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内部瓦解 作者:未知 苗人信奉蛇灵教,尊崇蛇灵教主,但其实任何忠诚,都建立在利益之下。苗人尊崇的蛇灵教主,也不全部都是愚忠。年轻的时候,也许都是宗教狂热分子,但是到了一定年纪,上了岁数,担当一寨之主甚至一個势力的长老的时候,所思考的东西,就要多了。 這一代的教主,還有一個特殊之处。崔玉铮自从当上教主之后,其实就沒怎么管過事儿。凡事都是王鸥這個圣女出面,实际上這一代的教主的职责,是在王鸥的身上。這样就导致了一個問題,那便是這些苗寨的寨主,其实都沒怎么跟崔玉铮共事過。对他的脾气秉性,全都不了解。所谓忠诚,也谈不到。名义的忠诚,在教主這個名头上。实际的忠诚,则是在王鸥這個圣女身上。 现在,教主選擇了跟唐军硬碰硬,這种取死之道。白、乌两派长老,打心眼裡不能接受。但是教主执意如此,他们也管不了,只能表面顺应。除此之外,還都存了一個小心眼儿。他们巴不得对方跟着教主去送死,這样自己的势力保全下来,等朝廷控制了局面,苗疆還是要有人管理,到了那個时候,自己這一派必得实惠。 有了這個心思打底,趁着天沒亮的时候,白、乌两位长老,都对自己手底下的人耳提面命,要求他们不要冲锋在前。当然,不能把真实的心思說出来。更不能表示出对教主的二心,只是說瞄着对方,在对方后头就成,這样自己這边能少死点人。 被李牧煽动起来的年轻人们,虽說個個都想着冲锋在前,为苗人争口气。但是彼此之间多年的仇恨,也是打心眼裡希望对方多死点人的。于是在李牧带着独孤九等人冲锋起来的时候,白、乌两部都瞄着对方,控制着自己的速度。 两边都存着让对方多死人的心思,谁也沒跑起来。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李牧带着人嗷嗷叫地冲了出去,回头一瞅,半個人也沒跟上来,跑得最快的,距离他们最后面一匹马至少五六十米的距离。 李牧暗骂一声,幸亏這不是真的打仗,打仗的时候要是這样,早就见阎王去了。 這时,白、乌两部的人也注意到了這個情况。都有点慌了,他们這些年轻人,不知道老狐狸们的想法,只是想着让对方多死点人,沒想着让教主送死啊。见教主马上就要一個人杀入敌军战阵了,两部的年轻人也顾不上比谁慢了,都使出了玩命的架势,想要把教主救出来。這种愚蠢的举动,差点气得两部的长老脱口骂娘——就不能让作死的教主先死了么?你们赶着凑什么热闹! 李牧這边已经来到了阵前,一句废话沒有,直接‘杀入’了战阵。昨天早已安排好了,今儿這一战就是演戏。唐俭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伤到李牧毫毛,谁要是伤到了洛阳侯,提头来见。军令如山,谁敢违背?阵前的长矛兵,生怕自己的家伙长,不小心碰着了,看到李牧冲過来的时候,长矛的尖儿都是反方向挥的。 在后头掠阵的寨主们见状,心裡都觉奇怪,难不成這次来攻山门的唐军都是沒上過战车的雏儿,怎么如此外行?看着人冲過来了,长矛向外挥是什么战术,你直接照脑袋扎過去,铁定穿成血葫芦啊,莫不是過江的时候掉进去,脑袋裡头进水了么? 說时迟,那时快,李牧带着独孤九等人,挥舞着兵器,在唐军长矛兵‘发挥’失常的情况下,很快在阵中撕出了一個口子。戎装的唐俭,似乎沒有想到战阵会被破,登时露出了慌乱的神情,与此同时,他的亲兵便要护卫着他退到后面去。但是已经晚了,李牧一马当先,已经‘杀’到了唐俭所在,伸手一捞,便把唐俭擒了下来。 “你们大都督在我手裡,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李牧举起弯刀,作势要砍。已经合围的唐军登时投鼠忌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让开!” 李牧低喝一声,唐军犹豫了一下,让开了一條路。李牧放声大笑,把唐俭搭在马背上,带着独孤九等人,耀武扬威地穿過包围,原路返回了。 整個過程,前后不到三分钟。掠阵的苗寨寨主们都看傻了——這是啥啊,過家家嗎?