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上头有人罩着 作者:西湖遇雨 拜别赵抃之后,陆北顾回到了青羊宫。 此时正是下午,古柏苍翠的枝叶间漏下细碎的天光。 道旁的石灯笼静默而立,檐角垂下的铜铃偶尔被风轻叩,发出空灵的声响。 整個青羊宫,显得格外静谧。 “怎地人少了许多?” 走着走着,陆北顾有点纳闷。 前几日,青羊宫裡人可比现在多得多,如今骤然寂静下来,让他觉得自己是进了白虎堂的林冲。 不過要說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也沒有。 三清殿前的香炉裡,余烟袅袅,缭绕在雕花的檐角之间,又悄然消散。 廊下的蒲团摆放的很整齐,偶尔有道士宽袖飘飘,从回廊尽头走過。 满心疑惑的陆北顾回到了他们這些香客借住的房间,却见平日被李磐约束待在這裡不敢随意出去走动的四名差役,也沒了踪影。 好在,李磐倒是在房间裡。 “进来。” 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后,陆北顾进入了李磐的房间。 “令君。”陆北顾关上了门。 “随赵运使学完了?” 李磐盘腿坐在蒲团上,正优哉游哉地翻着一卷道书,头也沒抬地问道。 “是。” “坐吧。” 陆北顾坐下以后,李磐這才抬起头来。 “這次来成都,看来都颇有收获啊。” 沒摸清李磐葫芦裡卖的什么药,陆北顾只好說道:“這几日蒙赵运使教导,诗赋骤然精进许多。” “嗯。” 李磐的面上露出了难掩的笑意,說道:“若是不出差错,過段时日,我便不再担任合江知县了。” 陆北顾微微一怔,旋即反应了過来......李磐這是要升迁了? “恭贺令君!” “不過。”陆北顾询问道,“不知令君高升何处?” “泸州判官。” “我非进士出身,故而仕途走的艰难。”李磐說道,“我在选人官裡往来踟蹰了多年,方才熬到了知县,调任了三次,三任六考皆为最,才有了這次升到判官的机会......至于通判,却是可望不可及了。” 大宋地方行政体系中,州一级的主官是知州,而属官则主要是通判、判官、推官。 這裡面通判和判官,理论上都是知州的副手。 但通判拥有监察知州及州内各县官吏的职能,权力极大,而判官的权力要小一些,沒有监察权,只有行政权,是负责协助知州处理政务的。 知县想要往上升,一般考核优异都是升到判官這個位置,除非本身就是进士出身,政绩突出且资历很深,再加上有政事堂裡的宰执帮衬,才有可能由知县越過判官直接升任通判。 不過,判官倒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走流程的速度比较快。 通判的任命必须由中书门下“堂除”,再加上官家御批,而判官的任命只走到吏部就可以了,由吏部负责对拟升任判官的人进行铨选,確認其资历、考课情况。 而不管是判官還是通判,都是需要本州知州的考核同意,再加上转运使、提点刑狱使的考核同意,李磐這次来成都,打通的就是后面两位。 因为同在四川盆地,梓州路跟益州路本来就是人为划开的两個路,实际上各种关系本就是理不清的,李磐本来就有那么一点点人脉,再加上张方平把他推薦给了梓州路的两位大人物,所以這次升官也就顺理成章了。 “令君治政有方,通判不過旦夕之事而已。” 陆北顾恭维了一句。 “哈哈哈哈,你倒是会說话。” 李磐心情大好,也直接說道:“所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此番张相公赏识,少不了你的计策,我便与你明說了吧......我的资历、考课都已满足,若是吏部铨选不出差错,在泸州判官任上,是可照拂于你的。” 這個几乎是题中应有之义,毕竟举荐人和被举荐人是一体的,如果失败了,那自然都各自承担风险,但既然如今成功了,沒道理却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李磐能够升官,主要原因当然是他本身熬過了“三任六考”,资历和考课都够了,按照程序来讲也该轮到他升官了,但次要原因也是贵人提携......提携怎么来的?自然是因为李磐推薦了陆北顾,然后陆北顾提出的计策能解决现在大宋实际面临的经济难题。 所以作为慧眼识人举荐人,李磐本人被张方平推薦给梓州路的两位大人物,虽然是他应得的,但他不能不感念陆北顾的功劳。 而见陆北顾想要說什么,他摆了摆手:“所谓照拂,非是违反考试公平之事。” 大宋科举,突出的就是一個公平。 判官虽然是州试的主考官,但他不管出题,也不知道具体考什么题目,只是负责主持考试和监督判卷。 至于卷子本身,也都是先“封弥”后“誊录”的,所有卷子在被阅卷的时,都是一模一样的字迹,想做记号也做不了。 也正是因为太過于公平,才会出现主考官欧阳修觉得苏轼的卷子是自己弟子曾巩的,就把名次给往后挪了的情况...... “我的意思是,州试三年一次,三年后我未必還在泸州,但這次州试我可以给你保证,只要你能够考上举人就绝对不会有人敢卡你的解额,可以让你必然能获得解额,去礼部参加省试。” “但是丑话也要說在前面,若是成绩不够,考不上,那就谁都爱莫能助了,毕竟州试的难度跟县试可以說是天壤之别,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你是否能考得過,還是要看你自己。” 之前,李磐只是给了他迁籍保书,并沒有明着說一定会为他写解额保书。 而且知县這個级别,就算愿意给你写解额保书,也决定不了解额的分配,解额是州裡說了算的。 但现在经历了成都之行以后,李磐能够升任泸州判官,自然就有了参与决定解额分配的权力。 李磐投桃报李,這是直接把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說了。 解额,对于想要考进士的学生,是最重要的一道门槛。 参考周明远的经历就知道了,家裡那么有钱,也肯定认识不少州裡的官员,然而三年前那次州试考過了,就是拿不到解额。 对于陆北顾来讲,有這個條件当然是再好不過了,毕竟谁也不想明明考過了,到头来還是一场空。 至于州试,如果只是公平竞技,他当然不惧! “学生明白。” 陆北顾說道:“能得令君如此照拂,已然感激涕零,学生未敢奢求其他。” “嗯,回去就好好准备考试吧,如今距离县试也就一個月出头了,若是县试都考不過,何论州试呢?” 李磐這是要起身送客了,估计是手头還有点别的事。 “对了,這個给你。”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陆北顾:“若是平日裡有什么私人事情,不管在何处,都可以来寻我,只要不是太過难办的,都可以帮你解决。” 陆北顾作揖后接了過来,玉佩品相不错,放在手心裡沉甸甸的。 “行了,下午便自己出去转转吧,快到沐佛节了,我把他们也都放出去了。” 离开李磐的房间,陆北顾把玉佩收了起来。 這东西能不用则不用,毕竟李磐也不是哆啦A梦,不能无限满足愿望,用一次都得损耗人情,多用几次李磐不搭理他了也很正常。 “不過,上头有人罩着的感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