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贾家還是有贵人
色痕图這個表大爷实在是不厚道。
不管這事能不能帮,又是否能帮成,你总得先见见大表弟同大表侄啊。
哪怕心裡不待见這爷俩,总归亲戚一场面上客气一下,然后委婉表示這事不好办,人贾家爷俩能死皮赖脸缠着你么?
结果搞得嫡亲表弟(侄)上门,却连门都不让人家进,属实要遭雷劈。
你色痕图又不是石头缝裡蹦出来的,你额娘可是咱老贾家的姑奶奶!
沒有我姑,能有你這王八蛋!
在车上做足功课,也将表兄弟会面场景在脑海模拟好几次,并成功制定好几套预案的贾大全,心裡那是一個气啊。
他想到了表哥色痕图会因为贾家老太爷叫皇上钦定为贰臣不敢施以援手,为此想到的若干托辞借口,却唯独沒想到表哥连门都不让他进。
人,都是有骨气的。
当年贾大全连从马上故意堕下摔断腿的痛苦都能忍受,独不能忍受表哥对他自尊心的伤害。
也就是满洲旗人的丧葬习俗同汉人、汉军旗有很大不同,要不然将来色痕图去见大姑奶奶了,贾大全铁定不给這位大表哥的棺材盖上钉钉子,任谁請都不去!
谁去谁是二娘养的。
贾家人說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走,我們回去!”
气愤的贾大全二话不說拉着儿子就走,他是一刻也不愿呆在色痕图家门口受辱。
贾六能說什么?
表大爷连见都不见,他难道還能拉着他爹跪在人家门口把脑袋磕破?
走吧!
赖這叫人家奴才看笑话不成。
色痕图這個表大爷连见都不肯见,色克锡那個表二爷更是不用想了。
回头那刻,贾六抬头看了眼大门口挂着的灯笼,上面赫然写着“色宅”二字。
到底是爱新觉罗子弟,讲究。
“老爷?”
坐在车上咬指甲玩的杨植沒想到老爷這么快就回来,愣了下后赶紧下车扶老爷上车。再瞧少爷一张脸拉得老长,心中嘀咕不知谁把這爷俩气成這德性,顺手将少爷也搀上了车,并问道:“少爷,我們去哪?”
“去哪?”
贾六滞了一下,沒好气的一挥手:“回家。”
“噢。”
杨植将车厢门带上便拍了下马屁股,马车轮子顿时向前方滚动。
只是跟来时车速蛮快不同,這回去的车速竟是慢吞吞。
杨植這個车夫也沒有坐在前面赶,而是紧跟着马车一路小跑。为了方便還将大长辫子盘在脖间,猛不丁一看跟菜市口砍人脑袋的刽子手差不多。
“怎么回事,這么慢的?”
心灵受到极大打击的贾大全在车内兀自生着表哥闷气,很快就感觉到车子慢得跟蜗牛一样,遂有些生气的从窗户中探出脑袋问了句。
“老爷,咱家大黑打秋上就一直掉膘,刚才来时就跑快了,這会可不能再快了,要不然大黑怕撑不住”
杨植這個家生子体力倒是好,马喘他沒喘,說话都不带停顿的。
得,也不用解释了。
贾大全将脑袋缩回车厢,這马掉膘关谁的事?還不是关他這個主人的事。
别人家养马一天草料、豆料能喂好几钱银子,他家呢?能省就省,能不喂就不喂,光想马儿跑,不想马儿吃饱。
结果就是平时不烧香,临了抱佛脚,這不扯淡么。
贾六偷偷给老子翻了個白眼,這主也就是他這具身体的亲爹,要不然半夜就掐死,明早给发丧,后天就把牌子给捧了。
无他,实在是太败家。
贾六他娘于氏就是活活叫丈夫气死的。
贾家爷俩干仗,老子叫儿子气晕几回這事,胡同裡的人都說是贾大全的现世报。
色痕图家其实离皇城已经不远,最多也就二三裡地,奈何就贾家父子如今這身份和窘境,他俩可沒进皇城的胆,也沒那资格。
大黑跑得再慢,总也把主人父子给拉了回来。
路過东厂胡同那片时,贾六看到還有好多人在那闹腾,看光景天不黑下去那帮家伙不会散场。
可能這些闹腾的旗人中会有幸运儿因为各种原因(关系)成功保留旗籍,但大多数人還是会乖乖出旗,所以眼前的闹腾景像只能算是這帮人在重新成为汉人之前的最后宣泄。
等到自家西柳胡同口时,同样也是聚了不少人。
這边一堆,那边一堆,都是接到通知要出旗的在那抱团叫冤叫屈的。不過任他们怎么叫喊诉苦,上面管事的也不会听到。当然,也有如二叔贾大忠一样想得开的旗人在那小声商议出旗后的事。
不少同贾大全相识的旗人都跟车上爷俩打招呼,贾家老太爷叫当今万岁爷给定为贰臣的事早就传遍旗裡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裡,說的就是這种事。
别看大多人的样子都是在替贾家鸣不平,觉得惋惜不公,因为人贾家是功臣之后不比他们這帮祖上沒啥军功的。
实际上贾六却知道這帮人九成都是幸灾乐祸。
人性嘛,本坏。
自己混得再差,也见不得别人好,反而更乐于见到比自己混得還不如,或者即将不如的。
贾大全這边哪有心思同那帮人多說话,匆匆应付几句就让杨植将车赶进院子,然后让他马上去請大女婿、二女婿過来。
贾六奇怪道:“爹,你把姐姐姐夫都喊来做什么?”
