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神仙
最荒唐的是,钱棨居然来索要“维格堂”的牌匾。
說這是他的题字,原来是挂善堂无所谓,现在李郁鱼肉乡裡,他愿意归還润笔银子,前提是拿回他的字。
李郁当然不愿意了。
干玩笑,這位姓钱的仁兄,马上要连中三元了。
到时候,這牌匾可值钱了。
休想和我撇清关系!
凡是拿我银子的人,日后都得十倍奉還,或者拿命還。
一顿撕扯骂街,钱棨悻悻而归,到处骂骂咧咧。
因为李郁提出了一個條件。
想索要牌匾可以,赔我1万两名誉损失费。
我维格堂的名声,何止万把两银子。
不服,你可以武力诉讼啊。
……
“我前些天突然回忆起来,還有一法可制硝,设硝田。”五叔突然开口了。
李郁狂喜,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硝田?莫非硝石還能种植不成?”
“我也沒亲手做過,只是我父亲在世时候的一個设想,听起来還有些荒唐。”
“无妨,试试就知道了。”
上方山,一处谷地。
因为山体,和树木的遮挡,這裡几乎晒不到阳光。
按照五叔的吩咐,先是挖坑。
四四方方,在深坑底部和四周用三合土粘合砖头铺设一层,和土壤隔绝。
像個游泳池。
然后,在池子裡铺洒了一层细沙黏土,干草,還有一层草木灰。
李郁是美术生,懂艺术,不懂化学。
五叔也讲不出为何,其实是营造一种弱碱环境。
之后就比较重口味了。
捞起来的鱼虾,人畜尿液,全部洒下去。
正好靠着石湖,靠水吃水,捞鱼虾方便的很。
数天后,此处的气味就让人作呕。
五叔說,他父亲曾经强调過几点,硝田不能照射阳光,不能干燥,還要通风,也不能太冷。
偶尔洒一层草木灰,還有洒水。
接下来,就是交给時間!
坑壁,還有草木灰上,慢慢形成了青白色的硝土。
【注,硝田法,实际上需要挺久時間,才能最终形成硝土。小說情节需要,淡化了時間過程,請理解。】
刮下来收集起来,還需要进一步的提纯。
就成了可以用于制造黑火药的硝石了。
……
李郁欣喜若狂,在看到成品的那一刹那。
他觉得,又打开了一扇大门。
而且,他還创造性的把硝田和盐碱地结合了起来。
为了不被人当成疯子,引起太多注意。
他只是把一两亩隐蔽的撒了盐的田,做了实验。
把麦秸稻草切碎,埋入土层。
在表面挖坑,不深,隔几十厘米挖一個,灌入石灰水。
把硝田那边的土洒下去,再灌入人畜尿液。
最后一步,在土壤表面盖上一层稻草。
目的是遮蔽阳光的直射。
实验的结果,让他大喜。
从坑壁上刮出了薄薄的一层青白色晶体硝土。
某种意义上說,硝田其实是茅厕墙壁刮硝土的人工升级版。
李郁郑重的在本子上记下了几行字:
硝田制备的几個條件,避紫外线,潮湿,弱碱,植物纤维和尿液。
最后,把硝土和草木灰,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泡水。
架起大锅,三次熬煮后形成的锅底结晶体,就是纯正的硝石了。
……
“尝一口?”
“啥味?”
“有点辣,属于硝石的上品。是這味儿就对了。”
五叔咂了咂,意犹未尽,陶醉在科学的世界裡。
旁边的几人,有点反胃,但是忍住了。
“别光听我說啊,都尝尝。”
“上品是辣味,中品为苦味,如果是其他味儿,就是劣质品。”
硝石在黑火药中,占比超過7成,所以李郁再怎么重视都不为過。
這玩意,消耗量太大。
能自制,省去了多大麻烦。
多次试验后,他发现,一亩地大概能出一千斤硝土。
這個产量,倒是比粮食高。
回到堡内,李郁就召开了骨干分子会议。
参会者有杜仁,范京,林淮生,刘千,张铁匠父子,赖二,小五,杨云娇。
众人奇怪的瞅了一眼杨云娇,觉得她一個女人出现在這裡,有些古怪。
不過,她掌管了劳动队数百人,也算有不小权力了。
更何况,三合土的制备,也是她负责的。
“诸位大兄弟,五叔的硝田试验成功了。”
“我准备推广开来,但是這事需要保密,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咱们的硝田。”
“军师,咱们准备搞多少亩硝田?”
