛必用筷子在湯裏上下搗鼓十五下。”
康明燁越說鼻子越酸，喉頭哽咽難言。
任嘉石懵了，這些全是他的喜好習慣，一字不差。對方……
康明燁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喊出兩個字：“胤礽！”
“汗……汗阿瑪？”
康明燁點頭：“是我，是我！”
任嘉石：！！！
康明燁已經一把抱住了他：“你也在這裏，真好。真好！”
任嘉石目瞪口呆，大腦罷工。他汗阿瑪怎麼會在這裏？還成了全國首富，霸道總裁？
康明燁緊緊抱住他，過了許久纔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握着他的手在旁邊坐下：“我一見你用茶蓋刮浮沫的動作就覺得像。但只這一點，說明不了什麼。”
任嘉石擡眸：“所以你故意約我喫飯，就是爲了試我的口味以及飲食習慣？”
“對。”
任嘉石瞪眼：“在人家茶室裏喫火鍋，虧你想得出來！”
康明燁：“火鍋不是你提議的嗎？”
任嘉石再瞪眼：“我只是提議，誰知道你真的會點單啊！”
康明燁：……
任嘉石伸手揮了揮屋子裏的氣味：“你記得幫人家老闆把這味去掉。人家開的是茶室，你弄成這樣讓人家還怎麼做生意！”
康明燁無語，這TM到底是誰的錯！誰喫的多？他就嚐了兩筷子，其他都進了胤礽的肚子。這也怪他？
任嘉石轉身繼續涮肉片。
康明燁側目：“你不是說味太大人家沒法做生意嗎，你還喫？”
“喫都吃了，味都在了，我再多喫兩口有什麼區別？”
康明燁翻了個白眼：“挑什麼不好，非得挑火鍋，去七樓喫御膳不行？”
任嘉石一頓，嘴角撇了撇，這不是爲了膈應你嗎。誰讓你一來就說什麼御膳，還讓人家外送的。誰聽了都會誤會好嘛。
又一片肥牛下肚，任嘉石突然想到什麼，放下筷子盯着康明燁：“你剛纔說請我喫飯是爲了試探我？”
康明燁渾身一凜，胤礽的語氣不對勁。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爲了試探我，你壓根就沒打算跟我一起喫飯對不對？”
康明燁急道：“當然不對。不管你是不是胤礽，你都是我兒子。我找了你二十三年，怎麼可能一頓飯都不跟你喫。”
任嘉石呵呵兩聲：“這句兒子說早了，親子鑑定還沒出呢。”
雖然知道了二人的身份，親子鑑定已經不重要了，但這不妨礙任嘉石懟他。
“有照片作證，查到的信息也都指向你。”
任嘉石擺手：“這些不能保證百分之百，萬一不是呢？要不然怎麼今天就你來了，你老婆沒來？”
“不是你想得那樣，你聽我解釋。”
任嘉石正襟危坐：“好，你解釋，我聽着。”
“我……我還沒把找到你的事告訴你媽。”說道這裏，康明燁有點心虛，“你媽比較感性，她如果知道消息一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些年我們找過好幾次接近的，每次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歸。我不想你媽再承受一次失望的痛苦，所以……”
任嘉石瞬間抓住關鍵：“失望的痛苦？所以其實你自己也不敢保證我一定就是，對吧？”
康明燁張着嘴，想說什麼，被任嘉石打斷：“要不然你怎麼解釋在我提到親子鑑定後，採樣的人來得那麼快？他們一直在附近等着吧。我猜如果我沒答應和你見面，你也會讓陳律師提出採樣，是不是？”
康明燁啞然，他確實藏着這點小心思，被胤礽一語道破，突然忐忑起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本以爲胤礽會心生芥蒂，卻不料胤礽伸手抱住了他。
“我理解的。汗阿瑪，你們找了二十三年，一次次希望換來的只是一次次失望。越是接近越是要謹慎。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們認準了，付出了所有的感情，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找錯了人，情何以堪？又將自己真正的骨肉置於何地？我都明白的。汗阿瑪！不管親子鑑定的結果如何，我都是你兒子。只要你還要我這個兒子，我就永遠都是！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
康明燁一顆心落了下來：“好好好！我們永遠都是父子，不管在大清，還是在這裏。”
任嘉石笑着放開他，問道：“汗阿瑪什麼時候穿過來的？”
“不知道算不算是穿越。這輩子的記憶歷歷在目，無比真實。我很確定我就是康明燁，但大約三個月前，我忽然覺醒了上一世的記憶。不只是我，你皇額娘也來了。她跟我同一時間恢復的記憶。她……”
康明燁突然起身，“瞧我都高興傻了，我沒百分百的把握所以不敢告訴你媽找到你的事，但可以告訴你媽，你就是胤礽啊！我這就去給她打電話。”
這意思是他這輩子的親生母親就是他上輩子早死的皇額娘？
任嘉石：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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