唐军怎么像是纸糊泥塑似的,這么容易就被擒了主帅?我是不是做梦還沒醒啊! 不对!肯定有蹊跷! 就在他们要仔细想想的时候,李牧忽然大喊:“本教主有蛇灵庇佑,天神下凡,汝等凡夫俗子,岂能是我的对手!识相的快快撤兵,不识相的,待我杀了你们的大都督祭旗之后,把你们杀個片甲不留!” 趴在马背上的唐俭听到這话,郁闷道:“你小子倒是威风了,可怜我一把年纪,還担了一個被俘的名声!” “老唐,咱们都是为大唐尽力嘛。苗疆安定了,你這個蜀州大都督也做得顺心,你不是打算在這儿养老么?” “话是這么說,唉——”唐俭叹了口气,心道,不必做得這么夸张,也能为大唐尽力,啥也不做,其实也能养老啊。但這话,他還是不打算說了,這就像是借给别人钱,钱都借出去了,還嘟囔個啥劲儿,送人情就送一個完整,何必让人挑理呢? “随你吧,早折腾早了结。”唐俭說了一句,也认命了。 李牧返回的时候,白、乌二部的人将将跑到阵前。看到李牧已经擒下敌军主帅,士气大振,嚷嚷着要杀過去,被李牧阻拦了下来。开什么玩笑,他做到這一步,就是不想让苗人知道朝廷来了多少人马,若是冲杀過去,一交手底牌准漏了。 而且,万一闹出人命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 大胜而归! 灵蛇山上一片喜气,仿佛忘了现在仍在被围困的事实。唐俭初到蜀州的时候,曾召集各地土官,他的样子,白、乌两部的长老都见過,虽說装束不一样了,人還是认不错的。 教主真的把唐俭抓住了,堂堂大唐蜀州大都督,一方封疆大吏,就這么被擒住了。 莫非教主真的如他所說,如有神助不成? “尔等休得猖狂,此番朝廷缴贼,出动大军五万,一万随我打前阵,還有四万由大将军李靖督阵尚未渡江。今日老夫失手被擒,军心涣散,待李靖大将军渡江過来,必一战而竟全功,汝等敢与李靖大将军一战么?” “嘶——” 人的名,树的影。李靖的名号,早已传遍天下。平王世充灭窦建德,征萧铣诛辅公祏,覆灭东突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世之功。从他出世以来,還未有過败绩。此次朝廷竟然动用了他,足以证明朝廷是蓄谋已久。 五万大军,還是在李靖的带领下,即便是最自负的苗人,都会觉得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胜利的喜悦,被唐俭一句话给浇灭了。李牧见状,心裡偷笑,看来自己临时想出的计策還是奏效了。 “胡言乱语什么!本教主能擒你,就能擒李靖。我等着他来,看他长沒长三头六臂!”李牧說罢,挥了下手,独孤九過来,把唐俭的嘴巴堵上,带到了小院儿的柴房。 “儿郎们,不必听着贼人妖言惑众。方才一战,你们也看见了,唐军不堪一击。吃饱喝足,他们赶来,咱们就敢打,无需害怕!” 李牧說话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两部的长老,见他们脸上愁云惨淡,心中更加有底了。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了。 …… 白部长老,名叫坤伶。出身普通,年轻的时候,是一位苗医,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医术,得到了族人的爱戴,成为了白部大长老。而乌部长老则恰恰相反,他名叫坎钦,二十岁继任月影寨寨主之位,几年前才退下来,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 两個长老出身背景都不一样,脾气自然也是不对路。白、乌两部的仇怨由来已久,俩人也无需对路,更沒有想過有在一起商量解决一件事的时候。 但是现在,苗疆已经到了亡族灭种的时候了。两個一辈子的老冤家,也不得不坐下来,好好研究想出一個解决办法了。 “今天早上,你们的人,为何落在后面?”