“先上50亩吧。少了不够用,多了怕守不住秘密。”
……
众人议论纷纷,心算了一下。
一亩地产硝土1000斤,再提纯后就仅剩了50斤硝石结晶体。
但是好在可反复出产,像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
“军师,這倒是個好方法。咱们有地有人,可以源源不断获得硝石。”
“是啊,還能节约不少银子。”范京掌管采买,对节流非常敏感。
“奴家觉得,其实也可以卖出去,硝石是俏货。”杨云娇来了一句。
李郁愣了一下,觉得這有点冒险。
自产硝石,還是得保密。
“接下来,就讨论一下如何保密吧?”
经過半個时辰的激烈讨论,最终拿出了决议。
将硝田選擇在西边,远离官道。
周围不靠近河流,防止被经過的船只发现端倪。
将李家堡的恶霸名声,再次发扬光大。
让周围百姓,避而远之,闻李丧胆。
大清朝的百姓胆小怕事,只要把名声打出去,他们就会绕路走。
制备硝田,需要大量人手。
這個人手只能从劳工队裡抽调,不能动用李家堡的武装力量。
但是,劳工队的忠诚,還是個問題。
杨云娇說,她不能這些人会不会起告密的心思。
“军师,我有個想法。”一直沒发言的小五,突然开口了。
……
“那21個孩子,让他们负责。”
李郁思索了一会,觉得這還真是個办法。
制备硝田不是重体力活儿,這些少年能够应付。
而且李家堡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沒理由捣乱。
不過,
“怎么是21個?我明明带回来23個人。”
“死了2個,饿的太狠了。”
“哦。”
李郁默然不语,虽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沒事,军师别伤心。”
“嗯。”
“厨房看他俩撑不住了,临死前给他俩各做了一碗肥肉。”
“吃了?”
“都吃光了,一口汤也沒剩。饱死鬼到了下面,也高人一等。”
“哦对了,他们還說对不住老爷您,浪费了您的银子和肉。下辈子再给你做牛做马。”
小五說的很平静,李郁差点泪奔。
本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够硬了,原来還不够呐。
江南的风沙,有点大。
……
商议完了,就照办。
赖二匆匆去府城采购了十几口大锅,用作煮硝。
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刘阿坤带着几個纹身大汉,骑着马开始了表演。
赤膊,手持棍棒。
在距离李家堡最近的几個村庄寻人滋事。
看到大姑娘小媳妇,就凑過去拉人家喝酒。
看到年轻汉子,就吹胡子瞪眼,表示你瞅啥?
看到闲聊天的大妈,就凑過去问人家姑娘嫁人沒,女婿死了沒。
往李家堡方向遛弯割猪草的村民,被骑着马的刘阿坤追着打。
非得說人家是偷东西的。
必须自证,证明不了就拉去见官。
吓得几個村民,回去后大病了一场。
很快,李家堡迎风臭三裡。
附近村的人,不敢往李家堡方向多走一步。
李家堡就好比阎王殿,刘阿坤就是小鬼。
李郁,自然就是阎王本尊了。
“李阎王”的名号,竟是传遍了府城。
大嫂听了,都直皱眉头。
本想上门劝阻人要向善,却被乌鸦极力阻拦了。
……
不過,李郁在一府三县的官吏当中,口碑愈发的好了。
大官人仗义疏财的名声,如雷贯耳。
他到府城办事,衙役们马上自发的在前面清路。
派头竟和知县一般。
一桩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眉目了。
眠月楼老鸨派人送信,她已联络好了一位中间人士,還有一位府教授。
李郁看了信,喊来范京:
“走,去给伱买個功名。”
二人赶到眠月楼,摆了一桌酒席。
中午时分,客人才姗姗来迟。
一個肥头大耳,长得如弥勒佛一般,竟是位相术大师,身后跟着一個小书童。
另外一個骨瘦如柴,穿着文士服,就是府教授了。
老鸨像個花蝴蝶,居间介绍。
“這位是本府有名的大善人李爷,就爱把银子当土坷垃花。”
“這位是王神仙,能掐会算,神通广大。”
“二位,好好聊。”
老鸨很有眼力见的走了,把门掩上。
大佬们谈机密事,外人不能在场。
就连姑娘们,也得在正事谈完后,才能进去提供情绪价值。
……
“王神仙,不知卦资几何?”
“本座算卦,只算心诚者。每算一人,卦金10两。”王胖子转着手裡的戒指,說的很是平淡。
“好叫客人知道,乃是黄金10两!”书童在一旁介绍道。
李郁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轻轻推過去。
“自然是诚心诚意的。王神仙,帮在下算一卦?”
府教授的眼睛亮了。
然而王神仙眼神平淡,视金子为空气。這大约就是神仙和人的区别吧。
他点点头,身后书童立刻取走黄金。
李郁忍不住多瞅了几眼,這個扛着卦幡的小书童。
长相清秀,五官稚嫩,竟是不辨雌雄。
小书童,可不仅仅是字面意思。
也属于一类文具,安神静心。
古人在這方面,還是蛮有创意的。
李郁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却是挨了书童的一個白眼。
再打量卦幡上的字,口气很大:
相天下士!