“這么大的事,不跟你姐姐姐夫說,跟谁說?唉,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出旗名单。”
贾大全虽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亲,但绝对是一個合格的岳父。每回两個女婿上门,他這個老丈人都会把女婿灌倒。
因此贾六记忆中最多的一幕就是贾大全光着膀子、盘着辫子,左手扶大女婿,右手搀二女婿,一口一個哥俩好。要不是两個闺女死命拉着拦着,两女婿就得跟老丈人去青楼了。
贾家是旗人,嫁女儿肯定也是嫁旗人。
贾六大姐贾娟嫁的是汉军正红旗一户姓王的人家。大姐夫叫王志安,祖上是明朝军头左良玉的部下,后来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降清被编进了汉军旗。
不過同祖上习武不同,王志安選擇从文,打小就念书,可惜的是接连参加了几次科举但都沒有中榜。
八旗子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康熙年间将全国省份划为大、中、小三等,各省科举录取名额比例分别按這三個等级制度施行,其中云南、广西、贵州三省为小省,大概每一百個士子录取三人。
旗人子弟科举录取名额便是参照小省,不過因为旗人子弟考科举的不多,因此实际上录取率非常高。
王志安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倒霉催的连考几次都不中,按理說当息了科举入仕的心思,托关系在旗裡找個事做,可這位大姐夫却是迂腐的很,死活非說自己是当文官的料,因此怎么也不肯放弃科举之路。
沒办法,贾六大姐只能一边照顾家裡,一边节衣缩食的支持丈夫科举。为此,贾大全這個当爹的也沒少贴补大闺女。
相比大姐贾娟,二姐贾兰嫁的還算不错,丈夫就是本旗的,姓高名德禄。祖上就是曾在江西死守赣州,大败原先是清军后来又叛清归明李成栋的高进库。
高家祖上不像贾家那位老太爷清廉奉公,因此给后人留下不少财富。高德禄的爷爷同父亲又以旗人的身份在外城放利子,所以高家日子十分富裕,属汉军旗人中的“土豪”。当年也正是因为看中高家有钱,贾大全才把闺女嫁過去的。
大概天快要黑的时候,贾娟、贾兰两口子就各自乘着马车来到了娘家。
两位姑奶奶(旗人称出嫁的闺女都叫姑奶奶)事先已从杨植那裡知道了娘家要被出旗的事,所以一进院子就急慌的找老爹。
贾大全却沒急着回答女儿女婿,而是先问他们两家要不要出旗,待听到否定的回答后,贾大全一直紧绷的面皮不由舒松了下来。
“姐,姐夫,你们坐。”
贾六這個小舅子很是勤快的搬了几只凳子過来。
大姐贾娟坐下后有些气道:“好好的,咱老太爷怎么就成了贰臣?”
這事她真想不明白,路上就问過丈夫贰臣是什么意思,结果丈夫给出的回答是奸臣叛徒。這可把贾娟气的,直发牢骚說老太爷明明是大清的忠臣、功臣,怎么就是奸臣叛徒了。
這世间黑白還要不要了,哪有這么血口喷人的。
王志安听妻子发半天牢骚,最后冷不丁冒出一句来,說:“老太爷是明朝的奸臣叛徒。”
這话把贾娟滞了半天。
王志安坐下后因为性子迂腐,不怎么爱說话,所以沒吭声。
二女婿高德禄先开口问了老丈人同小舅子去表大爷色痕图家的详细情况,待知道這两位连门都沒进,高德禄张了张嘴愣是沒說话。
贾娟同她爹贾大全一样也是個急性子暴脾气,桌子一拍道:“姑奶奶那头的人不肯帮忙,咱们就再找别人。我就不信了,這八旗裡就沒個能替咱们贾家說句公道话的!”
“找谁?”
王志安拽了下妻子,摇了摇头,道:“定老太爷是贰臣的可是皇上,谁敢跟皇上对着干?”
丈夫不說這话還好,一說贾娟更气:“皇上也不能不讲理啊!”
王志安嘟囔道:“皇上不讲理,你能怎么办?”
是啊,皇上不讲理能怎么办?
贾大全同贾六都是脑壳大,贾家這事连身为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的色痕图都不敢沾惹,這八旗還有谁敢替他们贾家說话?
“总要试试,咱们想办法找人就是,万一找对人呢。”贾娟嘴裡是這么說,心裡也虚,因为她爹同兄弟那倒霉样似在說沒用的,沒用的。
王志安闷声道:“我是找不到人的。”
贾大全也沒指望這個书呆子大女婿,侧脸看向二女婿高德禄。高家的人际关系可比如今的贾家强,這也是他把两個女婿找来的原因。
见老丈人盯着自己看,高德禄赶紧說道:“這事是得找人,還得能在皇上身边說上话的,不然找谁都白搭。”
贾六二姐贾兰问丈夫:“你们家有谁能在皇上身边說上话?”
“我們家是沒人能在皇上跟前說上话,但我倒是认识一人,要是這人肯帮忙,說不定事情還有转机。”
高德禄想都沒想就說了這事,看来路上就把能帮上忙的人過滤了一遍。
“谁?”
贾家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就是刑部尚书英廉的孙女婿,”
高德禄提醒妻子,“你忘了,就是冯格格嫁的那個和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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