坎钦大长老率先发难,质问坤伶大长老:“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們的人冲在前面,最好死的都是我們的人,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好歹毒的心肠!” “哈!這句话该說给你们乌苗听吧!老东西,你敢說你不是這么想的?” 坎钦大长老被說破了心思,瞪着眼睛看着坤伶大长老,终究是沒有脸皮否认,冷哼了一声,道:“這件事,谁也别說谁。還是說說眼前怎么办吧,教主侥幸抓住了唐公。他已经伤了洛阳侯的性命,若再伤了唐公的性命,朝廷必不肯干休。苗疆满打满算,也就几十万人,除去老幼妇孺,青壮都拿起武器,也沒有五万之数。朝廷此番出动五万精兵,如果负隅顽抗,下场你心裡有数!” 坤伶大长老心裡有数,但听到坎钦大长老這么說,還是习惯性地怼道:“早就听說,你们乌苗和朝廷走得近,這回算是看出来了,走的是近啊。我看用不了多久,乌苗就不是苗家人了,都成了汉人了!” “你少跟我這儿阴阳怪气的!”坎钦大长老也是個暴脾气,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一万唐军堵山门,還有四万正在渡江。一旦他们打上来,你能应付還是我能应付?你真想咱们苗人亡族灭种?” “那你說怎么办?”坤伶大长老反问道,也不知是有意,還是随口一說:“难不成咱们把教主交出去,向朝廷表忠心么?” 话一出口,气氛为之一滞。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往下接话。双方眼神交锋,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给出確認的答复。 “你……什么意思?”坎钦大长老的养气功夫,到底是稍逊一筹,忍不住问道。 “如果這么做、”坤伶大长老答非所问,自說自话道:“蛇灵教千百年的基业,可能就毁了呀。” 坎钦大长老争辩道:“蛇灵在圣女身上,又不在教主身上。只要蛇灵能传承下去,怎么能說是毁了蛇灵教呢?” “你要這么說——”坤伶大长老不置可否:“倒也不是說不通。”停顿了一下,坤伶大长老又道:“只是圣女一直沒有露面,不知道圣女是什么意思?她和教主可是夫妻呀!” “你個老东西又开始装傻!”坎钦大长老气道:“圣女跟教主的事情,是你不知道,還是我不知道?他俩名义是夫妻,实际什么都沒有。我早就听說,圣女在长安时,与洛阳侯相好。圣女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洛阳侯的!教主杀洛阳侯,還不就是为了這個?” 坤伶大长老露出恍然的神色,道:“這還是头一次听說,不愧是乌苗大长老,消息就是灵通啊。” “无耻之徒!”坎钦大长老骂了一句,懒得跟這個阴阳怪气的老东西计较,道:“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思,那就這么办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联系上圣女,问问圣女的意思。我不方面,你去!” “为什么让我去?” “你是大夫,借着给圣女把脉送药的机会就能见到圣女。我一介武夫,用什么理由去见?”坎钦大长老丢下這句话,完全不给坤伶大长老反悔的机会,甩袖离去了。话說明白了,各自干各自的活儿,哪有時間扯闲篇。 坤伶大长老坐着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取我的药箱過来。” 充当随从的小儿子,把药箱拿了過来,坤伶大长老背上,来到了李牧所在的小院儿。独孤九把守门口,见他来了,伸手拦住他,问道:“大长老有什么事么?” “圣女昨夜受到了惊吓,特意来为圣女送安神药来了。” 王鸥现在的情况,哪能见外人,独孤九便打算拦下来,道:“圣女吩咐,不见——” 還沒等他把话說完,贞羽从屋裡出来,打断了独孤九,道;“圣女說,請大长老进来。” 独孤九皱眉,但想到贞羽是跟李牧一起的,不可能擅自做主。大哥既然让這人进去,必有他的原因,便也沒拦着,侧身让开了路:“大长老,請。”