字迹苍劲,笔锋如刀,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好字。
王神仙這是直钩钓鱼,只钩自己爬上来的鱼。
龙飞凤舞一番后,
“這张卦纸,你收好,待离开后方可打开。”
王神仙笑呵呵的递過一张折叠整齐的粉色笺纸。
李郁也沒当回事,收入袖中。
只当是装神弄鬼,一道前菜。
“当着真人面,不說假话。我想给這位兄弟买個本府的九品巡检,价钱你尽管开?”
“官爵乃朝廷名器,岂能公开讨价還价?”府教授突然开口道。
看着他一脸气愤的模样,李郁竟不知他是真迂腐還是假道学?
不過,我大清应该沒有這样正直的官。
“既是名器,就一定有价格。王神仙,您說呢?”
“本座觉得,只要是一心为民,买官也未尝不可。不過,李先生未免太過急切了些。”
漕,差一点被你们俩蒙住了。
……
李郁觉得,和大清這帮人打交道实在是浪费時間。
一個個都是太极高手,不打個三连鞭怕是镇不住场子。
他朝范京点点头。
范京从桌下拿出一個木匣子。
从裡面拿出一张银票。
1000两!
王神仙和府教授,不动如山。
再加1张。
依旧是不为所动,府教授還哼了一下(你拿這考验领/导?)。
再加1张。
王神仙依旧云淡风轻,府教授不安的瞅了他一眼(我承认,這可能是我的一個弱点)。
再加1张。
王神仙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再加1张。
王神仙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府教授已经是两眼放光,仿佛凳子上有刺(见好就收吧)。
再加1张。
王神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问道:
“施主,你想谋個什么官?”
“石湖巡检司,九品巡检,急。立刻,马上,赶紧的上任。”
“朝廷有法度,总有個办事章程,不要急。”府教授赶紧打边鼓。
李郁看了一眼范京,他又拿出了一张。
轻轻的放在這一叠银票上。
“哎,罢了罢了。本座承认,看走了眼。下個月,走马上任。”
“吾观這位仁兄,也是饱读诗书之辈,只是一时科场缘分不到,和那些铜臭商贾买官之徒不同。”府教授也立即自圆其說。
“哎呀,我辈读书人的事,哪能叫买官呢。”范京也就坡下驴。
妥了!
接下来,就是娱乐時間了。
……
李郁打开门,拍拍手。
一群莺莺燕燕的涌了进来。
“七仙女,今天全下凡了。”
“教授,刚才你說在下太急。我问你,你這会就不急嗎?”
府教授搂着花枝,眉开眼笑。
一连声的附和:
“急,急,本官今日才知,什么叫急不可耐。”
【注:急不可耐這一成语出自,晚清小說《官场现形记》第十四回:“六個人刚刚坐定,胡统领已急不可耐,头一個开口就說:‘我們今日非往常可比,须大家尽兴一乐。”時間线差距請忽略。】
一番金戈铁马之后,照例是索然无味。
抽烟喝茶,
不過,李郁和府教授找到了共同语言。
男人的友谊那几大铁,自然是有道理的。
李郁向他介绍了好多本经典:
比如《如意君传》、《痴X子传》、《素娥篇》、《姑妄言》、《天地阴阳XX大乐赋》。
虽不如四书五经,可也是书生写的。
都是正经的评判文学,你们千万别去搜。
读书人的快乐,一般人他不懂。
李郁将二人送至城外,已经是傍晚时分。
王神仙半醉,還是问道: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是嗎?”
“其他人嘴上叫我王神仙,心裡是不信的。多方打听,挖空心思,套我的话,打听我背后是哪一尊神仙。而你,却从不好奇,把我当真神仙。为何?”
李郁笑笑,指着远处的佛塔說道:
“世人去寺庙烧香,是拜的佛祖,還是僧人?”
“自然是佛祖。”
“不,我却是拜僧人。”
“为何?”
“佛祖在九霄云外,哪会看的到地上趴着的是人是狗。還不是听僧人转述。”
“妙,解的妙。”
王神仙一改世外高人的清高,忍不住抚掌大笑。
目送着小船离开,范京忍不住问道:
“军师,7000两买一個巡检,是不是太亏了?”
“从经济效益来看,亏大了。从政治收益了,赚麻了。”
李郁心情大好,目送着远方那艘小船。
转头盯着范京问道:
“跟着我做一番大事业,暂不說从龙出关,割据一方做個诸侯却是不难。范兄,你意下如何?”
范京扑通一下跪地:
“范京潦倒半生,始遇明主,今后愿称您一声主公。”
“且放在心裡,不能公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